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看书 > 绫罗 > 第十章

第十章

隔日一大早,丁罗和锏就启程前往京城,留下绫罗一人在将军府中,不过丁罗也十分细心,特意指派了小絮贴身服侍,唯恐自己不便。

不过,不是绫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个‘贴身’怕又是丁罗的一项监视计划。绫罗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觉得寡然无趣,身后的小跟班亦步亦趋,连她在这亭中赏菊,她也十分恭谨的立在身后。

平日里弄弄花赏赏月与锏斗斗气,觉得日子也不是这般无聊,三年来从未离开锏的身边,这下倒觉得身边空荡荡的。

想起丁罗临走时对自己说的一番话,绫罗不禁失笑。

“绫罗姑娘,你云英未嫁,道德操守自己还是得多注意些的。”

绫罗偏过头,带着十分不解的表情看他,似乎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见她的样子,丁罗只得把话说的更加明白,“姑娘虽说与锏儿相依三年,但到底是没有名分,就这样在他房间过夜,着实不妥。”

看他一板一愣颇为凝重却又不好意思把话说明白的复杂样子,终于掩面而笑,笑得他怒火中烧又不好发作,只得干瞪着她。笑够了才抬起头对他勾勾手指让他俯下身来。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丁罗的火气还在,只有冷着脸沉下身。

“如果我告诉你昨天晚上,我和锏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信吗?”

丁罗的脸上露出惊讶,不过瞬间就变成狐疑,显然,他不相信。

他总是不信她的话,绫罗挑挑眉,脸上带着坏笑,接着又说,“你是愿意承认我与锏之间已成夫妻之实,还是愿意怀疑你疼爱的锏儿有断袖之癖?”

听着她带着银铃般笑声说出的话,丁罗脸上的怒气终究掩盖不住,霍然站直身体,“你最好收回你说的话。”

她不置可否的看着他,不再说话,只是微笑。她为什么要收回这句话呢?他从来都不相信她说的话,不是吗?这样,收不收回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着,她又笑出声来,无端引来小絮疑惑的神色。

笑罢,绫罗朝身后勾勾手,小絮就马上跑到她身前,殷勤的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几日相处,小絮已经把‘绫罗’去掉,改称自己‘小姐’,不过绫罗倒不觉得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她主子可从来都是丁罗一人。

“你们平日都如何打发时间?”

“啊?”小絮突然被这样的问题问倒了,“这……小絮平日都在服侍主子。”

“总有些自己的时间需要打发吧?”

“这样,”小絮抿嘴努力想一想,“偶尔绣绣花,置办些衣裳。”

这样说就是女红了。绫罗眼中开始显现出有趣的光芒,她会很多东西,不过,好像还不会这女红。

“教教我可好?”

“什么?”小絮瞪大眼睛。

“你去拿些必要的针线,回来教我绣花可好?”她挂起亲切的笑容,柔声和小絮打起商量。

“这……”小絮的神色又为难起来,她左右看看,对她说道,“外面风大,要不小姐回屋去,小絮再教小姐?”

“可是外面光线很好,屋内太气闷了。”她显出很不情愿的样子。

正巧,一个丫环低头从园内走过,小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急忙向那个丫环招手,拜托她取些针线过来。

小絮不放心小姐一人留在这。她是如此解释给绫罗听的,即使绫罗心中再怎样气闷,也只得显露出半是感激半是激赏的神色。

不一会儿,各色彩线连同两块素娟便捎了过来,小絮一手执针一手拿布,便眉飞色舞的讲解起来,只是坐在对面的绫罗带着淡淡苦笑,越来越无聊。

无怪兰姐从不教她这些,还不如读书布阵来的有趣。

哈,又一个哈欠在袖下悄悄绽放。

晚秋深夜,没有虫鸣鸟叫,寂静的有些可怕,漆黑的室内,隐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伴随着细细的鼻鼾声。

丁罗走后,小絮以贴身侍女之名每夜在绫罗房间外室歇息,可谓昼夜不离身侧。现下屋内的细鼾声就是由小絮发出,看来她已经睡熟。

正在此刻,一声奇异的短哨划破夜空,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哨音来去太快,极其不易引起人的注意,更何况在这众人熟睡的深夜。

可是,就是在哨音消失片刻之后,一双晶亮的眼睛倏然睁开,转了几圈熟悉了黑暗后,眼睛的主人快速起身。

不一会儿,黑暗的室内响起轻微的车辙声,声音之细,让人不得不全神贯注才能分辨,可见行事者的小心。

可是再小心仍旧存有声音,当门扉悄然打开,皎洁的月光映上一张素雅脸庞时,绫罗出现微微懊恼的神色,车究竟比不上腿,行动多有不便。

不过,月光扫过脸庞终究只是一瞬,绫罗快速闪进房檐的阴影里,整个人便消失无踪。

“主人。”

一个黑影似乎是从浓重的黑幕中幻化出来,悄然立于绫罗身后。不过绫罗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反而露出理所当然的浅笑,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有什么消息?”

