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人要脸树要皮，婆婆的嫌弃和念叨，再加上两位有了孩子的妯娌不加掩饰的得意和私底下的闲言碎语，关老二的妻子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在第五年过年回家探亲假一结束，她就向关老二提出要生个孩子给老关家看看，堵住那三个女人的嘴，省的她一回家就看她们的脸色。
关老二生性和善家里事儿一向都听老婆的，老婆要生孩子他也没反对，反正现在夫妻俩已经稳定下来了，手头上也有几万块的存款，养个孩子还是养得起的。
于是这一年，夫妻俩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怀孕生孩子的事情上。
然而现实最喜欢打击那些心怀愿望的人，关老二夫妇俩从朋友同事那里打听来的各种的偏方、补药、保健食品，中医秘方全试了一遍，可关老二妻子的肚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大半年的折腾可实在是让关老二夫妇二人大失所望，后来有一天，也不知关老二的妻子从哪打听到，说有一家西医院专门治疗像他们夫妻俩这样，要孩子要不了的，她想拉着关老二去看看。
关老二好歹也是个老爷们儿，脾气再好的人也有个限度，自己生不了孩子去医院这种事要是让外人知道了，那多丢脸，有损颜面的事情，关老二当即就厉声拒绝。
但再硬的耳朵也怕上下两张嘴皮子，关老二的老婆从那以后，就跟周星驰电影《大话西游》里的唐三藏一样，啰里啰嗦的没完没了，忍无可忍的关老二只好答应老婆的要求，趁着酒店后厨不忙，请了半天假和她一起去那家西医院检查身体。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妻子的身体指标一切正常，符合怀孕的指标，那么这么一排除，妻子这么长时间没有怀孕的原因就落在了关老二的身上，检查结果表明，看似身体健康的关老二，雄配子活跃度却只有百分之十，而正常的男性雄配子活跃度应该是在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七十。
手里拿着体检报告，关老二犹如晴天霹雳，自己的父亲生了三个儿子，自己的两个兄弟也分别生了孩子，没想到轮到自己要生孩子了竟然是这种结果。
他不敢相信报告结果的真实性，于是他特意又去了另外两家医院做检查，但检查结果和头一次的报告结果如出一辙。
关老二心如死灰的看着三张报告单，这三张白纸黑字就仿佛是三张人脸咧着嘴指着自己，嘲笑他不育，是个太监，白白长了那个东西。
好在妻子知道结果后，不仅没有抱怨他，想和他离婚，还宽慰他说暂时不生孩子没什么，以后科技发达了，医疗水平上去了肯定有的是办法治好他的病。
关老二每每听到这句话，都只是苦笑的摇摇头，远水解不了近渴，眼看着大哥和三弟家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自己膝下空空荡荡，无儿无女，免不了回去遭村里人的指指点点问东问西。
转眼间到了一九九七年年初，令家人意外的是关老二夫妻俩这次回乡探亲不再是两个人，多了一个女婴，夫妻俩口口声声称是自己女儿，可村里人包括关家人却没有一个听说关老二媳妇怀孕的消息，后来还是关老二媳妇的哥哥偷摸问了一句才知道那个女婴是抱养的。
“没错，他们就是我的养父母。”关佳佳似乎对于自己是养女这件事已经免疫了，她很坦然的说道。
叶瑀看着无波无澜的关佳佳提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关老二夫妻俩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什么时候？”关佳佳眼皮上翻，从两个鼻孔里发出一声‘哼’，抿着嘴腮帮子鼓起，面露憎恶：“从我懂事起三四岁，因为爸妈工作忙，就把我寄养在老家，关家那老不死的老太太趁我父母不在，就经常当着我的面说我长得不像我爸和我妈，说我是从外面捡来的赔钱货，我大伯和三叔家的两个哥哥，
也总叫我野种，戏弄我嘲笑我，可以说我是关家最不招待见的人，村里人也总是在背后议论我。”
姚梦蕾是三人中唯一的女性，她很能理解身为女孩在如此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是怎样的忍辱负重，遭人唾弃，但她现在和关佳佳是警察和嫌疑人的关系，所以不能有任何感情流露，她很平静地问：“关老二夫妇对你好不好？”
“爸妈对我很好，他们但凡有一个人放假就把我接回县城带着我去游乐园玩，给我买吃的玩的，还有最新的衣服鞋子。”关佳佳提到养父母，嘴角不自觉的上翘，眼神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那是她对阴暗的童年里出现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的眷恋。
见没人打断，关佳佳又自顾自的继续吐露她和关家的陈年往事。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了两三年，我七岁的时候，爸爸把我接回县城，在县小学上学，因为他们工作忙，时间不稳定没办法接送我上学放学，所以我选择住校，住校对同宿舍的同学来说就是噩梦，远离了温馨舒适的家疼她爱她们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整天哭个不停。但对我而言，比在老太太家要好得多，没人打骂我，指着我的鼻子骂我野种，也没有比我大一两个头的孩子欺负我，我很快就适应在学校的生活，在学校有小朋友陪我玩，老师也很喜欢我，偶尔赶上爸爸妈妈放假，他们会接我回家住一两天，这样的生活在当时的我的心里，那就是天堂。”
叶瑀一边听着关佳佳的叙述，一边在脑海里幻想着一个身着校服的小女孩，一左一右牵着父母的手，活泼的一蹦一跳的在路上走着，嘴里唱着新学的儿歌眼睛瞧瞧爸爸，看看妈妈。
