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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然叹息(中)

【※然※】

我没有想到袁叹的纸人将我带到的地方,竟是苍山妻子的面前。

我试图丢弃那个纸人,但它总能在一转眼后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等大军压境,到了江南水乡一处紧闭的店铺门口时,那纸人化成一个女子,向我作福,对我说:“我家主人命我带姑娘去一个地方请一个人回烟纸斋。”我木然抬头,看到店铺上方沉木匾额上刻着“烟纸斋”三个字。

纸仆人又说道:“主人说,带回这个人,公主便能实现一个心愿。”

我跟着纸人来到一处小宅院外,它便如纸屑一般消散了。站在门外,我听到里面女子轻笑悦耳,心想里面那个女子定是沁人心扉的美丽。然而,她那一声满怀期待的“苍山”,我忍不住想要逃走,让苍山念念不忘的,原来是这样一个美好的人。我不能面对她,就转过身,我想到袁叹的话,突然明白他口中那个“心愿”是什么。

水息的声音很轻柔,像三月里的风,吹到心里能开出娇嫩的花。不像我,总是骄傲而冷漠的。她说:“那麻烦姑娘了”,我就觉得对不起她,但我一点也不后悔。我一定要苍山留在身边,我是君临天下的王,他是悬壶济世的医。

我带着水息回到之前那个紧闭着的“烟纸斋”门口,示意她进去。她犹豫了一会,抬手敲了三下,门就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与之前的纸仆人一样的女子,对水息和我各作了一福,便请水息进去。

我静静地看着水息跨进那扇门,她却忽然回过头,同样静静地望着我。她深邃的黑眸看不出一点波动,只听到她温柔的声音说:“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苍山在哪里?”

苍山。苍山。我深吸了一口,如实告诉她:“苍山在北国皇宫。”

“请问姑娘与北国是何关系?”水息又问。

我看着水息的眼睛,一字一字回答:“我是北国公主然嫦。”

水息仍旧很平静,只微微点头,像明了一切,转身跟侍女进了烟纸斋。--------

【※息※】

我跟着侍女走进烟纸斋,看似很小的一个店铺,里面却大得出奇。

所有的物件都像斋名一样,纸白和墨黑。

侍女领我穿过堂屋,到一处花苑,只有翠竹和假山。绕过竹林,有一碗小湖,一笔水榭。侍女停在水榭旁,对我说道:“姑娘,我家主人在里面等你。”说罢,化作了纸屑。

水榭四方挂着纱帘,我依稀能看到里面那个挺拔的身影。有一种熟悉感。正当我努力回忆是否在何处与眼前这个人有联系时,纱帘无风自动,显露出袁叹丰神俊秀的容颜。

他正执笔在案几边画着什么,感觉到我的目光,抬头望向我。他的眼眸里噙着笑意。他说:“小息,你回来了。”

我不明白我几时去而复返过这里,只礼貌一福身,轻唤了一声:“袁公子。”

袁叹对我的冷漠不以为意。径自走到我跟前,牵起我的手,往水榭中去。他边走边说:“正画着你呢,你倒就来了,像从画里走出来的。”言语里尽是欢喜。苍山的手薄凉,有一种医者的稳重,袁叹不一样,他的手温热,我挣脱不开。

他拉着我到案几边,示意我看。案上有一张墨迹未干的画,是一男一女两道背影,那男子正在给女子挽髻,他们前面有一面镜子,反射出的正是我微笑的脸。我仔细看画,这女子虽是我的脸,却透着我没有的稚嫩,而那个男子的背影,与袁叹重合。

只听袁叹含笑道:“你什么都好,只不会自己梳头。”

他说得倒也事实,我一直不会挽复杂的髻,苍山在时皆是他帮我挽,他出门在外,我就自己将它简单盘在脑后。我抬起没有被袁叹握住的右手,触及发丝,忽想苍山不知何时才能再为我绾一次青丝。

我一声叹息,复抬头对袁叹说:“袁公子与画中这位姑娘想必渊源颇深,可她并不是我。我与公子从未相识。”

袁叹也不急着向我辩解,左手一挥,凭空变出了一套茶具。他松开我的手,认真沏起茶来。淡淡地茶香四溢,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小息,你三年前被苍山从十里外的河滩救起,记忆全无,苍山怜你孤苦无依遂娶你为妻,我说的可对?”我本沉浸在茶香中,听到袁叹所说,有些吃惊,愣愣地望着他。他继续说道,“你既然记忆全无,又如何断定你我从未相识?”

