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祝梓君一脸的窘态,实在显得几分滑稽:“所以,你听我说完嘛。”
“我是离家出走的对不对?”
“然后来的时候,钱包里只有三千,路费花去了一千多,在县城报道住宿花去了几百……”
“现在我就剩下一千块钱了。”
说着,祝梓君把手里的包包往怀里一抱,似乎生怕陈飞动手硬抢似得。
陈飞听得这一番话,只是一头雾水:“这事儿不对啊,你不是还有一千块钱吗?我只收你八百好不好?”
“可是……”
她扭捏一阵,好半晌才幽怨道:“这一千块钱,我得过半年呢。”
“为啥?”陈飞更懵了。
祝梓君道:“公务员是工资稳定,可工资发放走的是财政预算,今年的财政预算早就上报过了,可我是前几天才来上任的村长,所以工资就只能等到来年补齐了。”
“现在七月,还有八月、九月一直到十二月整整五个月,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只有二百块钱了。”
说到这里,她满脸写尽了可怜两个字:“所以,能不能让我欠着,等我发工资了……”
“我,我,我给你九百,哪怕是一千都行。”
得嘞。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飞还能咋办?硬生生抢走人家仅有的一千块钱,留给她二百块钱过五个月,一个月四十?
其实,在村上生活,一个月四十块钱也没啥问题,蹭吃蹭喝一天天也就过来了。
可关键问题就在于,这位从大都市来的美女大村长,可受不住成天糠咽菜、窝窝头。
恐怕一个月二百块钱的花销,都让她有些难以应对了。
“行了,欠着就欠着吧。”
祝梓君陡然惊喜起来:“真得?你愿意让我赊账啦?”
“那可不嘛,不让你赊账,我还能让你饿肚子?”
嘻嘻嘻……
祝梓君立即就笑了起来,转头就向着电暖瓶走了过去,忙是一阵给陈飞泡了一杯花茶,端了过来:“喏,大恩人,喝点水吧。”
趁着这会儿功夫,陈飞打量起村委办公室来。
这地方简直和郭家崖村差得远了,屋顶的漆皮摇摇欲坠,还有明显漏水后泛黄的水渍,一干办公用具也是修修补补的样子。
就说那桌角突出来的螺钉,稍有不慎,可不就得把裤子给刮烂了。
“这村委办怎么就你一个人啊?他们横水沟的支书呢?”
祝梓君坐在椅子上,只是一振唉声叹气:“支书?总共四十三户登记在册的人家,哪里来的支书?”
“我来了横水沟才知道,村里有三分之一的人家都外出打工了,哪怕剩下的三分之二,也只有老弱妇孺留在村子里。”
“横水沟穷啊,越穷越没人愿意待,越没人待就越穷,这都已经进入了一个死循环了。”
陈飞微微一顿,愕然道:“不会……整个村子,就你这一个管事儿的村长吧?”
祝梓君点头,哭笑不得道:“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办事员,你要说村长,也同理。”
话到此处,两人一度沉默。
那一夜,祝梓君可是说的明明白,她来到这偏僻山村,就是想要做出成绩,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可就如今这幅情形,别说三年了,十三年能不能让横水沟有所改变,都得看运气。
就拿郭家崖来说,除了国家补助的新农村补助金,让村里各户的居住条件有了质的飞跃,但山高水远的山林间,哪里能得到什么发展?
“唉,你也挺难的。”陈飞喝了一口茶,咂巴两下嘴,才岔开了话题:“你吃饭了没?”
一说到吃饭,祝梓君又愁眉苦脸起来:“没吃……”
“得嘞,拿着东西去你家吧,我给你做一顿,你将就着吃点儿吧。”
“你做?”祝梓君微微一呆,立即就想起那天早上,突兀在门口出现的一大锅鲫鱼汤。
若不是知道昨夜陈飞的存在,她直以为是老天爷都看她可怜,这才赏赐了一顿美食,从天而降。
念及此处,她就忍不住道:“陈,陈飞啊。你那天弄得鱼汤,是从哪来的小鲫鱼?村里没有卖鱼的吧?”
