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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桐花

暗恋,是一场苦涩而卑微的经历。

可谁不曾轻轻的暗恋过别人?说自己从不曾暗恋别人的,只是不想承认有过那么无助的爱。

油桐花——那是一场没有风花雪月的情窦初开。

沈糯今天去参加同学聚会。

她其实厌恶回忆一切曾使自己苦涩而卑微的经历。

譬如竞选班干部总是落选,譬如语文成绩倒数,因而被请家长。还譬如那场发生在情窦初开时青涩暗恋。因此,她总是在别人谈及那场暗恋对象时,三缄其口,神情严肃。长此以来,却有了“她爱的很深,才如此讳莫如深”的误会。

坐在公交车上,不禁长叹,她实在是冤的很。想起前天中午在她很开心的喝着阮析臣送来的粥时,苗珊说起要参加同学聚会时的神情。心情就很纠结。

她只不过是很忙,没有有时间去参加同学聚会而已。只不过是毕业九年来,从未参加过一次而已。用得着摆出“你果然还喜欢他,别嘴硬了”的神情吗?

无奈,为表清白,她只得去。

她摆着一张满是纠结神情的脸进入饭店包间,坐在里面的一群人集体看向她,然后一个大嗓门的女人喊出来“呀,沈糯来了。”

她立即认出那是他们班的文娱委员,从那时就是这样,一个嗓门很大的呆瓜。看着她像装了弹簧似的从椅子上窜过来,一副热情摸样,感慨这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矜持。沈糯的那点高知识分子的无聊骄傲与清高因子又开始作祟,很不厚道的感触:答应苗珊来,实在是浪费生命。

“呀,沈糯,真是你啊,你来了?可真不易,苗珊说我还不信呢。”几个上学时还不错的女生夹杂着大嗓门的声音乱哄哄的围过来寒暄。那边坐着的几个男生也开玩笑,“沈糯,你不对啊,九年了,一次都不来,我们可想死你啊。”

沈糯扯着嘴角干笑,刚想寒暄几句,不想那大嗓门突然哈哈一阵怪笑,“沈糯才不稀罕你们想呢。只要路川想就够了。”说着还表情夸张的推了沈糯一把。

周围人听得一愣,一个个表情疑惑的看着她不说话。

沈糯气的想捶人,心里愤然感叹,再次认定认识贺雅安是她此生最大的悲哀。

身后忽然有人笑问,“哎?这话怎么说的?”

沈糯吓的赶紧回身,见苗珊一脸无辜的和一*在门口,那男人高个子,大眼睛,一笑颊边有个大酒窝,不是路川是谁?

沈糯黑了脸,一记眼刀就飞向苗珊,苗珊赶紧摆手摇头,“不关我事啊,谁让贺雅安嗓门这么大,我们还没到门口就听见了。”

路川笑呵呵的走进来,他九年没见沈糯,一见还是忍不住就想逗她,仿佛九年的时光未曾造就任何生疏与隔膜,闪着颊边的大酒窝问着,“沈糯,要不你说,关我什么啊?”

沈糯几近条件反射的红了脸,低了头,不知怎么的,她一和路川直面接触,就有种羞愧不已,无地自容的感觉。自卑的莫名其妙。

苗珊摇着细高跟晃过去,一把揽过沈糯,“还问呐?路川?”看看他一副莫名所以的样子,就一乐,“咱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旁边的等着看好戏的不干了,嘻嘻哈哈的起哄,哄笑着问,“为什么啊?”

路川哈哈笑,“能为什么,她感激我呗,要不是我,她高考语文成绩能突飞猛进么?”

一群哄笑,“回答这么官方啊?路川,别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吧?”

路川笑骂,“滚吧你,我知道的你们都知道。”

一席间欢声笑语,热闹非常。只有沈糯一人郁闷纠结。格格不入。

酒足饭饱,准备走时,沈糯就拧着贺雅安的肉,“姓贺的,我上辈子欠了你是不?你能不能变得稍微聪明一些。嗓门能不能像你的身材一样娇小些?”