说完,他将沏好的茶推送到我面前,道:“这是我从陆羽那里要来的白茶,你从前最爱喝它。”我不由自主端起来喝了一口,清甜醇厚。

见到袁叹时,我本有三分觉得熟悉;看到画中情节时,虽不知是否发生过,心里还是多了两分这种熟悉;他与我说起三年前的往事,我确是无法断定他与我是否旧识,又多加上三分信任;至咽下那口白茶水,我想袁叹与我定是有关系的。

“袁公子,可否告诉水息,我是谁?”-------

【※苍※】

在然嫦出征南国的第二年夏天,我接到南北两国统一的捷报,以及然嫦写给我的一封信。信里只有短短几行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请君归。

我相信然嫦对我的承诺,没有伤害南国的一分一毫,心中却有隐隐的不安。我想知道水息的情况,然嫦的性格断不会放过她,然嫦越平淡,暗藏的波涌越激烈。

于是我匆匆收拾好行装,赶往南国。北国本不是我的归宿,带走的仅仅是来时的旧物。当马车驶出北国城门的那一刻,阳光热烈地洒在大地上,我从窗外看到无限的明媚。

从北国到南国,一路绿荫相伴。算起日子,我去年的春天离开水息,如今已是盛夏,近四百个日夜,竟也悄然滑去。

侍卫对我的看守并不严,我却没有逃。我只是请求领头的那个小将军绕路回到了从前我与水息一起生活的宅子。当侍卫在车外告知我已经到达时,我的心里出奇地平静。

缓缓揭开车帘子,看到那扇锁着的木门,铜锁上落了尘埃。四周有知了不停歇的鸣叫,没有半点人声。我连车子也没有下,直接放下帘子,让队伍继续前进。

车子轴轮“咕噜噜”地转着,还有马蹄声,然后又有了人声,我听见一个清脆的少女焦急地喊了一声:“诶哟,主人刚造好的云烟纸!”接着有马的嘶叫声,官兵的咒骂声,还有人群的议论声。

马车停止不前,我推开纱窗向一旁的侍卫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侍卫向我恭敬一礼,回答:“回苍先生,前面有一个姑娘追着一张从旁边铺子里飘出的白纸,惊扰了前面的队伍,正在争吵。”

我往旁边的阁楼望去,沉水木匾额上刻着“烟纸斋”三字。像是商铺,却门庭冷落。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复转头交予那侍卫道:“赔给那个姑娘,让将军勿为难了去。”

侍卫领命跑去前方,我推上了纱窗静候。不一会,又有一个略年长的女声喊道:“小念,姑娘喊你回来。”那个叫小念的少女立刻回了声:“是。”

有跑步声由远及近,在我的马车旁刹住脚步,一锭银子破窗而入。那少女冷哼道:“谁稀罕这阿堵物。”说完跑进了铺子,再无声息。我从破了的窗洞看到她的背影,穿着白衫,挽着双丫髻,很可爱。

然嫦在南国的皇宫外迎接我。没有浩浩荡荡地队伍,只有她一个人,等在斜阳下,影子拉得很长,分外孤独。我由侍卫扶下马车,远远地望着她,原本想要质问的话语一时竟开不了口。

然嫦看着我冷静地表情,倒是笑了。她说:“我就知道你不会逃走。”

我回答:“公主早接走水息,料定我逃了也会回来。”

她却摇头道:“你要找水息,可她并不在我这里。”

“水息在哪里?”我不由心中一紧。

然嫦向我走来,一步一缓地说:“水息从来都不在我这里,她被烟纸斋主人袁叹带走了。”

忽然听到“烟纸斋”三个字,之前那个叫做小念的少女的背影跃入我的脑海。她走进去的地方就是“烟纸斋”。烟纸斋,烟纸斋……我一遍一遍念着这个名字。

竟是生生地错过了她。--------

【※息※】

我依旧记不得我是谁。

袁叹告诉我:我是他的远房表妹,自幼寄居在他家。他家做纸笔的买卖,而我能做出一手好纸。他让我尝试重新做一回纸,果然很有感觉。

关于我的落难和失忆,他的解释是三年前我与他外出时被歹人所劫,他们将我们绑住手脚推入水中,袁叹被救起时已不见我的踪影。

我想袁叹对我隐瞒了许多,比如如何找到我住的地方,知道我和苍山的过往,还有然嫦的出现。但我什么都没有问,小念说袁叹不是凡人,他能帮我找回苍山。

所以袁叹让我留在烟纸斋造纸时,我没有拒绝。我对他说:“我不走,你帮我把苍山找回来。”

