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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叶草2

我们的情感,在短时间内经历巨大变故后,总会产生恍如隔世的错觉。

沈糯就是如此,这一时间,她竟觉得自己的思想有片刻的空白,纷纷落落的许多事,落下帷幕,她却无法抽离,一切转变的太快,她措手不及。

她微微的将身子错开,斜开一角度,面向与路川说话的那几个人,眼角的余光却观察着那人的动向。

他在逐渐向她靠近,走起路来漫不经心的样子,和靠近后逐渐清晰的面目,令沈糯肯定是阮析臣无疑。

她有些紧张,手下攥紧了衣服的一角,她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却徒劳的发现自己办不到,心情很微妙,在罗马,在此刻,看到阮析臣,不是厌烦,不是惆怅,不是漠视,而是兴奋,带着一丝欣喜的兴奋,还有懊恼,带着闪躲的懊恼。瞥见阮析臣走到距离她两三米的地方停住,双手插在裤袋里,略微低了头,不再靠近。

她身子发僵,头也僵在了一个角度,不敢轻易变换,屏息静气的等他靠近,而他却笃定什么似的焦灼她的神经,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一步也不肯挪动。

沈糯很无奈,很想忽略他,可是奈何存在感太过强大,很想坦然从容的回身打个招呼,可她确实又做不到云淡风轻,苦笑,确实,如果她做得到,又怎会说出,希望再也不见的话来。

路川似乎也感应到什么,止住说了一半的话,回过头,一下就将目光落在阮析臣身上,他反应不及,愣了半天,才去看沈糯,表情犹犹豫豫,轻扯了扯她的胳膊,“沈糯?那是不是……”

沈糯垂着眼皮不说话,气氛僵持着,路川在耳边叹了气,揽过沈糯的肩膀,转身离开,她没有在意,脑子里没有了逻辑,只是琢磨着到底该不该就这么离开,如果留下,她又该用什么神情,什么心态去面对阮析臣?神不守舍的走出几步,却听见他出了声,声音不大,却好像直直传达到她心上,“沈糯?”也立即就令她顿住了脚步,实在没出息。

她回过身,想笑一下,酝酿半天,也没提出笑容,只得做罢,木着脸,低眉顺眼,等着他的后文。

阮析臣慢悠悠的晃过来,鞋底踩在松软的草地上,发出奇特的声响,一下一下抓挠着沈糯的神经,她忍耐不了的抬起头看他,第一感觉就是他瘦了不少,瘦削的脸颊更突显眉目清远,轮廓分明,她的眼对不上他的眼,他的眼没有聚点,漂离着发散。又是铁灰色的西装,沈糯下意识皱眉,这颜色真的显得他很颓唐。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真的很不像自己,行为言谈,情绪心态,都脱离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她变得容易伤感,容易惆怅,容易矛盾,容易忽然间心软。

他来到她身边,定定的而看了沈糯几秒,然后就皱着眉面不改色的伸出手,轻轻拿开路川揽在她肩膀上的手,路川反应不及,被他拿开手,有些不能理解的看着阮析臣,而他却没有将眼睛瞄向路川,只是满意似的松开拉紧的眉头,半掩着眼皮,声音很低,慢条斯理,“沈糯,你怎么在罗马?”

沈糯支吾了几声,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为何来了罗马,还没等她想好措辞,阮析臣又问,“你来参加婚礼?”

沈糯想了片刻,点点头。

他也点头,一直面无表情,没有什么欢欣颜色,轻咳了几声,才总结似的说起,“啊,这么巧,你是新娘的朋友?”

沈糯开始恍惚了,这对话,无端端的觉出耳熟,什么时候说过?嘴里下意识的问出,“恩,你呢?是新郎的朋友?”

阮析臣微微拉起嘴角,似乎是要笑的样子,轻声回答,“都有交情,新郎认识的久些。”

沈糯“啊”了一声,点点头,原来如此,这是他们第二次在婚礼上相遇,对话好像电影重播,倒带一样一幕幕重现当日的情景。

她恍惚的回忆,当时自己的心境,愉快平和,而如今,她满心以为可以获得的幸福呢?她两手空空,不禁疑问,难道,真的是她贪心了?可是,一旦爱了,如何让她不去祈求更多,如何让她平淡的面对他事事的隐瞒,他的不在乎,他的伤害。他们孩子的失去。

一段婚姻的败绩,究竟我们谁错了?

路川看他们皆各自沉默下来,有些不知所措,难以自出,他有力咳嗽了一声,碰了碰沈糯,“沈糯,要不我们去见我姑姑?”

还没等沈糯回答,阮析臣就轻声开口,声音,面色还仍旧平静无波,“沈糯,既然来了,我们逛逛好吗?”

沈糯回头看他,心里出现了犹豫,可嘴上却不自觉一个“好”字溜出口。

路川一急,手下意识的去拉她的,眼睛撇见阮析臣撩起眼皮,漫不经心的淡淡扫了他一眼,睫毛黑长,衬得凤眼幽深,他没有什么表情展现出来,没有恼怒,没有不悦,只是很平静的望着他,却使他不自觉的而又松开了手,阮析臣见他松了手,就垂下眼,从裤袋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拍打了自己衣袖几下,淡淡的开口,还是慢条斯理,语态斯文,“虽然我签了离婚协议,但我们并没有正式离婚,至今为止,沈糯,还是我妻子。”

一句话,说得沈糯哭笑不得,这是警告谁呢?

