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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沈枫)

这是古澜和沈枫的番外,现在的古澜无法和过去脱节,所以这章较长。下章是古澜和成竣的。

夜色如枭,吞噬着城市的游魂,游走于光怪陆离的边缘,渐失了最初的方向。

每一盏灯,每一双眼,都在暗暗地窥视,只待下一刻凶猛地扑上来,狠狠地分食落单的身影。

独自在大街上踟蹰,漫无目的的游荡,在一家面包店前停下,店门已关,昏暗的路灯下,茶色橱窗映着一张木然苍白的脸。

“你是谁?”

窗影无声回应,“你是谁?”

橱窗里的人撩起诡异的笑意,哦,是了,我是古澜,这个名字从十岁起追随了我以后的岁月,或许还有一个名字——“沈小曼”。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了,记忆对于我,是除了名字之外最可以丢弃的东西,像一个脏兮兮的半满的扑满,里面储存的只有苦痛和磨难。

快乐对我来说,是沧海一粟中的珍珠,珍贵难寻,能够珍藏的都和另一个名字紧紧地连在一起——沈枫。

听说,我是个孤儿。孤儿院是个物质匮乏的地方,即便有善长仁翁的资助,勉强能够填饱肚子,可是每当有好吃的时候,那些身强力壮的大孩子还是会半哄半抢的把食物分吞了,瘦弱的我也不例外。

“嘿,小孩儿,你在哭什么?”

抬起泪眼,阴霾的天空裂出一道耀眼的阳光,是他灿烂的笑脸。

我只是抽噎着,不理他,经验告诉我,在那些友善的外表下,往往藏着恶意的作弄。

“你等我一下。”他跑进对面的面包店,拿了两个面包跑出来。

“吃吧。”

犹豫着接过,好久没有尝过面包的味道了,握在手里热呼呼的,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那是我家的面包店,长大以后,我也要开一家面包店,这样就每天都有面包吃了。”

我大口地咬着面包,心里仍在哀悼着晚饭的烤鸡翅,那是一个月才有一次的美餐。

面包吃完了,饿得发慌的心落了原地,有些难堪地小声道谢,随意揉揉脸上的泪痕,准备回去。

“嘿,小孩儿,以后你要是饿了就到这儿来,我拿面包给你吃。”

我有些恼怒地回头,“我有名字的,我叫古澜,不叫‘小孩儿’。”

“啊?”他挠挠头憨憨地笑,“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嘛,现在我知道了,古澜,下次你要是饿了就过来,我等你。”

没好气地往回走,没有下次了,讨厌的人!

放学了,走到那个十字路口,忍不住停下,躲在墙边偷偷地看着街角的面包店,他说会等我,是真的吗?

踮着脚,仔细地寻找,没有,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失落,忿忿地踢踢脚下的石子,笨蛋,人家说说你就信了,他和那些人没两样,都是一样的爱骗人。

“嗨,小孩儿,你在这儿呀。”

肩膀被人重拍了一下,身后传来那个开朗的笑声,像清爽的薄荷,凉适怡人。

扁着嘴,眯眼看着那道耀眼的阳光,心里有些嫉恨,他为什么能笑得这么灿烂?好像所有的快乐和光芒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而我的快乐却是遥不可及。

“我说了我不叫‘小孩儿’。”瞪着他,凶巴巴的嚷。

“哦,我忘了,你叫古澜。”他不好意思地笑着,从书包里拿出两个面包,“喏,给你,刚烤好的哦。”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没有接面包,我很在意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有种偷窥被人发现的羞恼。

“我不知道呀,不过我想你总会从这儿经过的,就在这儿等了。”他挠挠头,无辜的近乎无奈,这小丫头的脾气可真大。

“那如果我今天不来呢?”这话说得我都觉得自己有点儿胡搅蛮缠。

“我知道你住在那儿。”他指指孤儿院的方向,“你今天不来,我就等明天,你明天不来,我就等后天,总有一天会遇到你吧?”

