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北方的冬天甚是寒冷，天空中有飘飘洒洒小小的雪花，季小倾推车轮椅上的夏翌晨望着天空发呆。
“下雪了，我们回去吧。”翌晨看着似乎有心事的小倾，柔声道。
小倾这才回过神来，微笑点点头缓缓推着轮椅走向屋内。
北方的冬天，雪来的早，来的大，如今日飘扬的小小雪花到是少见。只是这场微雪唤醒了她心底隐藏的秘密。
说好了，要忘掉某人，连同云蒙山的那场雪一并忘掉。
可记忆总是这样，越想忘掉反而记得越深刻。
厨房里阿姨将煮好的素面端了出来，翌晨见小倾似乎没什么食欲，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望望外面的飘扬的小雪，难道她的不开心跟这场雪有关？
这一年来，小倾都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细心照顾，关怀备至，很少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倾，这场雪让你想起什么？”终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被他看出来了？难道自己脸上的表情很明显么？将口中的素面咽下，心虚的摇摇头。
整整半个小时，一碗面还没吃完，做饭的阿姨皱着眉走来。“季小姐，难道今天我煮的面很难吃？”可瞥一眼对面夏翌晨的碗底被刮的干干净净。
小倾终于放下筷子，摇摇头，“很好吃，只是不饿。”
“季小姐，要我说您该吃点荤，我来这里一年了，没见你沾过一点荤腥，难道您有什么宗教信仰？”
小倾依然微笑摇摇头说自己喜欢吃素。
自从陪着翌晨来到北方，她便开始吃素，记得小时候陪洛妈妈去寺庙上相，听老和尚说吃素能祈福，能减少自身的罪恶。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翌晨，她下定决心吃素为他祈福，也为自己减少些罪孽。
她就是罪孽，因为救自己害了两个对她很重要的人。妈妈去了天堂，翌晨折了双腿，这份罪孽是她用十辈子都还不清的。如果吃素可以减少一点点罪孽，可以为翌晨祈到一点点福，她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吃一辈子。
夏翌晨似乎能感应到对方心里的痛苦，虽然她没说他也能猜到她吃素的原因。看着她消瘦的身形于心不忍，开口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你的心是虔诚的，不必纠结于形式上，佛则自会懂得。”
小倾听出他是在劝她吃肉。
“你看我多苗条，堪比模特，为了保持好完美的身材，我觉得还是吃素好。”她故作轻松回答。
翌晨自知劝不动她，只得无奈的笑笑。
没想到窗外小小的雪花竟然飘洒了一个晚上，小倾在自己的卧室也看了整整一晚。
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那天，那人，肩头上飘落的小小雪花，那抹修长的背影变成了她心底最深的痛。
分开整整一年了，没有听到也没有打听他的任何消息。上天给他们的缘分是相交之后分开，分开之后或许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他现在南方过的好么？与简兮结婚了么？甚至有了宝宝么？想到这心口的痛丝丝蔓延开来。终于从窗外的视线收回来。
跌落在床上，看眼手机，已经凌晨五点钟。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失眠了。
起身推开翌晨卧室的门，望着他闭着眼睛似乎睡的正香。轮椅摆在地上显眼的位置，再一次刺痛了她的眼睛。
轻轻合上门，走到院子，一步一步踩着空空的雪地，数着身后小小的脚印。
为了让翌晨安心养病，端木兰为他买了这个四合院。不一会，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满是她落寞的小脚印。