陈飞一边将那些器具抱起来,一边才苦笑道:“你也不想想,那个点钟我给你留下一锅汤,就算有卖鱼的,也没出摊吧。”
等到两人一直走出了村委办公室,上了河堤路,陈飞解释道:“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小河沟可是云江的源头,里面的野生小鱼儿,可都是绝佳的美味。”
“等一会儿,把线路给你弄好了,咱俩再过来摸鱼。”
祝梓君哪里能想到还能下河摸鱼,听着陈飞说得轻描淡写,可她心里却诞起一丝丝的兴奋。
横水沟虽然是穷乡僻壤,但风景却美不胜收,这些天来她所能找到的唯一慰藉,恐怕就是这绝美的景色了。
这里的电力线路和陈家老宅一模一样。
都是几十年前盖的房子,线路老旧不堪,根本承载不了太大的电压。
从杂物间里找到工具箱后,陈飞就是对着线路一阵整修,乡里的老爷们,大都会点儿电工的活儿。
隔三差五的跳闸短路,还不都是自家老爷们趁手就修好的,要是等电力公司的人过来,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呢。
看着陈飞对电线一阵摆弄,祝梓君吓得连连惊呼,站在一旁,不断劝慰:“要不然别弄了,多危险啊,要触电的。”
对此。
陈飞苦笑无言。
二十分钟搞定线路问题后,这便拿着个编织袋和祝梓君一块去往河边。
“你的鱼竿呢?”祝梓君走在路上时才问起来。
“我的鱼竿?”陈飞对着大美女村长都快无语了:“这里是你家好不好,我哪里来的鱼竿?”
“那你怎么钓鱼……”
“摸,摸,摸!”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说摸鱼,可从来没说过是来钓鱼的。”
随即。
陈飞就再一次让这位从大都市来的千金大小姐,见识到了乡野农夫神乎其神的摸鱼奇迹。
陈飞每次出手入水,都能掐出一条巴掌大的小鱼。
当然,在此之前对位置的判断很重要,光线在水里会有折射,肉眼看到的位置,终归是和鱼所在的位置,有所偏差的。
这就考验的是判断力了。
说到底,这是一门熟能生巧的活儿,不少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只要村子旁边有小溪流,基本都会这么一手让城里人看得目瞪口呆的绝活。
眼看夜色渐深,编织袋底部也堆满了十几二十条的小鲫鱼,陈飞这便准备收工。
可刚一直起腰,就见到小河对岸的密林里,闪过几道手电筒的光芒。
陈飞往那边一瞅,引得身边的祝梓君也望了过去。
“咦,这是哪来的一群小孩子啊,我们村好像没这么大的小孩儿。”
两人隐约间都能看到,四五个十二三岁的小崽子,在密林里慢慢前行,时而停顿,就是弯下腰去捡什么东西的样子。
陈飞不住苦笑:“这群崽子,咋都跑这儿来了,家里人不担心啊。”
陈飞的一句话,让祝梓君一阵莫名其妙:“陈飞,你认识那些小孩儿?”
他并没有回答,而是扯开嗓子大喊道:“嘿……”
“喜儿家的崽子!”
一声大吼,让河对岸密林里的几个小孩都张望过来。
几人将手电筒打过来一看,都是一阵惊喜:“哈,飞叔,你咋在这儿呢。”
陈飞大喊:“你们在这儿干嘛呢?”
“摸虫子呢。”
陈飞心里一急,那老林子里,蛇虫鼠蚁的毒物可不少,几个小崽子万一出了事儿,可了不得。
“都给我回去!要摸虫子,跟你们家大人一块,万一被蝎子蛰了,有你们受的。”
其中一个小崽子陈飞认识,是村里寡妇的郭喜儿的崽子。
她原来在外地打工,后来和一个男人结婚生了崽,本来就想在那边定居的,可丈夫却在工厂里出了意外,被铡刀劈死了。
那黑心工厂也就是个小作坊,一看出了人命,连忙就卷铺盖走人了,连赔偿金都没给。
没了办法。
郭喜儿一个人带着孩子,只能跑回村子里来,靠着给人做点手工活度日。
虽然没有在外边打工的钱多,但总能来得安定踏实一些嘛。
郭喜儿就比陈飞大个五岁,当年也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儿,她的崽子,陈飞怎么能不认识?
那边郭喜儿家的崽子小虎无奈道:“飞叔,我们不摸蝎子,我们在这边捡虫壳,横水沟这边的虫壳特别多,我们就捡了半个小时,最少能有一个布口袋呢。”
布口袋是村里妇女给孩子缝制得小挎包,几乎每个十岁的孩子都有一个,这种风俗似乎来源于郭家崖村的祖上。
反正陈飞小时候是没有那东西。
听到这话,陈飞忍不住一惊,一个布口袋的蝉蜕,那可不得四五两,总计二百五十克,按照自己给出的收购价来看,整整五十块钱啊。
可就算如此,陈飞也不敢让这些小崽子冒险——
“不听叔的话是不?让你们回去就回去,以后不准来横水沟,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我把话放着,谁再敢过来被我碰着了,你们的虫壳子,我一个不要!”
这话一出,几个半大的小崽子就慌了神。
小虎子隔壁家的小女孩委屈道:“飞大爷,那……今天的虫壳子,应该算数吧。”
陈飞哭笑不得,只能点头:“你们现在给我回村子那边的林子去,就算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