我咬着唇,一股陌生的暖流在血液里流淌,低下头闷闷地问,

“你为什么要等我?”

“我怕你饿了。”

理所当然的神气,我的眼睛热热的,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会不会饿,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却能对自己展现这样无伪的善意。

接过他手里的面包,我小声地说,“明天……我还会这个时候来。”

我和他的故事,从两个面包开始。后来他常常搂着我哼哼得意地说,还是我够经济头脑吧,两个面包换回一个媳妇儿,多划算。我面目狰狞地瞪着他,想得美,帐我记着呢,没有一颗“海洋之心”那么大的钻戒作聘礼,别想叫我媳妇儿。他大惊失色,天呀,还以为我找了只啄米的小鸡,原来是只母老虎在后头等着我呢。我咬牙切齿地在后头追着他狠打,追着追着就笑开了花。

快乐,也可以这么简单、纯粹。只是后来我才知道,快乐也是有定额的,它分给每个人的就只有那么多,如果你过度的使用了,余下的就总会夹杂着酸和苦。

记不得什么时候开始,面包店成了我最常去的地方,他的父母善良和蔼,终日笑脸迎人,我常常觉得他开朗的个性正是他们教育的结果。

面包店很小,每当沈爸沈妈在后面烤面包时,我和他就帮忙看着店面,一边在角落的小桌上做功课。斜阳晚照,小小的空间里涌动着暖暖甜甜的面包香,夕阳下,他的脸在光影中蒙上金色的光泽,脸上的幼毛细茸茸的,总想伸手碰一下,他好像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题,冥思苦想的认真表情……

头被敲了一记,“丫头,看什么呢?”戏谑的笑容大大的。

慌乱地抓起书,“谁……谁看了。”

“书拿倒了。”一只手横过来将我手里的书摆正。

我的脸火烧似的整个埋进书里,一串低笑灌入耳膜,凉丝丝的薄荷清香。

“丫头,你赶快长大好不好?”

“嗯?”不解的抬头,为着那声音里的期待和惆怅,一对上他的眼,瞬间掉入了浩瀚的金色海洋中,金辉里闪着墨蓝的光,炯炯地看着我,有种让我心慌的温柔情愫,低下头,细细地应了声,“嗯。”

那一刻,他的笑容连阳光也为之暗淡。

十点,十点,快点儿,就到十点了……

我拼命地跑着,视线里总有些模糊的影子要我去擦拭,他要去读大学了,去那个繁华的大城市,一个陌生的让人畏惧的地方。

赶到车站,送行的人都走了,列车即将出发,他站在车门前,焦急地张望,我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沈枫!”

他听到了我的呼喊,阳光霎时照亮了站台。

“小澜。“他跳下来。

我呆呆地仰头看着这个宛似神兵天降的身影,喘息着说不出话来。

“傻瓜,哭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温暖的手抚过我的脸,湿漉漉的,这才知道我早已泪流满面。

紧紧揪着他的衣袖,哽咽的无法言语,压抑着自己的惶恐不安,我的阳光,就要离开我了。

“旅客们请注意,开往Z市的***号列车就要开出了,请未上车的旅客尽快上车……”

广播里的提醒和列车员的催促让我倏然惊惶,他要走了,他就要走了……

“小澜。”他捧着我濡湿的脸,坚定地压了下来,没有激烈的法式热吻,只是简单的唇与唇的碰触,我却像被雷电击中了一般,电流迅速从唇瓣串及全身,僵痹得无法动弹,这是我们的初吻。

“丫头,没人告诉你接吻的时候要把眼睛闭上吗?”

我羞窘地看着他眼中的戏谑,又羞、又恼、又想笑、又想哭,一时竟不知该做哪种表情,脸部肌肉纠结抽搐。

“嘿,我的吻有这么差劲吗?就算不满意也用不着做鬼脸吧。”

我终于忍不住含泪笑了出来,握拳捶他两下。

他抓住我的手,褪去玩笑的态度,认真地说,“小澜,等我回来。”

“嗯。”凝着他热切的眼神,我用力地点头,从此许下不变的诺言。

“老公,小枫这次去你给了多少?”

