踏上飞机的那一夜，商央想起好多年前，学生时代读到过的一首诗：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幽居/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世间事/出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
在冗长的岁月里，她独自前行，爱着一个男人。
在那一刻，她终于感觉到累了。
白色的婚礼，白色的玫瑰。
不远处，一位美丽的女人正缓缓走来，圣洁的纯白色婚纱铺展开在翠绿色的草坪上，身后的花童提着高贵的蕾丝，粉红色的花瓣在半空中飘扬。她带笑的眼睛里只有台上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如同童话里的白马王子，向她伸出手来。
男人向他美丽的新娘伸出手去，她脸上露出了全世界最幸福的笑容。甜蜜的脸庞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空洞的目光盯着她的右耳垂看，上面并没有他熟悉的标志。刹那间，他恍然惊醒，手如同触了电般，缩了回去，新娘的手尴尬地愣在空中。
新娘得体地面对宾客微笑，主动牵住了男人的手。
新娘贴在新郎的耳边，关切问道：“棠风，你怎么了？”
顾棠风回过神，微笑着摇摇头，将新娘的手挽在自己的臂腕上，面对前方，聆听神父的祷告。
“主啊，我们来到你的面前，目睹祝福这对进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男女。照主旨意，二人合为一体，恭行婚礼，终身偕老，地久天长。 从此共喜走天路，互爱、互助、互教、互信。天父赐福盈门，使夫妇均沾洪恩，圣灵感化，敬爱救主，一生一世主前颂扬。”
神父宣读完祷告词，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神父对新娘说：“芙雪莉女士，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富贵还是贫穷，不论任何理由，都爱护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芙雪莉满脸甜蜜地看着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开口道：“我愿意。”
神父又问新郎：“顾棠风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富贵还是贫穷，不论任何理由，都爱护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芙雪莉期待地望着他。
顾棠风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双手在颤抖。
他的脑子里一直回旋着那个女人临走前的话：“顾棠风，让我们忘记从前的所有，重新开始新的人生，好不好？孩子留给你照顾，我很放心。雪莉，她是真心爱你的。我有可能不回来了。顾……顾棠风，如果我回不来了，你一定要记得，我曾爱过你。再见。祝你幸福。”
她狠心地说出那句话：再见。
祝你幸福。
于是，他和她最好的姐妹宣布结婚。
新郎迟迟未给出回应，神父又问了一遍，底下出现一阵异样的骚动。
芙雪莉扯扯他的袖子，催促他：“棠风，你说呀。你快说呀。”她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伴娘，捧在伴娘手里的交换戒指掉落到地上，耀眼的钻石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忽然想起，他从未给她戴上过戒指，甚至连项链，也没有送过一条给她。
顾棠风捡起地上的男士戒指，放到芙雪莉的手心里。尽管眼角发红，他的目光依然平静且从容，嘴角慢慢扬起的笑意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惬意。他说：“Sherry,对不起，我不能娶你。”
他拿起那枚女士戒指，转身下台。
她在背后冲他的背影大叫：“顾棠风！”
他没有丝毫的停留，仍旧不顾一切地往前跑。他要去找她。
他必须找到她！
芙雪莉发出一阵近乎疯狂的大笑，一颗颗的泪水从眼角掉出来，砸在她圣洁的婚纱上：“顾棠风，她已经死了！你现在去追她还有什么用！”
“你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疼痛如一把钢刀迎面插进胸口，搅动五脏六腑，血肉模糊。
那道如冰封住的背影仿佛在原地伫立了一个世纪之久，久到众人以为会崩溃倒下。他缓缓转身，那位曾经站在凌云高处的商业巨子，双眼通红将要渗出红血，脸上挂着近乎绝望至死的神情。他纤长的睫毛动了动，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瞬之间，在他棕色的瞳孔里轰然倒塌，灰飞烟灭。
“她昨晚坐的飞机，在经过太平洋时坠落。外面铺天盖地都是这个新闻。”
“不可能！”
“顾棠风，你就醒醒吧。在场所有的人，包括你的父母，你的姐姐，他们都知道这件新闻。全世界的人里面，唯独你顾棠风，还以为她活着。”
顾棠风望着他熟悉的家人们，他们通通回避开他痛苦的眼睛，不敢面对此时的他。顾棠风抓住顾艾纯的肩膀，用力摇晃她：“姐，你们都在骗我！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芙雪莉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他摇晃的背影：“棠风，我们都是为你好。骗你的人，是商央。她是最早放弃你的人。我们不会放弃你的。永远。”商央，你快回来吧，我和他，我们都快撑不住了。
那一刻，他的耳边仿佛传来了她来自远方的声音。
“顾棠风，我要永远离开你了。你一定要幸福啊。”
顾棠风哭得像个孩子。
漫长的时光里，曾有一人，爱你而不得，卑微如尘泥。
你想转身时，她早已不在那里等你了。
上帝作证，我曾爱过你，比五年前那一个夜晚，还要更早开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