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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衣

尹曼柔的事情还是定了案,正式入狱,被处以十五年以上无期徙刑。

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成为当年人们茶余饭后的热议事件,关于她,关于莫桑青,关于霍思睿,等等————————众人意见各一,却均无不唏嘘。

一如莎士比亚说的,爱情不过是一种疯!

霍思睿恢复了单身生活,平日里除了工作,余下的时间全陪在桑青的左右,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最近饮食还算正常,心情也平复了许多,只是,思睿却知道,在无人的黑夜里,当她翻转身子,旁侧没有那个人的温度时,她的心里还能平静下来?

“听说,最近你家的门坎都快给踩平了?”桑青帮瑾航拭了拭手,回头笑着对正着沉思的思睿说。

思睿黑亮的眸子一闪,帅气的眉毛轻轻一挑,嘴角噙着笑,习惯性的在她脑门轻手一弹,说:“这是谁给你的小道消息?那些名媛个个巴不得对我敬而远之!霍宅现在门可罗雀啊。”

桑青抿唇微微一笑,低眸,想,尹曼柔的事儿真是影响到他了,大家对他褒贬不一,有人说他薄情寡义,有人说他大义灭亲,莫衷一是。

霍思睿对于这点心态倒是放得开,哪管坊间闲言碎语,他自闲庭信步,享受与桑青的每一点滴,那些人,与他何干!

桑青先是望了一眼季瑾航,随之将眼神移到霍思睿的脸上,他的眼神一如往常清澈,含着一种对人性的信服,桑青凝望了他许久,霍思睿显然被她盯着不自在,别开脸,笑笑:“咳,别看别看,省得污了你的眼睛。”

霍思睿开始学习幽默,目的也是为了逗她开心,他还是爱桑青的,不过,在爱与快乐之间,他沉默的选择后者,只是,如果桑青给了他一点希望的小火苗,他也会嘶的一声燃起来。

可是这爱情,就跟炭相同,烧起来,得想办法叫它冷却,让它任意着,那就要把一颗心烧焦!后果自己承担。

所以,孔子才说,发乎情,止乎礼!

很早以前,他总认为他与桑青之间的感情坚硬不可摧,他也有足够的自信能够与之百年归老,只是——————最是时间作弄人,他之于桑青,季瑾航之于桑青,而桑青——————之于瑾航。

他这样想,心里还是微微泛酸,手被拉住,他先还有些惊讶,这手与手之间的接触再度唤起他心中本能的希望与爱意,霍思睿词不达意,说:“桑青,你这是——————我们——————”

桑青的眼神美好而淡然,一脸真挚,说:“思睿,谢谢你!”

听到她的话时,彻底打破他心中的幻想,他拢了拢她双手,柔若无骨,内心叹息,有些伤感的呼吸,问了句:“桑青,我们之间还能不能——————”

话未说完,即被打断,很坚定的两个字:“不能。”

霍思睿早已预知效果,舌尖像是沾到黄莲般,浓郁的苦气溢满胸腔,他看了桑青一眼,又说:“要是——————他不能醒过来呢?”

这是断断不能问的!这么些日子里,谁都避免提及这个话题,还是无可避免的被提了起来,而且还是由思睿的口中说出。

桑青的脸色当即难看,眼睛移向窗外,呼吸有些紧张:“这,怎么会?李怀都说他的情况很好!”

霍思睿心底一沉,她还是在回避,李怀没有跟她说,季瑾航苏醒的机率很低,几乎是微小的,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看到她这样,心里特难受,开始后悔自己说错话了,她那一脸的惶惶然,霍思睿很想抽自己一个耳光,为了缓解气氛,他顺着她的意思说:“也对,也对!”

这个话题随即止住不谈,桑青又提了霍夫人近来的病况,也表示了对她的关切之意。

霍思睿提到她唯有叹息,自从那日知道尹曼柔并非自己的亲生女儿后,她仍然不死心,不肯相信,到现在的DNA证明,她总算是相信了——————心也死了。

她心死,是因为她可能在有生之年都找不到自己的女儿了,其实呀,这样就好,不知道才好呢,只是一种遗憾,知道了,不仅遗憾,还会更深更折腾人更放不下。

造化弄人。

我们都在一个圈子里,兜兜转转,都逃不开那个圈!

清明节的前一天,桑青陪同奶奶回到了久未居住的家,带了女佣过来把每间屋里都做了一些清扫,尤其是那间独属于爸爸的书房里,尘封了不少她对他的记忆。

书柜上面堆放了许多书,最顶上面积了很厚的尘,桑青让女佣把上面的书全取下来,吩咐她掸去上面的灰尘,趁着今儿有太阳,好好的晒晒,再将它封存起来。

书柜高,女佣的身高有限,从隔壁借了梯上,怕了上去,桑青就在一旁看着,随手取来一本书来看,是诗经,很重,她翻得很随意,映入眼帘的是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句话在诗经中不算太出彩,没有像执子之手,与子谐老令人神往,没有像一日不见,如三秋兮那般缠绵徘恻。