贺雅安哈哈笑着乱躲,“得了啊,沈糯,还那么小心眼呐,那么多年的事,还当回事啊?”

苗珊接口,“就是,沈糯,你要还喜欢他,这也是个机会,你老闷着,他知道怎么回事?刚我在门口碰见他,一听你今天来,他那大酒窝立刻出来站岗了。”

沈糯皱着眉不言语,苗珊还想接着劝,那边一人过来,明显喝高了的样子,口齿不清的冲着沈糯喊,“沈糯,你说,你没良心吧,咱俩三年同桌,你九年一次也没和我联系。”说着“啪”的一拍桌子,“太不对了你!”

沈糯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她那四眼同桌林远,然而她那点自卑羞愧情怀只有见了路川才会冒头,对于其他人是觉无可能出现的,因此毫不愧疚的笑骂“行啊,你个小四眼,你胆子随着个子见长啊,质问我来了。”

跟着扶林远的几个人笑着附和,“哎,沈糯,甭理他啊,高了这位,别急着回家,咱续二摊去。”

沈糯连忙摆手,“我就不去了,我明还有班,得早起,你们玩的尽兴啊。”

路川也走过来,朝着那几人说,“我明有个案子开庭,我也不去了。我送沈糯回去。”

那帮人坏笑,“得得得,路检查官,好好送啊,你俩单独叙就够了,哈哈。”

见沈糯沉了脸,路川赶紧哄人,“快走吧你们。”

凉风习习,下了公车,沈糯和路川并肩走在一起,一时也无话可说。一转头就可以看见他的脸颊,她可以想起那里笑起来后酒窝立刻映上的阳光色彩。曾是她那样着迷的景色。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穿大号球衣短裤,抱着个篮球,满头大汗,笑容灿烂的说,“同学,你踩着我书包带了。”她仿佛觉得那笑容可以融化太阳。想起他嚣张跋扈的笑着说,“别看你沈糯回回年纪第一,你语文永远也考不过我。”想起他飞扬的字,站在讲台上念自己作文当范文时不羁张扬的神情。想起下雨天路滑,她从车上摔下来摔断胳膊,被他送去医院,他笑着说,“别哭了,沈糯,我下次让你语文考第一?”想起她听了顾不得胳膊疼就去打他,“谁用你让!”他却笑的更乐,“沈糯你就是有这本事,难过时都有办法令人心情愉悦。”想起毕业告别会那天,听见他同贺雅安说“我喜欢你。”

她的窃喜,她的想念,她的情窦初开,可笑的让她卑微到了尘埃里。

“在想什么?”

“恩?”沈糯回神,“没什么。”

路川神情有些犹豫,踌躇着开口问“听雅安说,她也九年没见过你了?”

沈糯低着头,“都挺忙的。”

“沈糯,其实,当年我有些话,一直想问你来着。事隔了九年,我......”他顿住,有些焦躁的从从口袋里拿出包烟,也不抽,只是在手中把玩,像是沉吟着如何把话说完。

沈糯“恩”了声,笑着抬了头,“啊,对了。你不是说明有案子开庭?送到这就行了,赶紧回去吧。”

路川不说话,只是捏紧了手里烟盒。黑黑的眼睛盯住她。一时间沉默无言,氛围焦灼着沈糯的耐心。

幸好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一把懒洋洋的语调,尾音稍扬。“沈糯”

沈糯有些惊喜,没想到能遇见他。一回头,果然是阮析臣拎着个保温筒慢条斯理的踱过来。

姿态悠闲随意。好不潇洒。

“哎?好巧,办事?”沈糯赶紧热络的迎上去笑着问。

阮析臣走到近前,随意的看了眼路川,微微颔首打了招呼,伸手揽住沈糯,“不是,等你来着。”说完打了哈欠,“可是等了好久,差点睡着了。”

沈糯啼笑皆非,刚想回答,路川拉了下她,“我先走了,我会再联系你。”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这么多年没见,我们再叙。”才转身走掉。

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沈糯叹息,无非是一句拒绝,有必要事隔九年非说给她听?她就是不听,不见贺雅安又怎么了?

