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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他曾经想当一个好人

纪权一身黑,站在孟兼合众大厦前面的巨鹰雕像前,嘴里叼了一根烟,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靠近者死的黑社会老大气场。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美承的幕后大老板,不认识他的都以为他是来寻仇的。

大厦的巨幕上是林北爱前段时间拍的照片。一头金色的短发洋溢鎏金的光芒,右手食指咬在嘴里,眼睛斜看镜头,灿烂大笑。纤弱的脖子像夏日里垂挺的荷花枝干,从下巴到锁骨,拉成一条笔直的直线。

两处锁骨显现深深的凹陷,胸部若隐若现的沟壑,白色的布条绑在身上,禁欲而性感。她坐在一张黑皮沙发上的靠背上,两条修长的大腿交叠在一起,动作优美而洒脱。

她的身体就像一件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品,散发着介乎于成熟与青涩之间的诱惑力。

林、北、爱。

纪权望着那张改头换面的脸,不由得冷笑起来。

他是亲眼见到真正的林北爱死在自己前面的。她选择安乐死,也是因为自己。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救一个人,可是最后,却反而害死了那个人。连带着林北爱献祭式的牺牲。

纪权一直都是孤独的。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被他的父亲抛弃,被他的父亲视为家门的耻辱。“私生子”这个名头,在他受尽欺侮的童年里让他永远都低人一等。

他的孤独,陪伴了他在暴力与复仇中使他不断茁壮与强大。在多少次离死亡最接近的时候,他都告诫自己,要活下去,不能一辈子都做受人鄙视的下等人。他要向抛弃他的父亲讨回一切。

在最难熬的日子里,即使满身是伤,被人打断一条腿,他也没有想要过放弃。三十几年的亡命生涯里,陪伴他的,只有他的孤独与复仇之心。

累吗?

自然是累的,只要是个人,还有痛感,就会感到厌倦。

即使得到了权势与金钱,他依旧不快乐,他的内心充满了仇恨的火焰,日以继夜地将他的淳厚良知与凡人的喜怒哀乐燃烧殆尽。他明知道仇恨者永远不会得到幸福,但是他前几十年的屈辱不会白白承受。只要有一天,看到那对父子和那个女人在人前笑的得意而骄傲。

他就永远无法睡上一个安稳觉。

可是,他太高估自己的底线,也太低估自己的渴望。三十几年的坚守,在一个女人温柔的一句话里,瞬间土崩瓦解。没有人喜欢孤独,他也不想做一个孤家寡人,哪一天死了只记得日夜笙歌,醉生梦死的堕落人生,却没有枕畔边一句白头到老的轻声细语。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过平凡人的生活。他会试着为那个人放下自己身上累积的戾气与血腥,放下那些仇恨与厌倦,彻头彻尾变成一个正常人。做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每天醒来与入睡前,有一个真诚相对的拥抱与亲吻。陪她买菜,为她做饭,共同经历生活里的琐碎小事。

如果可以的话,有这么一个对的人出现的话。他会断掉前面的三十几年,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那个人在哪里呢?

人这一辈子才数十载,他能等到吗?他已经错过了三十五年,人生的一半,刚从指间划过去,刚从满天璀璨的星辰里暗下去,刚从她回眸微笑的一刹那,从他眼前错过。

“纪权,生日快乐。”

三十五岁生日的夜晚,他想当一个好人。

可是命运又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对她说过,就算你有男人又怎样,我可以抢过来啊。她还骂他说土匪强盗。他龇牙咧嘴地笑,表情那叫一个得意。

她指着顾棠风说,他是我男人。

这就是老天给他开的最充满恶趣味的玩笑。凡是姓顾的,他一律不待见,甚至厌恨。若是那一家子里的人,纪权宁愿自己这辈子都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他身上流着顾齐年的血。他纪权算什么,不过是顾家的一个弃子罢了!而顾棠风呢,他生来就是顾氏帝国的继承人,生来就站在高耸入云的山巅,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脚下可悲的臣民。

顾棠风生来享受着王子的待遇,他纪权,却每天都活在恐惧的阴影之下,成为街头上人人喊打喊骂的小流氓!有爹生,没爹养。当那些死对头诅咒他爹时,笑得最厉害的就是纪权他自己。

“多骂几句,骂的越难听越好!”他对着追打他的流氓们疯狂大笑。那些人都当他是小疯子,就不再理他了。

这就是最现实的云泥之别。

得不到,宁毁之。这是纪权的人生信条,对手越痛苦,他就越开心。他要让顾棠风痛苦,就要把他拥有的全部抢过来。他的地位,他的公司,他的财产,包括他的爱人。

商央,曾是他向顾棠风复仇的工具。可惜,那个女人死得太早。他还没真正派上用场,就从顾棠风身边离开了。当他找到她时,她坐在轮椅里,形容憔悴,面色枯槁。

那副样子,他都不忍心下手,说真的。

要是让顾棠风看到,一定会很有意思吧。所以,他才决心要让她活得久一点,让顾棠风再痛苦的时间长一点。可惜,他的如意算盘也打错了。或者说,老天故意让他失败。

航班出事了。

她死了。他的计划泡汤了。

顾棠风的确很痛苦,可是他自己,为何也那么难受。

烟灰积了长长的一段,陷入沉思的纪权忘了抖落,最后,烟灰承受不住重量自动裂断,落到他的手背上,剧烈的刺烫感使他惊醒。吹去手背上的灰烬,红了指甲盖的一片皮肤。

纪权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在笑。他的目光看到了在门口张望的林北爱,立即向她走去。他的两道目光犹如毒蛇盯视猎物时的阴冷,伺机以待的毒液对准了眼睛里的那个人。

林北爱直觉被人盯上了。向前看去,吓了她一大跳。

“是你这个变态!”这不就是在酒店里那个酒鬼嘛!