桑青之所以对它印象深刻是因为季瑾航曾经对她讲过,他说,我的桑青怎么无依无靠,有我在,我就是你的依靠。”

桑青其实是知道这句话的原意,但却觉得他真是运用得恰到好处。

她总是想起从前,从前!越想,她就越留恋过去的一切,与他的点点滴滴,正如一位哲人所说的:回忆是美好的。不美好的东西常常也就不回忆了。因此,在桑青的记忆中,总是下意识地将一切不愉快的东西省略和避开,甚至有意地,将痛苦排斥在外,就比如,她曾经伤害他的种种,比如说,他那日撞车后倒在血泊中的惨像,她都不愿多想,但她仍会内疚,依然自责!她必须承认,她对不起季瑾航,对不起他给予她的爱,她有时也想,如果她早点想明白,早点走出来,早点原谅他的话,那么,这一切将不会发生。

可现在,一切忏悔与悔恨都无用了,她总归要活得更好些,她情愿把一切想得美好,想着宝宝出世后的情景,想着季瑾航突然某一天会醒来的情景,尽管,她的内心深处她深知,季瑾航醒来的机率太微小,可还是有点希望的,他们会有一家团圆的时候,这一切,在桑青眼前活现,挥之不去,她一静下来就想——————想着那美好的幸福的场景,想着心都绞在一处。

因为,回忆太过于幸福,今天就越是折磨,越让她对未来特别的无望与无趣。

她的心开始有些烦燥起来,正在此时,突然旁边一声惊天巨响,有不明的物品砸了下去,堪堪擦过她的肩,落在她的脚边,灰尘扑天,她被这响声吓得一跳,不由的低叫出声。

还处在梯子上的女佣也是惊魂未定,慌忙的下梯,一连迭的问道:“太太,你————你还好吧。”

桑青本能的拿手护住小腹,心头乱跳,勉强压了下去,这才有心情去看地上,砸落下去的是一堆书,散落一地,其中有一本小书躺在她的脚边,书里似乎夹着东西,露出一个角。

桑青冲女佣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女佣吓得面如土色,幸好桑青不是爱计较的人,否则,自己估计饭碗不保了,她不是不知道桑青在季家的地位。

她蹲下身子把书逐本逐本的拾起来,顺手掸掉上面的灰,桑青慢慢的蹲下身,准备将脚边的书拣起来,甫一弯身,就听得女佣尖叫,“太太,你别动,让我来。”

她遂得不乱动了,由得女佣把书递到她手上,书薄薄的,书面已经泛黄的,桑青很熟识爸爸的每一本书,她几乎都有翻阅过,但这本书,她真是从未翻过,不知是夹在那里的,反正,她是没有看过!

预感是很奇异的,她拿到这本书的时候,就不期然的再度产生那日那种异样的感觉,在动手要取出中夹着的东西时,她的心怦怦直跳,像是在发现一个惊人的秘密,屏着息,也带着强烈的好奇心。

桑青取了出来,是一张相片,她先是看到背面,上面的字迹飘逸隽秀,婉转飞动,是爸爸的字!她再看清上面的字时,惊悸异常!头上像是给人重重一棍,蒙了,乱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摄于,1980年8月15日,初识青萍之日。

桑青颤着手翻过相片的正面,上面只有一个女人——————正是霍夫人!她嘟着嘴,娇俏可爱的模样,这!显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拍摄的。

桑青手里还捏着相片,死死的盯着,仿佛要验证自己是看错看漏了,重复的确认,上面的那个女子就是霍夫人无疑,以及她的名字,青萍青萍。

她全身开始打抖,陷入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中,她都不敢深想下去,小女佣见状,也给吓蒙了,摇了摇桑青,叫道:“太太,太太,你是怎么了?”

桑青呆立着,没有理会她的问话,小女佣这下急了,冲了出去叫莫奶奶过来,她胆子小,桑青这付模样也真是吓倒她了,一叫奶奶,就哭出声了,一哭就语无伦次。

“奶奶,太太她——————太太她——————太太她——————不动了。”她拖着奶奶过来,指着桑青,说。

莫奶奶的心脏不好,惊不住吓,适才小女佣的大哭大闹让她的心脏频率加高,有些缓不过气来了,还未开声,倏得桑青反应过来,面上满满是震惊、不可置信,以及惊慌失措。

她主动的抬动僵硬的步子,还有意识将小女佣遣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听起来有些可怖,她问:“奶奶,爸爸除了叫莫农彦之外,还有其它的名字吗!”

莫奶奶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弄得莫名其妙,想了想说:“哦,是有其它的名字,我跟你说过的,你爸爸小时候身子不好,我找的算命的给起的名,据说叫农彦可以保平安,你爷爷当时还满意咧,硬是给我拗了过去,长大后,他自己嫌这个名字土,就自己改了名字,叫什么于风吧,唉——————”

桑青浑身瑟瑟战栗,这个消息太过于惊人,甚至没有给她缓和的时间,她接受不了!难得接受!

她的脑子里,不断的回想那句话,风起于青萍之末!风起于青萍之末!

莫于风!尹青萍!

晴天霹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