“又去相亲了?”

沈糯笑,挣开他的手,“不是啊,聚会,高中同学。”

阮析辰挑起眉毛,一本正经的说,“哦,那抱歉啊。我以为又是上次的那种人,打算主动赶过来英雄救美来着。”

沈糯失笑,拉起阮析臣手里的保温桶看,“找我有事?等很久了?你应该给我打个电话。”

阮析臣想了想,有些困惑的说,“给你送粥,不过电视上不都这么演?都是等很久后,你回来一看见我,就会很感动。”

说着松了手里的保温桶,反手极其自然的拉起沈糯的手,“可是沈糯,我没坏了你什么好事吧?”

沈糯看着被拉起的手,现在的心情也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想把手抽回来,可始终挣不开,只得作罢,“阮析臣,你今天怎么了?你拉我做什么?我可以自己走。”

阮析臣并不放手,也不理会她,只是自顾自的边走边说,“其实年少时,我们往往有许多青春与情怀去享受一段暗恋,并有能力去复原。”

沈糯更是疑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转身看向沈糯,并掀起那平常总是掩着的眼皮,随之撩起的睫毛特别的长,黑压压的扑散开,把一双丹凤眼都衬的幽静深邃起来。只是神情严肃,显得很不可亲。“你懂的,沈糯。”

沈糯无言,良久感慨道,“你这直觉总是这样的厉害。”

阮析臣扬了扬抓着沈糯的手,有些得意,“所以我得先抓牢了,免得你,恩”又顿住,斟酌着更贴切的形容词,片刻后,他很恍惚的逐渐扬起笑容,“红杏出墙?”

沈糯还在缅怀过往,猛的一听他的话,察觉他又逗她,气的都乐了,“总算找着比我语文还差的了,这词是在这用的么?是能形容我的么,你确定你知道这词的意思?”

阮析臣还真认真的想了下,然后肯定的点头,慢吞吞的说,“用的挺对啊,我们谈恋爱了,你要是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那不就是这样形容吗?”

沈糯惊奇,犯傻,“我们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他比她更惊讶,“哎?那天在医院,我和你说,等你好了,我追你,我和你谈恋爱,你还‘恩’的答应我来着。你忘了啊?”

沈糯有些转不过来,“可是,那怎么能当真?”

阮析臣敛了笑,“我可是认真说的,你没当真?我可是救过你命的啊。”

她不知不觉被他牵着鼻子走,“可是,你也没追我啊?”

“我怎么没追?那天小罗没给你送粥?”说着扬起他们交握的手,看向沈糯的手腕“手绳不是带着么?而且我今天还等了你这样久。”

沈糯彻底晕了,垂死挣扎的嘟囔,“这似乎不太对啊。

阮析臣笑眯眯的看过来,暗灰的瞳孔中倒映出沈糯的身影,仿佛沉寂了月光的清亮,带着些蛊惑的力量,“怎么不对?不过我们可以再讨论讨论。”说着拉起沈糯转身往回走,并打了个哈欠,“我们走回车站再走回来。”

她愣愣的问,“可是你是不是困了?”

他乐弯了双眼,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我可以忍忍,应该不会走着路睡着的。”

沈糯没有说话,跟着他走回车站。看着他边打着哈欠,边慢条斯理的和她说话。后面他的司机开着车跟着他。柔和的昏暗车灯笼在他们周身。感受着他掌心干燥温暖,就觉得这样告别那段卑微的回忆与情怀,很安慰。

也许像阮析臣说的那样,年少时,我们往往有许多青春与情怀去享受一段暗恋,并有能力去复原。

也许,暗恋其实并没有对象,她不过是站在河边,看着自己的倒影自怜,却以为自己正爱着别人。

可是不管怎样,她想,昨日往往,都已如云烟过眼,不过在时光中留下了寸寸剪影而已。而今,也都已释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