“显国狼军已经逼近宣国,驻扎在宣国离城外三十里,领兵的是……”声音突然消失,黑影身形一晃,隐入旁边的黑暗里。

“小絮?”绫罗出声向廊柱后的那一片阴影询问,神情变得有些小心奕奕。

廊柱后缓缓走出只胡乱披着一件外衣的小絮,散着发,有点心虚的干笑,又带着阴森鬼气。

“起夜没有看见小姐,吓了小絮一跳。”

“我也是起夜,看你睡的熟了,没好叫醒你。”说着,绫罗转身向前走去,也把小絮带着走出回廊,完全暴露在月光下。

一声闷响,一道柔软身影无声无息的倒下,落入黑影怀里。

黑影接下来没有任何动作,等待着绫罗的命令。

“先放下吧。”

“是。”毫无感情的应答,然后利索的把怀里的人平放在地上,毫不怜香惜玉之情。

遭受袭击后的小絮禁闭双眼,一脸平静,倒不是像遭受了什么痛苦。她安静的躺在两人脚下,再也不能引起任何兴趣。

“血皇御驾亲征,雪兰也随侍在侧,所选之人都是军中精英,京城守卫全部交予禁军统领魏延负责。”

黑衣人迅速而冷静的陈诉事实,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绫罗低头似乎在思索黑衣人的情报,而黑衣人也在一旁不再作声,耐心等待。声音又消失于空气中,只有月娘藏于云后有露出头来,照在人的脸上也忽隐忽现。

“看来血皇是势在必得。”幽幽一股声音溢出唇外,如果不是细听,怕是都要淹没在这深秋寂静里。

然后声音又消失了,辗转如一阵风,抓也抓不到。

地上的小絮哆嗦一下,攥紧了眉头,看来是单薄的外衣无法抵御这深夜的寒风。可是这刺骨的寒风也无法把她从昏迷中叫醒,只能用本能抵御秋寒。

两人也显然注意到了小絮的动作,只是黑衣人仍然面无表情,而绫罗却不可闻的叹息一声,顺手解下自己的披风,覆在小絮身上。

“主人。”黑衣人突然出身试图阻止绫罗的动作,可惜那件单绸披风仍然在风中展开,最后飘落在地上的人儿身上,正好盖上手脚。

绫罗没有理会黑衣人略带焦急的叫喊,只是拢了拢身上仅剩的单衣,出口问道另一个问题。

“宣国如何备战?”

“宣国本就积弱积贫,朝中无将,库中无粮,这一仗,必败无疑。”

“是吗?”预料之中。

绫罗手指搅着发梢,敛目低头,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回黑衣人没有在一如既往的沉默,而是在犹豫片刻之后,略带迟疑的开口,“如果主人要帮助宣国,只要布置恰当,相信也并不是退显国之兵。”

“老李,你多话了。”绫罗马上开口打断他,倏然抬头,一双眼睛如利箭射向对方,在黑夜之中,竟把黑衣人惊得背脊一阵冷汗。

“属下知罪。”霍然单腿跪地,低头请求主人原谅。是的,这句话他的确多嘴。

“你永远要记住,什么该做,什么又不该做。”

“是的。”黑衣人头低的更低。

看见黑衣人的恭敬态度,绫罗的眼神也软了下来,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

“不关我们的事情自然也不归我们管,宣国,有它自己的命数。”

绫罗陈诉这句话的同时,心里却浮现另一番景象。

那是多年前的夏夜,辉煌的天夜宫灯火通明,漫空的星子点缀天幕,那是一个恢弘无比的夜晚。

“绫罗,你来,朕给你看样东西。”

鱼鸢手执明灯,带着无比兴奋的神情从座上起身,灯光恍在他脸上,映着那双黑目如同上好的黑曜石般晶亮,一时看呆了绫罗,任他牵引着她来到大厅中央。

一幅巨大的卷轴从高墙中央向两侧徐徐展开,万里云川大陆就那样一点一滴展现于绫罗眼前,北方的草原,南面的大江,日格山高耸入云,东海海水波涛汹涌。她张大眼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描述此时的心情。

鱼鸢放开她的手,疾步上前抚摸那江山图上的点点滴滴,指尖所到之处都让他血脉沸腾。

“绫罗,你到过这里吗?”

他指的是西南的赤叶,偏居云川大陆的西南,众多河流在此交汇,构成一幅纵横交错的富泽水网。

绫罗摇头,鱼鸢仍痴狂的趴在图上,自然没有看见她的动作,却仍自顾自的说下去,“这是赤叶,云川最富饶的地方,我要让它变成我显国的粮仓。”

他说什么?!

绫罗把蓦然把震惊的目光从图上移到鱼鸢身上,他手上的灯光照住他的脸,却是一片狂热神情。

他又把手滑向东边,湛蓝的海水一望无垠。

“东海国,有了它就有了对外通商的港口。”

绫罗开始无法消化他的话,这个刚刚登上显国皇位的男人,原来他的目光并不止于此,他看的更远,远到了那些她从未见过的土地。

“绫罗,”鱼鸢突然转过身抓住她的手,而他手上的油灯因为激烈的动作打翻在地,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冰冷无情,火光就着洒下的灯油猛烈燃烧过一阵便慢慢熄灭。

没有了火光的照耀,鱼鸢的脸又变得如往常一样苍白病弱,可是那双眼睛仍然亮得让她无法直视。

“你会陪着我吧,陪着我一起,把江山踩在脚下。”

他是让她陪着他吗?他是这样说的吗?她不能确定,也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吗?他要她陪着他,而不是……

她觉得这一定是个梦,一个甜美却不可及的梦,她无法思考,一切紊乱无章,她只能听见他说,让她陪着他。

他的手抓住她的,目光只凝视着她,眼中只有她。

她愿意。

她感觉自己轻轻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是的,她愿意,为了这一刻,她愿意付出所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