“也就一个月两千块吧。”

“什么?!这也太多了,这三年的学杂费就花了一大笔,他还要一年才毕业呢,现在店里的生意又这样……”沈妈的口气有点儿急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沈爸老神在在地打断她,“我刚用房子向银行做了抵押贷款,把店里重新装修一次,扩大营业,生意会好起来的。小枫明年就要毕业了,考研究生的话要买书,出来工作的话要买衣服、吃饭、交通费……花钱的地方多了,再困难我们也不能亏待孩子呀,人家那是大城市,我们不能让别人看低了他不是?”

听了这话,沈妈的声音缓了些,小声地嘀咕,“就算是,也不用那么多呀……”

“老公,你把房子做了抵押,万一店里的生意还是没起色,那可怎么办呀?”

“不会,那些新开的蛋糕店不就是装修得漂亮些,宽敞些吗?我们是老字号了,只是店面不够气派,只要装修好了,再买些新的机器,还比不过它们?小澜,你说是吧?”

“哎。”蹲在架子后摆着面包的我勉强地扬起笑脸,心里沉沉的。

现在的蛋糕店开得犹如雨后春笋,一家接着一家,还有两家连锁的,蛋糕的口味和制作工艺也在不断地推陈出新,按照沈家这种老作坊的经营,我的心里真的没有底。沈爸沈妈年纪大了,再让他们去学也难,或许,我可以去学学。

“沈爸,这些装修材料和电线插座摆在一起很危险的,不如把那些大件和易燃的摆到外面仓库去吧。”

“不行,我们是偷着装的,要让工商市容的看见还得花千来块钱去办什么证呢,这个时候,能省一笔就一笔吧。别人都是这么装的,不会有事的。”

“喜欢吗?”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锦盒,里面静躺着一条纯光的白金项链。

“为什么送我这个?”

“生日礼物,你明天就满十八岁了。”他笑着,灿烂无比。

“这项连很贵吧?”被动地看他帮我戴上,惴惴难安。

“也不算,三千多。”

“什么?!”我慌忙想要摘下,“你怎么乱花钱呀?”

“别动。”他握住我的手,“这是用我假期里帮人做的一个营销策划的奖金买的,没花家里一分钱。嘿嘿,想不到你老公这么能干吧?现在我还没有能力给你买‘海洋之心’,不过你放心,等我研究生毕业以后,我一定能找到一份好工作,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你娶回家了。”

“你……还想考研究生吗?”研究生三年,要花不少钱呢。

“不是要考,是一定会考。”他骄傲地搂着我,自信满满,“我们系里的教授给我推荐了,十拿九稳,如今大学生遍地开花,读了研竞争力就比别人强一些,工作也比较容易找,你就空着手指准备戴‘海洋之心’好了。”

注视着他踌躇满志的笑脸,抚着脖子上冰凉的项链,感动而又愧疚,脑子里满是杂乱无章的小店面……

“沈爸,这是小枫给你们的钱。”

“啊?这么多?他昨天怎么不给我?”

“他怕你们不肯要嘛,早上又起早赶火车去了,这是他帮人做了一个策划的奖金,想着店里关着门这么黑灯瞎火地暗着来不行,说要你们赶紧去办一个证,把那些材料都清出去,有些钱是不能省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嘿嘿,这小子有出息。”沈爸捏着手里的钱,老怀堪慰地笑着,“好,我过两天就去办。”

临出门,我不放心地回头说了一句,“沈爸,明天记着去办呀。”

“好。”

走在晚风微凉的路上,我的手不经意地又爬上了空荡荡的脖子,心里空落落的,深吸一口气笑笑,算了,不就一条项链吗?以后他一定还会给我买的。

只是,这夜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烧毁了所有的梦想。冥冥中有人告诉我,我的快乐定额已经透支了,我们,再也没有以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