紧接着，叶瑀注意到关佳佳的面容又一次紧绷，她眼圈泛红的从牙缝里挤出话：“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下去，可没曾想，老天爷还是不放过我，他偏偏在我十岁的时候夺走了我爸爸的命！那天我爸爸放假，他答应来接我回家，我在校门外从日落等到了天黑，到最后没等来爸爸的身影，却等来了悲痛欲绝的妈妈，她强忍着泪水，告诉我，爸爸在酒店来学校的路上，骑摩托车被一辆卡车撞了，送往医院的途中人就已经……”
关佳佳垂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眼前出现了令她无法忘记的画面，那天在医院看着躺在病床上安详的爸爸，她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往日的笑容，更不会把自己举高让她坐在后脖颈上，那个时刻十岁的她领悟到原来生与死的距离原来这么大，大到不论怎么哭号，他都听不见了。
“在同一年，我妈妈因为爸爸的死，而患上了抑郁症，没多久就在酒店跳楼死了。”关佳佳说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你亲生母亲是杨芳芳的？”叶瑀听完关佳佳的话问道。
“是我妈妈生前留在家里的遗书，书里把我的身世完完全全的告诉我了，十年前，我爸从一个朋友那里将我收养的。”关佳佳说到这里，一种复杂的表情显露出来，悲伤、愤怒、恐惧还夹杂着些喜悦：“我虽然从小就怀疑自己是养女但并未问过我的爸爸妈妈，这封遗书更加确认了我的想法，爸妈死后无家可归的我回到关家，一想到一天到晚面对着一群丑恶的嘴脸我就害怕，担心从此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于是我准备按照遗书上的地址去寻找我的亲生母亲，也就是杨芳芳。但我妈妈下葬的第二天，有个女人就主动找上门来，跟关家的人说了些什么，就把我带走了，事后女人跟我说她就是杨芳芳，我的亲生母亲，从她口中我才得知，原来我妈妈临死之前给她打过电话，让她把我接回家好好照顾，就这样，十岁的我又回到了当初抛弃我的亲生母亲的身边，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我还有个亲生哥哥名叫杨一凡，我进家门的第一天，那种血脉同根的兄妹情感就被激发出来，虽然我有些怕生，哥哥却对我很好处
处照顾我关爱我，很快我俩就互相熟悉了，妈妈长久以来对我有愧疚之心，对我呵护有加，很关心我，能感觉到什么叫骨肉至亲。”
“呃……”叶瑀斟酌了一下词语，少顷开口问：“杨芳芳跟你解释过，她当初为什么要把你交给关老二夫妇抚养吗？”
“说过，她当年嫁给了我哥哥的继父，那个男人说他不嫌弃一个带孩子的女人，但不能带两个拖油瓶养不活，哥哥那时四五岁，懂得一些事情，这么大的孩子送人很麻烦，我还尚在襁褓中，婴儿是记不住人的，所以就把我送给了我的养父养母。”
“为什么你和你哥哥要杀死陈浩东。”牛鑫坤把话题拉回到案件上来注视着关佳佳问道。
“因为钱。”关佳佳脱口而出很平静地说。
这个理由反倒让叶瑀和姚梦蕾出乎意料，俩人下意识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瞳孔中看到了惊讶，原本以为他们和陈浩东有什么仇恨关系，竟没想到是有人雇凶杀人。
“说具体点。”惊讶在姚梦蕾眼中转瞬即逝，她冷着脸将目光重新聚焦在关佳佳的身上。
关佳佳眉头一拧，带有伤感的长叹一口气道：“我妈得了肝癌，看病化疗需要一大笔钱，家里几乎值钱的东西都卖的差不多了，我自己医院照顾妈，我哥则东奔西跑的筹钱看病。大概过了半年吧，有一天他忽然着急忙慌的回医院告诉我说他的卡里莫名其妙的多了十万块，还收到了一条短信，说想挣大钱今晚去金华池洗浴中心。金钱朝一贫如洗的我们招手，商量之下他决定还是去对方指定的地方看看，毕竟家里现在最缺的就是钱，后来他回来告诉我，有人雇我们杀三个人，每杀一个人给十万块，干得好事后还有奖金，那卡里的二十万块是定金，那个人让他回来考虑清楚，若是拒绝，这钱我们也不必退还，就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若是他答应了，那个人就把详细计划和目标人物发给他，期间我哥哥的一切花销另算。”
关佳佳话说至此，无奈自嘲的摇头笑了笑：“现在回想起我和我哥当时完全就是利欲熏心，想都没想当天晚上发短信告诉对方同意这件事儿。”
“杀人的活儿你们都敢接。”牛鑫坤对于关佳佳兄妹俩在绝望中做出的决定感到既可怜又可悲。
关佳佳瞅着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牛鑫坤，无声的冷笑：“妈妈的病已经令家里债台高筑了，那人出手又这么大方，那个人的出现无异于给走投无路的我们面前铺设了一条黄金路。”
“那你知道雇佣你哥的人是谁吗？”叶瑀问中关键点。
“不知道。”关佳佳摇摇头，片刻后神色一定又补充道：“只知道他让我们称呼他一个绰号，还挺有特点的，叫什么紫曼陀罗先生。”
叶瑀听到这个称呼暗自点头心中念道：“果然是他，紫色曼陀罗——迪亚斯。”
“再然后，他又让你们做什么。”叶瑀忙不迭的问道。
关佳佳不假思索的如实答道：“他让我们兄妹俩按照他的安排行事，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联系妈妈更不能见她，要彻底和老家断了联系，我们就骗妈妈，说找了份儿工作赚钱一年多以后再回来，为了妈妈能住院住得安心，我和我哥从紫曼陀罗先生转给我们的十万块钱里，拿出八万块钱雇了一个我哥继父家的表姐照顾我妈，剩下的钱都给了医院当住院费和医疗费。”
稍作停顿，见三位警官没有打断的意思，她指定警察是希望自己阐明，便详细讲述：“安顿好妈妈后，紫曼陀罗先生说我们现在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务需要培训，于是我们就去了他指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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