抬头仰望依旧灰蒙蒙的天空，抑制不让泪水流下来。心头的声音却再一遍遍呐喊：熙少，你好么？我很想你。
卧室里，夏翌晨稍稍拉开窗帘一角，见小小的身影孤独的徘徊在雪地上。
如她一样，他昨晚一夜未眠。刚刚听到开门的声音，他闭眼假寐。他知道是她，做饭的阿姨走后，这个房子里便只有他和她。
从下午的天空飘起雪花开始，她便魂不守舍，这要他怎么能心安。这一年来她陪在他身边，面对他时她总是温暖微笑，但他能感觉到她内心的痛苦。
她一直活在深深的愧疚之中，手握着轮椅的车轮，骨节泛白，他在重新考虑要如何才能给她幸福。
今年南方的天空出气的温暖，整整一冬竟没下过一场雪，窗外的小雨到是淅沥沥的下了一整晚。
一抹修长的身影望向窗外的风景，记忆飘回多年前那个小巷子。
被雨淋湿的她安静的蹲在地上，他撑着一把大大的黑伞走近她。把伞撑到她头顶，她抬眸望他的眼神无助凄凉。那是第一次他将她带回公寓。
再看一眼窗外依旧飘洒的雨眼前又出现出她一脸倔强的手握气球站在瓢泼的大雨中，任由莫姨拉也不回屋。最后晕倒在雨中。
想到当年对她的惩罚，他痛苦的闭起眼睛。
整整一年了，他们不曾联系过半分，他却一直在背后默默关注着她。
听说她过得很安定，
听说她很用心的在照顾夏翌晨。
听说她一直吃素。
自从她去了北方，他便一直关注她所在城市的天气，查了天气预报，那边的天下起了雪。不知她有没有穿上厚一点的衣服。
今年北方的天空异常寒冷，这一点不是听说，而是他亲身实践。他曾去北方好多回。有些是因为工作兴致，有些是忍不住思念偷偷去看她。
他知道她所在的地址，是一个古朴的四合院，他曾久久站在门口凝望门里的世界，却没有一次推开那道木质的大门。
他记得当初她对他说的话：从这一刻起我希望我们再也不要相见，各自生活，互不相干。
每次想起她说这话时眼中的决绝，他的心便疼一次。既然她那么希望，他成全她。
她不想见他，他可以偷偷来看她，虽然隔着一个木质大门，但至少能离她近一些。离她近一些似乎能零星的感觉到她的气息。
偶尔他会嘲笑这样的自己，愚蠢而多情，甚至自作多情。她已经陪在别的男人身边整整一年，他依然放不下她。
脚步不自觉的移出房门。院中飘洒的细雨淋在他肩头。睁开湿润的睫毛，目光幽深的望向远方。
小倾，我很想你。
天气大好，夏翌晨坐在轮椅上晒太阳，小倾在认真的扫雪。
见她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转动轮椅到她身边，用手帕替她擦汗。
小倾温柔笑笑。
“瞧瞧，瞧瞧这两个孩子甜蜜的，看来我老人家来的不是时候。”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端木奶奶来了。
端木兰身后站着一位年轻女孩手里拎着一个精美的纸袋。
“奶奶，你又来看孙儿拉。”
“恩，我不光是来看你的，还来看我的乖……乖什么呢？”意味深长的望一眼某女孩，“小倾你告诉奶奶我该叫你乖孙女还是怪孙媳？”
小倾望一眼夏翌晨，脸立刻红透。垂着眼睛不知该如何回答。
“奶奶。”好在翌晨替她出来解围。
端木兰笑笑，笑的有些诡异。
小倾始终一言不发，低头将翌晨推进屋内。
端木兰优雅坐在沙发上，“我这次来是跟你们告别的。我老人家要回美国一趟，可能一两个甚至好几个都见不到你们这群可爱的孩子咯。”
“奶奶，你怎么突然决定了呢？”小倾终于敢抬起头来。
端木奶奶这一走，是不是意味着翌晨的腿没有希望了。她不禁焦虑。
“不是突然，是我好久都不回去了，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她眼睛朝翌晨方向看一眼。“是吧，狡猾的孙儿。”
翌晨似乎有些紧张不安，不好意思的轻笑下。看见桌上精致的袋子，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奶奶，袋子里装的什么宝贝？”
小倾没听懂端木奶奶的话，转瞬被精致的袋子吸引。
