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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地无情,环环相食。

山洞尽头是部落的第一幅岩刻,寥寥数笔勾勒出狗模狗样,额头正中的两根直角又添了几分不确定性,在羊狗之间徘徊。

程伟问,“她是谁?”

青笋儿带着些许颤抖道,“祖训尊称其神君。”

程伟又问,“祖训还有什么?”

青笋儿有些难为情地道,“神君擅人言,指引先祖一路北上,并断定居此地……可衍子孙亿万万。”

程伟忍俊不禁,“亿万万是多少?”

青笋儿红着脸道,“繁若星辰。”

程伟开始区分部落内的老弱病残,向新生儿的母亲普及一些后世的基本常识,希望借此提高存活率。

外伤患者,用温滚水清洗,重新包扎、甚至是在骨头受伤部位绑上竹板。

对于发烧患者和内科问题,则只能嘱咐其多喝滚水、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除此之外,没有太好的办法。

寄生虫之类的病症最让人头痛,症状恐怖,传染性极强,基本无解。程伟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从洞外找来一些青蒿素母体,黄花蒿,枝叶薄散,嫩绿带蛋黄,有微微的辛臭气,花序呈球形,果小,椭圆如卵。

青笋儿喜出望外,“吃多少?”

程伟很想说几吨,话到嘴边却变成,“每天吃。”

反正黄花蒿遍地都是,有点希望总比绝望好。

程伟耗费一夜时间回答各种匪夷所思的提问,部落一穷二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普及后世生活常识,往往一个不经意的细节都需要数千年累积。

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时,竹屋建设如火如荼,四壁、门窗初具雏形。

房顶是微微拱起的人字,加盖则是画龙点睛之笔。

青竹一分为二成半竹,竹节打通,以U形并排的方式做顶,每两根半竹交接处,用一根U形半竹倒扣。屋脊处则是一根较粗的U形半竹倒扣,将人字形连接处盖的严严实实。

至此,整个屋顶完成无缝连接,雨水会经过U形半竹凹面落地。

剩下的就是防风保暖,半米长的茅草编织成鱼鳞状盖在屋顶,竹墙内壁则以黄泥涂抹,条件允许还能挂上兽皮。

傍晚,病人入住竹屋时,青笋儿又带着族人在偏僻地带建了两座茅厕,简简单单的四根青竹加个茅草顶,全程不到一个小时。

茅厕的建成比竹屋更让人激情澎湃,快速、便捷意味着无论去哪,部落成员都不用风餐露宿,也不用担心野兽侵袭。

不仅如此。

人们还用边角料在竹屋周围扎了一圈篱笆,既能防范走兽,又能圈养性子温和的食草动物。

溪水里多了十来个竹篓,孔隙却很粗,小鱼能自由穿行。

这些,程伟并未提

过。

只要推开一扇门,人类就有无数可能。

他很欣慰,离意渐起。

走之前,需要将周围环境梳理一遍。

弱肉强食是自然铁律,岁久成妖则应西去山海界。

他顶着星光出游,与青笋儿约定三日后再见,助其族人南下开枝散叶,顺便将这些崭新的生活方式撒向华夏大地。

妞妞更喜欢和小人儿单独相处,闭着眼睛在黄河上蹦蹦跳跳,一路向西。

程伟从部落里带了些看不见的人出来,并非他们恋栈不去,而是山海界大乱,绝域之巅遍布时光乱流,无论生死,走进去的全都无影无踪。究竟去了哪,无人知晓,或许已入轮回,或许就此湮灭,或许抵达另一段时空。

也有好消息,后土娘娘正在东方某处筑地庙、建社坛,借此勾连时光,若是成功,人间可直通山海界,部落所在名汾阴。

此时的汾阴人杰地灵,是名副其实的中土,伏羲、女娲、盘古所属部落散布在方圆五百里之内。

至于……鸿钧,更像是后世游侠般的存在,即便是有部落,也不会很大,心不在此。

谈不上厘清,只知大概,很多细节都经不起推敲,如今的世界,相隔一里都会是截然不同两处天地,更何况是数千里之遥。

三丈黑莲乘风破浪,逆流向前,从星月满天到旭日东升。

妞妞迎着阳光睁开眼,看着浪花扑来,立刻又闭上了,不满的哞了一声,在心里埋怨道,“走着走着就睡了,也不提醒一下!”

