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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你好,北爱

安静的病房里,静躺着一位年轻的女孩儿。她双眼紧闭,雪白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现出透明的光泽。她有一张如蔷薇花般美好的脸庞。然而生命,却从她身上一点点流逝,就像一朵离开了水分的花朵,逐渐枯萎。

商央站在病房透明的玻璃窗外,听着艾伦医生的讲述。

“这个女孩叫林北爱,刚和父母移民到这里,却没想到全家遭遇车祸,只有她活了下来。虽然抢救了过来,却变成了植物人。一个星期前,她忽然苏醒了过来。在清醒的状态下,自愿签署了器官捐献协议。她的生命迹象很微弱,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人世。”

就是这个女孩,要将自己的心脏捐献给自己吗?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从自己面前逐渐消失,再把她的心掏出来,安到自己身上。商央无法想象那种情形,一种强烈的自责感压在她胸口,她忽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往后退步,撞上了莱尔的胸膛,他知道现在的她很难受,所以什么也不说,就抱着她,让她自己哭一会儿。她隐忍的哭泣声震荡在他的胸腔内,莱尔觉得自己的心快碎了。

他怀里抱着的人,随时可能离他们而去。而她,却还在为别人的命运惋惜。

莱尔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商央时的情景。那天傍晚,他回海德思顿公馆吃晚饭。大哥詹姆斯带回来一个中国女孩,而且还是怀有身孕的女孩。他差点就要冲詹姆斯喊出:“你把学生肚子搞大了?”

詹姆斯是普林斯顿大学经济系的客座教授,他长相英俊,家世显赫,为人温雅稳重,又知识渊博,喜欢他的女性排成一队可以拍到法国巴黎。经常有学校的女学生围着他转,给他打电话请教问题啦发邮件寻求课业上的帮助啦,其实都是为了向他表达爱意。

然而,詹姆斯对待每一位女性都是绅士般的礼貌周到。在他的身边,还从来没有陪伴过一个逾越普通交往关系的女人,带回公馆吃饭的就更不会有了。今天,却带了一个怀孕的女学生回家!

莱尔顿时觉得自己一定在做梦。

女孩挺着个大肚子站在他面前,友好地伸出右手,向他表达问候:“你好,我叫商央。很高兴见到你。”她很漂亮,这是莱尔对她的第一印象。声音也很甜美,像夜莺的歌唱。

除了那个肚子有点违和感以外,她看上去就是一个很正常的女学生,清纯美丽,活泼开朗。虽然不是很健谈,但是很有见识,饭桌上和詹姆斯聊天,谈论一些经济方面的问题,都能给出自己独到的见解。从对待她友好的态度上来看,詹姆斯很欣赏她。

莱尔甚至感觉到,詹姆斯对这个女孩过分亲昵了。他当初以为只是错觉而已,没想到过了几个月,詹姆斯就在公馆里向他宣布,他要和这个女孩登记结婚。

詹姆斯一定疯了!

听到那个无法消化的消息,莱尔摔门就走。

第二天,女孩就住进了公馆,正式成为海德思顿夫人。莱尔也开始了与她朝夕相处的生活。他很坏,在小事上故意处处刁难她,看到她炸毛的样子,他就很开心。他承认自己有点幼稚,但是却对这种感觉上了瘾。

她对海鲜过敏,他就特意让厨师做了海鲜大餐,在她面前吃的津津有味。她在阳台上晒太阳,他就站在她前面,挡住她的阳光,使得她不得不挪窝。她在写论文,他就把资料书藏起来。

总之,诸如此类的恶作剧,不胜枚举,她却从未真正生过他的气,所以他才会去一次又一次地惹毛她,看她生气脸红的样子,他觉得特别可爱,像只小兔子。

对,而且还是一只肚子圆滚滚的兔子。

大兔子生小兔子那天,詹姆斯出差去了不在家。半夜,他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痛苦的呼叫声,下了床直奔她的房间,公馆里的管家仆人也闻声赶来。那一晚,公馆内灯火如昼。

把她送去医院,破了的羊水流到他的衣服上、裤子上,几乎全身都是。莱尔发誓,那是他一辈子最糟糕的经历。他还穿着那身脏衣服在产房外等了十几个小时,耳朵不断地被她杀猪般的叫声折磨。

痛叫声逐渐微弱,一记婴儿清脆响亮的啼哭,打破了沉睡的黎明。

护士抱着刚出生的婴孩走出来,脸上洋溢着无比的欣喜,将孩子交到他手里,“先生,恭喜您。您的太太为您生了一个儿子,您当爸爸了!”