“这里面真是宝贝。”端木兰拿出里面的杂志继续道：“这些都是顶级婚纱设计师设计的婚纱，我想着让彼岸和齐毓早点成婚，给我生个重孙儿。你们也看看哪款婚纱更适合彼岸。”
小倾接过端木兰手中的杂志，心中不免惊讶一下下，彼岸，齐毓要结婚了。
到是翌晨显得淡定，好像早就猜到似的。
“你们两个是不是也要考虑下成婚，不如和彼岸他们一起，这样两队新人一块成婚，岂不更热闹。”
小倾听了端木奶奶的话，手里的杂志差点掉到地上。
翌晨及时接住。
小倾不明白这次端木奶奶是怎么拉，整整一年都没有提过要她和翌晨结婚的事，这一大早便提了两次。难道彼岸要结婚了让她老人家高兴的冲昏了头，见到单身的都想把对方凑成对？
“小倾，看看这些个婚纱有木有喜欢的？告诉奶奶，顺便帮你订做一套。”
很显然，端木奶奶不想放过她。小倾心里数着，短短时间里，这是她第三次暗示她和翌晨在一起。也是一大早第三次让她不知所措。
翌晨翻开腿上的杂志，煞有其事的看起来：“我看着都不错，要不奶奶先让彼岸挑一款，小倾不急。我们的事慢慢来。”
“慢慢来，我看要快刀斩乱麻才好，免得夜长梦多。”端木奶奶可爱的挤挤眼给翌晨。
小倾只怕再听到什么让自己为难的话，忙说要去外面继续扫雪，免得雪化了泥泞了院子，快步离开。
谢天谢地，谁也没拦她。
端木兰笑眯眯的看着院中忙碌的小身影，凑近夏翌晨，“奶奶可提醒你，下手要快，你不知道吧，那个坏孩子何熙少一直对她不死心，好多次徘徊在大门外，当我知道后真想用我手里的拐杖打飞了他。小倾可是我看中的孙媳，可不想看见被他抢了去。”拍拍翌晨的腿，“加油吧。”
翌晨脸突然微红，看着奶奶啪在自己腿上的手，嘴角不自然的抽动几下，只道了一声谢谢奶奶。
餐桌上，小倾异常安静，埋头吃饭，只怕端木奶奶口中再蹦出什么。
决定聪明的端木兰自是看出小倾的紧张，勾起嘴角笑笑，再意味深长的看眼翌晨，“奶奶老了，年轻人的事不便掺乎什么，你们呀且行且珍惜。”
吃晚饭将端木奶奶送到门口，恰巧碰到丹尼进门。丹尼颔首问候。
端木兰瞥一眼来人，道一句：“这姑娘也不错。”扬长而去。
丹尼越来越红，听说有赶不完的通告，却总能抽出时间来这四合院看看。
小倾自是感觉到她对翌晨的爱慕，有时候见丹尼来，她故意腾出位置让两个人独处。
记得一年前她曾对翌晨说要嫁给他，按理来说自己应该吃醋才对，可心里不起一丝波澜。到是满希望翌晨能找到自己爱又爱自己的人。
此时她礼貌问候几句，一如既往的给他们提供独处的环境，走到雪地里继续扫雪。
丹尼推着翌晨进屋，两人安静的望着门外的身影。
良久丹尼开口：“你有何感想？当你看到她把你往别的女人身边推时，你会心痛么？”
翌晨轻轻叹口气，目光依然停留在认真扫雪的身影上。
“我只是替她心疼。”其实他早感觉到她心里始终没忘记何熙少。虽然一年来只字未提有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她也表现的似乎忘记对方的样子，可她偶尔的失神早已经悄悄泄露了她心底埋藏的小秘密。
她心里深深爱着那个人，却委屈的留在他身边这么久。她的心一定很煎熬吧。
丹尼淡淡一笑，“有何打算？一直瞒下去吗？”
“连你都知道了，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不，是你太在意她。”
将院子里的雪全部清除完已经黄昏了。这场不小的体力劳动让她想起之前在古堡时候，某个人曾惩罚她扫雪。
为什么总是能想起他，明明已经隔了1463公里，却总能在某个不经意间回想起那张冷漠的脸。
1463，这是她从地图上查到她与他的距离。可她们的距离岂止这点公里数。早就在一年前已远到天边。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
每每想到他总能感觉眼前的空气变得有些稀薄，如此刻一样。努力呼吸几口转身回屋。
客厅里只有丹尼一个人在，不见夏翌晨的身影。
“要跟我回去么？翌晨说你该回到你想去的那个城市。”丹尼说。
小倾怔住，这是什么意思，她显然参透不了。
“去翌晨的房间吧，他在那等你。”丹尼把一脸疑惑的小倾推到房间门口。
推门进去见翌晨坐在电脑桌旁，若有所思。
“找我？”她在他旁边坐下来。