路川被那句还是我妻子震得一懵,反应过后,才觉出些好笑,这人还是和他那次见到一样,半点没变,不自觉间永远带着高傲的心态与人相处。可他今天竟真的心虚一般受了影响。路川皱了眉退后一步,他想他入了局,便也跟着绕在其中,看不清理不明,绕的自己混乱不堪。

他看着沈糯不出声,也不反驳他的话,等着她决定。

沈糯犹豫了片刻,转过身对路川一点头,“路川,抱歉,你参加过婚礼不用等我,我可以自己回酒店。”

说完转身和阮析臣一前一后离开,她走的慢,跟在他身后,思绪纷纷,她来了罗马,那么巧,他们遇见了,和他一起看看罗马的风景,她想她拒绝不了,就如她拒绝不了来自心底的一直存在的心愿憧憬。

他们出了教堂,在路边缓缓地走着,教堂地处在繁华区,在向前就是广场,有一群一群的鸽子停憩,沈糯一直跟在他身后几步远,他们俩个彼此没有话。

阮析臣忽然停在广场的雕像前,雕像的肩膀上落了只鸽子,鸽子也不怕人,见他过来,仍自若的四处张望着。

他拍拍雕像的右臂处,回头对沈糯说,“来了几天了?”

“三天,你呢?”

他点点头,没有回答沈糯的问题,只是盯着她细细的看,仿佛要从她脸上端详出朵花来,她被盯得不自在,咳了声,扭身背向他,去看鸽子。他在身后问,“和路先生一起来的?”

沈糯静默,半响“恩”了一声。

他点点头,并没多说什么,走到沈糯身后,拉着她的肩,迫使她转身,眼睛对上她的,温柔的声音,“沈糯,你为什么来罗马呢?”

沈糯看着他,克制着‘因为你,想来看看’这样的话出口,转念一想,想到了别的心思,觉得好笑,不经意话脱口而出。

“为了和你在婚礼相遇。”

阮析臣没料到这种回答,明显懵了的表情,反应片刻,才拉起嘴角轻笑,神色调侃,“沈糯,没想到你会说这样的话。”

沈糯拿眼角扫了一眼他,然后调转目光,去看地上的鸽子,“你有没有看过一个电影?叫做Four Weddings and a Funeral。”

阮析臣摇头,不知她的用意,沉默的等她下文。

“电影里的男女主人公,很巧的在两次婚礼上相遇,然后相爱。”

阮析臣问,“然后呢?”

沈糯回头,笑了笑,“然后,然后他们没有缘分,男主人公参加的第三次婚礼,就是女主人公与别人的婚礼,他没了机会。”

阮析臣沉默下来,片刻,他问她,“那第四次婚礼,和那次葬礼呢?”

沈糯笑了笑,摇头,转了话题,“找到唐沐没有,他拿你身份证到底做什么?”

阮析臣不回答,看着她若有所思,然后答非所问,“我从不看电影,那能代表什么?”

她一笑,“就是个电影,很有趣,讲给你听而已。”

他低下头,声音也跟闷了起来,“沈糯,我们一定要这样么?你除了谈离婚,和我没有其他话?”沈糯酒沉默着不出声。

他又说,“你来罗马,是因为我吗?”

沈糯低着头,“我……”刚说一个字,手机忽然响起,她停住自己的话,掏出来看,是路川的短消息,“沈糯,说好今天回国的,一切我皆已办妥,六点的飞机,我等你,我们回国好吗?”

沈糯盯着手机看,沉默几秒回了短信回去,看向阮析臣,“我要回去了。”

“你住哪家酒店?”

“你不用送我,我六点的飞机回国。”

他一愣,皱起眉,“今天?”

沈糯点头,“今天,你看就是这么不凑巧,你来了,我却要走了。”

他还是皱眉,明显对她的话不满,“你可以留下。”

她反问,“我为什么?”

阮析臣沉默下来。是啊,他也说不出,到底让她为了什么。

沈糯不等回答,显然对他的回答也没有期待,转身快步离开,连声招呼也不打,要她淡然的说声再见,说句很高兴在罗马见到你,她仍然做不到。

傍晚六点整,沈糯准时来到机场,路川看见她,笑着迎上来,提了她的包,什么都没有多问。沈糯有些累,没吃晚饭,还有些饿,头晕眼花的看着机场电子板上滚动的字幕,看着一对恩爱的夫妻在机场话别,他们说意大利语,她听不懂,却明白了一句,吻别时,微笑的发音——Ti amo,我爱你。

她想也许她懦弱,畏惧失败,畏惧灰头土脸,也许她自私,畏惧毫无尽头的等待。

她一直如此,厌恶一切使自己苦涩而卑微的经历。

也许她将幸福丢在了地上,而她明明看得见,却不想去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