程伟在牛角上揉来揉去,“我也睡着了。”

妞妞在心里笑了一声,摇头摆尾的站起来,看着前方目瞪口呆。

高原有海,无边无际。

程伟的震惊早已平息,眼前的湖泊面积远远超过一万平方公里,最少是后世的三倍,湖中的那些小岛,会逐渐演变成崇山峻岭。

本该美轮美奂的景致,此刻却过于狼藉,像是突然经历过一场大爆炸,深坑处处,只有湖水澄清如镜。

西面,视线尽头,处处五彩斑斓,璀璨夺目,纵横交错,像是烈日无法抹去的极地之光。

时光长河流经此地无处宣泄,渐渐汇聚成海,看不清来路,也不见去路。

程伟心里有种猜测,女娲娘娘补天一事还未发生,鸿钧开辟六道之举恐怕遥遥无期。

不会等到老死吧?

细想一下,也非绝对,起初的人间道失败,才有日后的畜生道。

或许,正是因为鸿钧开辟人间道失败,月坠一事才不可避免。

有如醍醐灌顶。

程伟大汗淋漓,这种可能性最大,眼前的时光乱流会是恶果前兆?

恍惚之间,一道灰影自五彩斑斓之中跃出,雷霆万钧般射入海湖,浪高百丈。

黑莲紧贴湖水疾掠,音爆如雷。

“闭上眼睛!”程伟说了句废话,妞妞不止是闭眼了,还用牛蹄捂着。

灰影浮出水面,毛发浓密,直耳,长脸,小眼,方齿,唇鼻上是一根三米高的独角,极似犀牛,却要大上好几倍。

它微微一愣,沉声怒吼,憨态可掬的外形瞬间化为狰狞,湖水应声急冻,随波蔓延。

两排板齿,应是食草动物。

程伟抢先示好,双手齐挥,“谈谈,我没有恶意。”

灰犀牛原地刨蹄,前腿微微下压,摆出一副攻击架势之后忽然掉头狂奔。

“定!”

程伟借瞬间停滞跃至灰犀牛肩颈处,手握牛角尖再次释放善意,“就说几句话,而后悉听尊便。”

“哼!无耻一族!”灰犀牛哼了哼。

“这话说的,我们是第一次见面。”程伟笑道,“尊驾从哪来?”

“除了山海界就是人间,还能从哪来?”灰犀牛没好气地道,“老子以为只是探探路,没想到这么危险!”

“探路的有多少?”程伟眼皮子猛跳。

“黑压压一片,谁知道有多少?”灰犀牛扭头四顾,心中不忿化为凄凉,“反正就剩老子一个了。”

“鸿钧?”程伟问。

“尽说些废话,这都好几句了,让老子走。”灰犀牛眼珠乱转。

“一句老子加十句。”程伟冷笑,“尊驾言无不尽,我们好聚好散。”

“不愧是无耻一族,大的蒙完了,小的上。”灰犀牛蔫蔫地说,“有屁快放,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山海界时光也乱了?”程伟又问。

“那倒没有。”灰犀牛言简意赅。

“在里面是什么感觉?”

“没感觉,闭着眼睛跑出来的,但……哀嚎一直不断。”

“大概多久?”

“一泡尿的功夫,或者好几个秋冬。”

“乱流持续多长时间了?”

“不好说,以前没来过。”

“事这么大……”

“知情人进了乱流,剩下的都是以讹传讹。”

“不是自愿?”程伟奇道。

“你为什么等在这里?”灰犀牛狠狠地啐了一口,“那杀胚无耻、心黑、手毒……”

“我问完了,尊驾请便。”程伟轻飘飘地道。

灰犀牛喜出望外,奋蹄向东,刚至百米之外,一张血盆大口破冰而出。

天地无情,万物皆为刍狗,环环相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