莱尔想说:我不是他父亲。但他还是接过了孩子,往里一看,立即皱起了眉头,太难看了!皮肤皱巴巴的,全身通红,像只没长毛的小猴子,一点也不像可爱的小兔子。

看完孩子,莱尔问护士:“她怎么样?”

护士说:“母子平安。您的太太状态良好,休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莱尔实在很想纠正护士小姐的语病,她也不是他的太太。不过,貌似这种误会也没让他感觉到有多为难,甚至心头还有一丝小小的喜悦。他在心里偷笑,家里又添一个“小玩具”了。

希恩·海德思顿。

小家伙的名字是詹姆斯取的,莱尔提议的,商央准许的。一拍即合。家里多了一个孩子,闹腾的简直不像话,孩子的哭声时不时就会响起。最可恶的是凌晨半夜他刚睡下,孩子一哭,就把他吵醒了。他醒后,詹姆斯就没有放过他,让他来哄孩子,说是提前进行奶爸培训。然后,詹姆斯自己就和商央睡觉去了,

哦,分房睡。他们两个的婚姻,不带有任何感情因素,纯粹是他想帮助那个女孩。那年詹姆斯40岁,莱尔也25岁了,兄弟俩对待感情的态度正好相反。莱尔风流花心,詹姆斯禁欲单身。

莱尔一直希望,大哥身边能有一个人陪伴他。即使那个人不是商央。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到来,给公馆带来了无数欢乐和笑声,让古堡瞬间活跃热闹了起来,同时也让他们兄弟俩之间的感情更亲密深厚。

希恩的降生,更像是上帝的恩赐,尽管血缘上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也如同一家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寻常人家有的烦恼他们也有,寻常人家的快乐他们也一一体会。没什么不同。

怀里这个自以为是的傻女人,在得知自己的病情后,隐瞒了他们兄弟二人,并告知他们,她要回去找孩子的亲生父亲。詹姆斯没有任何反对。签离婚协议那天,是海德思顿公馆最乌云密布的一天。

客厅里,没有孩子跑来跑去的身影。花园里的秋千,孤零零地在半空中静止。楼梯上,没有孩子随手堆放的玩具。餐桌上,剩下最多的水果就是红艳的圣女果。以及那个,总是一脸笑眯眯看他们嬉闹的女孩。

“莱尔!你把孩子的奶嘴放哪儿了?”

“莱尔!你多大了,跟一个孩子玩还耍赖!”

“莱尔!你的笔记本借我一下,我要交作业。”

“莱尔……”

他喜欢听她气急败坏地叫自己的名字。

此时,他空落落的心再次被填充,可惜只满了一半,小家伙已经回到了他的亲生父亲身边,而商央,随时都会离开这个世界。莱尔箍进胳膊,生怕怀里的人突然之间在空气里消失无踪。

离开医院前,莱尔嘱咐艾伦医生,女孩苏醒时立刻通知公馆。

回到阔别已久的海德思顿公馆,商央下了车,站在大门口不敢进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向詹姆斯解释,她怕他生气。莱尔推推她:“进去啊,傻站着做什么。”

“我怕。”商央往莱尔身后缩了缩。

“现在知道怕了,走的时候还那么理直气壮,好像一辈子都不会回来的样子。”话音落地,就见商央的脸色有几分难看。莱尔心脏缩紧,沉下心想,她当时大概是真的抱着一去不回头的坚决态度离开的。因为她知道,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不愿见到她难受的样子,莱尔将她圈进怀里,将脸凑在她耳边,调戏道:“要不,我抱你进去。”比这更亲密的动作都跟其他女孩子做过了,可一旦对象是商央,莱尔心里就有几分小忐忑。