翌晨点点头，手指向电脑屏幕，“这一年你都几乎没上网，也很少看电视，不知道这些吧。”
小倾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望去，身子僵住。
副市长千金身患血癌离世将心脏捐献，大爱无疆的标题吸引她。点开来，看到是位年轻女孩的照片，虽然眼睛打了马赛克，小倾还是在第一眼认出来。
照片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简兮。再看一眼报道的时间居然是半年前。
她惊讶的脸望向翌晨。
“没错就是简兮。半年前因血癌离世，她的心脏捐给了妈妈。”
原来雅晴阿姨半年前转移的心脏竟是简兮的。这也太过震惊了。
可是没人告诉她，也怪她不怎么上网看新闻，除了照顾翌晨闲暇之余便是读医书，希望能帮到夏翌晨早日康复。
“对不起小倾，当初妈妈换心手术时没告诉你。”他看起来有些愧疚。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想让你继续误会何熙少，这样你才有可能慢慢对他死心。我没有料到过了这么长时间，你依然没有忘记他。”
这样说来，当初何熙少早就知道简兮得了绝症，才把她留在身边，才会对她那么紧张，对她那么温柔那么好。
而她还不止一次伤害简兮。原来事情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千丝万缕萦绕上心头。
“小倾，回去吧，跟丹尼一起回去，我知道你还爱他。”他拉起她冰凉的小手，柔声道。
看到对方哀伤到透明的眼神，小倾抱住他笑笑，“我是不会回去的，我说过要一辈子照顾你，难道你忘了？”
“留在我身边，心却在令一边，这样的人生有多压抑痛苦。”
她笑笑，道：“没有没有，留在你身边我一点都不痛苦，我早就忘记那个人了，若不是你今天提起，我几乎都忘记曾经有一个叫何熙少的人。”
翌晨拉开她的怀抱，疼惜的望着她。
她说谎都说的那么拙劣，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回去吧，我想好了，要放你幸福，我不能在一直自私下去，我知道你是因为愧疚才留在我身边。而我也自私的利用你的同情将你捆在我身边这么久，原谅我好么？”
小倾一直摇头，他是因她而受伤变残，即使她留在他身边照顾他一辈子都毫无怨言，他怎么能赶她走，他怎么可以剥夺她赎罪的机会。
“不回去？”翌晨再问。
小倾使劲点点，“我要一直一直陪着你。”
“看来要我亲自送你回去。”
小倾呆住，瞬间笑笑，“等你腿好了，再说亲自将我送回去吧。”
“这样说，我腿好了你就肯回去？”
小倾再次笑笑点点头。感动于他一直为自己着想。如果他的腿能好起来，别说让她回去，就算让她去地狱她也愿意。
“这样的话，我要亲自送你回去了。”
于是小倾睁大眼睛看着他说完话从轮椅上站起来。
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然后捏捏自己的脸，再狠狠掐自己的胳膊，疼。难道这一切不是在做梦，难道这一切是真的。
她在梦里曾无数次梦到夏翌晨的腿好了，醒来后依然见他安静的坐在轮椅上，那种愧疚感一点一点加重。
他拥住呆愣的她，在她耳边轻语：“对不起，我骗了你，我的腿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好了，只怕你知道后会离开我，便自私的瞒着你，看着你为我内疚煎熬，我也很痛苦，可是我就是如此的不愿意你离开我。现在终于想开了，要放你走，让你去需找你的幸福。”
小倾心里被惊讶惊喜塞的满满的。突然推开他说：“你现在走两步看看。”
翌晨笑笑，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喝口水压压惊。”
小倾颤抖的手接过水杯，他说的一点没错，真的是要压压惊。更确切的说是压压惊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