她哪里逃得过纪权的手掌心,他大臂一捞,就将欲逃离的她拽了过去,狠狠按在玻璃门上,进攻的气势强烈而霸道,空气里弥漫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醇烟味,“把我钱夹还给我。”

“钱夹?什么钱夹啊?”林北爱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我的钱包不见了,是不是在你那儿?”纪权不耐烦道,目光钉在她茫然无措的脸上,想从她眼睛里发现一丝伪装的蛛丝马迹。可是她的眼里除了惊吓和迷茫,别无其他。

掩饰的很好。他想。

“我可没偷你钱包,你不要冤枉我啊。”趁他分神的间隙,林北爱从他胳膊底下钻了出去。

“我不是说你偷我东西,只是来问问你,帮我找找看在不在你那里,”纪权转过身去,打量着她的神色,“我记得你那天走的时候收拾东西了,也许被你不小心放进行李箱里了也不一定。”

“会吗?”行李箱里的东西她都翻出来过,也没看到他的钱夹啊。

“你回家再帮我找找看,里面有我很重要的东西,不能丢了。”纪权严重警告她。

“好吧。”看他表情这么严肃,好像是真的丢了东西。

纪权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找到之后打我这个号码。”又补充一句,“如果没找到,也要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一声。”

“我叫纪权。”他说。

林北爱瞧了眼名片上的姓名,再抬头看看他,“好。我叫林北爱。”

“我知道你叫什么。”纪权戴上墨镜。

“你怎么知道?”林北爱奇了怪了,“还有,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纪权嗤笑一声,食指向上,指着大厦的巨幅屏幕,“传闻里孟解诚要力捧一个新人,搞出这么大的动作,要是我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还怎么把美承拿出去跟孟兼合众斗。”

林北爱向外跑出去几步,仰起脖子,还真看到了自己的巨幅宣传照。以这种方式看到自己的脸,还是第一回,她几乎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

那种不真实的虚浮感,让她对自己的前途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紧迫与压力。

她想问,她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老板好像要玩真的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孟解诚气势汹汹地朝她这边走来,林北爱下意识往后退,把拿着名片的手在背后藏起来,笑眯眯地看他:“老板,你怎么下来了?”

“刚才找你的人是谁?”孟解诚还想来看看美承老板厚颜无耻挖他墙脚,结果下来后,发现人早就走了,就剩下林北爱一个人站在大楼下面抬头傻笑。

“一个变态。”林北爱脱口而出。

“变态?”孟解诚明显不信,看她背后好像藏着什么东西,遮遮掩掩的,就去抢了过来,一看上面的 名字,火冒三丈,“还真的是姓纪的那个不要脸的人!他行啊,光明正大到我的地盘上抢人!”

“抢什么人呐?”

几米之外,身着晚礼服外裹羽绒服的顾艾纯在顾棠风的搀扶下走来。两人都穿着正装。顾棠风那一套低调奢华的行头,趁着他独特高冷的气质,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眼里的焦点。

比明星还闪耀的男人。大概就是形容他这种人吧。

“老婆,你来啦。”孟解诚一见到自己的妻子,就十分狗腿地迎上去,哪还有一点刚才凶狠骂人的气势。

林北爱望着仰慕的男人,含羞地叫他:“顾先生。”

顾艾纯看出她那点小心思,推推身旁的弟弟,“棠风,你不是还没找到今晚的女伴嘛,北爱正好有空,你可以邀请她啊。反正你们是邻居也熟悉,还是你姐夫公司里的人,算半个自己人了。不会有找其他人的尴尬。”

顾棠风瞪孟解诚一眼,原来这里面也有她姐的一份。

见顾棠风的姐姐要撮合他们两个,林北爱岂肯放过这个机会,抓住他的胳膊央求道:“我非常有空啊!顾先生,你就让我去吧,我还从来没有参加过公司的年会呢。”

“约法三章。”碍于姐姐的面子,他只好答应。

林北爱立马松开手,离他三米远,大声喊道:“顾先生!我晚上一定会穿的很漂亮,不给你丢脸的!”

这个女人简直烦死了。

他都明确拒绝过这么多次了,她怎么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贴上来呢,难道真的要他拒绝一百次她才肯放弃?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说了那么多无情的话也打击不了她,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识趣的女人。

如果时间能回到纽约那一夜,他绝对不会多管闲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