即使共同生活了几年,他也没看透自己的心思,即使看懂了,也假装不知。

商央脸红着挣扎道:“谁要你抱!我又不是腿瘸。”

看着她怯生生走进大门,不时还回过头用眼神催促他走快点。莱尔故意放慢步伐,慢悠悠地走,商央一急,过来拉他一起去面对大哥詹姆斯。他在后头偷笑,她脸红的样子最可爱了。

詹姆斯性情随和,温文尔雅,很好相处。然而一旦在某些事情上触及他的底线,这种人就会变得很可怕。商央心知,詹姆斯肯定不会在这件事上轻易饶过她。

他比自己年龄大了二十岁,尽管如此,他的样貌得体英俊,人到中年,依旧保持者良好的身材。从莱尔那张蛊惑人心的欧美模特脸上,就不难寻找出海德思顿家族良好的基因。詹姆斯和莱尔是同母异父。詹姆斯的母亲嫁给了她的现任丈夫查理·海德思顿之后,才生下了莱尔·海德思顿。

兄弟两人相差15岁。在查理·海德思顿去世后,他将遗产交给了他的继子与小儿子。莱尔从小就跟詹姆斯生活在一起,詹姆斯既是他的兄长,又像是他的父亲。他们母亲生前交代他们,兄弟两人绝对不可以分家。所以,成年后的莱尔也依旧住在公馆里,两兄弟相依相靠,互相陪伴。

这些事情,都是老管家理查德告诉商央的。

她嫁给詹姆斯后,搬进公馆,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亲情待遇。詹姆斯是这个家庭里的大家长,名义上虽然是她的丈夫,但他的行为处事,更像她的兄长和父亲,细心呵护着她的生活与情感。莱尔,那个喜欢恶作剧、幼稚的大男人,以捉弄她为乐,关键时刻,他又会站出来保护自己。

在这里度过的时光,值得她一辈子铭记与珍藏。她总是感慨自己何其有幸,遇到了海德思顿兄弟。他们的无私付出与温暖给予,就像一盏灯,照亮了那些年里她冰冷的寒夜。

她当初隐瞒了他们兄弟,是不想让他们伤心。一旦自己出了意外,多多少少会给他们带来伤害与痛苦,所以,她才选择默默承受,独自离开。

再次走进公馆,她唯恐詹姆斯不原谅她。

走进客厅,见到了那个依旧稳重成熟的男人,他靠在沙发里,和衣而睡,单手支撑着头,不知道等待了多久。细微的脚步声吵醒了他。他睁开眼睛,见到了缓缓走过来的女人。

詹姆斯·海德思顿猛然立起来,外套从身上滑落,管家捡起了外套,无声地站在他身后。

他一双疲倦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看,神情愠怒,商央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不敢上前。这个情形,多像他和她第一次遇见时的场景。他是学校的客座教授,她是台下旁听的学生。

他在台上提问:”谁可以来黑板上解答这个公式?”

人群中有一只手悄悄举了起来,他点名那个举手的女孩。当她从位子上走下来时,他惊讶地发现她身体的异常。当她走到自己面前,詹姆斯才发现,这是一个怀孕的女孩。

“教授……”他听到耳边有人叫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女孩已经把黑板上的公式解开了,解答过程写满了半个黑板,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时间太短,所以过程写的有点繁琐。”

她扶着肚子回到了座位上。

望着她一步步走回去的背影,詹姆斯第一次对一个陌生女孩产生了心疼的感觉。

“教授……”

詹姆斯飘远的思绪被那句熟悉的呼唤拉回了现实,曾经那个令他心疼不已的女孩,已经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她又重新站在了自己面前,那一双纯澈真挚的眼睛像胆怯的小动物,不安地看着自己,生怕他责罚她。

“詹姆斯,对不起。”她咬着下唇说。

轻轻地叹气,詹姆斯将她搂入怀里,“回来就好。”

望着他们拥抱的场景,莱尔眼角泛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