袁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

让我意外的是,小念在我留在烟纸斋的一个月以后便化成了人形,是一个明媚干净的少女,月牙的眼睛和小小的虎牙,很可爱。她粘我,形影不离。她也不会什么法术,只是单纯的一个少女。

刚刚变成人时,小念总是一副愁苦的表情,她说自己不会任何的法术,不像一只精灵。我则安慰她:“小念,你有最纯净的心。”小念懵懂,选择相信我。

有一天,我正在用木头搅动纸浆,上面的倒刺划破了我的手指,一滴血不慎落入纸浆中,那纸浆黏糊,血滴下去原本不会迅速化开,我却眼见那滴血一瞬便消散了。不由惊讶了一下,正欲重新做一次,袁叹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阻止了我。

“小息,你的血金贵,莫要浪费。”他握住我破了的手指含在口中。

我被他弄得很不自在,极力抽回自己的手,低头说:“可是纸浆脏了。”

袁叹笑道:“不,用你的血造出来的纸,最珍贵。”说罢,他自己动手接下去的工作。

等到纸晾干送到我手上的时侯,我看到纸上没有一丝猩红,而是泛着金色的流光。倒不像纸,更像流沙。袁叹一共筛了八十二张,给了我一张,他将余下的八十一张慎重地放在他书桌左边的抽屉里,上了锁。

“这世上只有你能做出这纸,你给它取个名字可好?”袁叹柔声对我说。

我觉得这纸虽然美丽,却是由我血而成,不甚欢喜。摇头道:“我不喜欢它,你若觉得稀罕,便给它一个名字吧。”

袁叹沉默。始终未名。

我一时兴起,走到袁叹的书桌跟前,用笔沾墨在未名的流光纸上细细写了一句佛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遂不再收拾它。-------

【※然※】

我在苍山到来的那个夏天结束时彻底统一了南北两国,登基称帝。国号和,年号元春。定都原南国皇城。

和国元春元年秋,苍山请求我建济世堂为百姓义诊,我欣然同意。等到济世堂建成,苍山便已治病救人为由,不肯留在皇宫。我放他走,但是派了四个影卫在他身边每天向我报告他的行踪。

影卫说,苍山去过烟纸斋一次,在里面停留许久,出来后再也没有涉足烟纸斋。我问影卫可知道苍山进去后发生了什么,影卫不知,我也不担心。袁叹同我是一样的人,霸道而决绝。

大臣劝我成婚,立皇夫。我想我这辈子除了苍山,谁也不嫁。我有时候真希望自己不曾生在帝王家,没有这样决断的性格。但是父王慈爱地安慰我说,我的女儿自然有她自己的风采,不与人同,不妄自菲薄。

然嫦就是然嫦,于是一道册封苍山为皇夫的圣旨铁一般放在了济世堂的桌头。

却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北方突然降强雪,牛羊被大批的冻伤冻死,百姓生活一瞬间垮塌。又有传闻,昆仑山雪崩,显一处石门,石门口有异兽。我不得不将婚事延后,启程我的故土。

出城的时候,苍山出现在皇城门口。他背着包袱和药箱,伫立在秋风中。

我心里有点惊喜,问道:“你要与我同行?”

苍山点头道:“是。雪灾必有伤亡,我去救人。”

于是,苍山和我一起踏上了去往北方的路。

渐近故土,寒冷扑面而来,雪一直在下,天空总是阴霾。我们一路前行,边赈灾边讨论对策。我命令各州府长官带领健康的百姓暂时往南方迁徙,苍山则留在难民区指挥搜救和医治病患。

昆仑山在北国皇都的西北方,一直被国人视为圣山。传说山顶住着神仙,登上昆仑,就能长生不老。昆仑山下住着几位巫师。出皇城前和国国师与我说,星象混乱,昆仑山崩,昆仑山下那几个老巫师兴许知道因由。于是我独自前往昆仑山脚下。

漫天的风雪几乎遮住了我的眼,费尽艰险才找到一处巫殿。

巫相在巫殿外等候,见我到来,向我行了一礼。我看着满脸皱纹的巫相有种敬意,恭敬地还予一礼。他便请我入殿。

巫相告诉我,昆仑山崩,守护开明兽出,出现无妄天灾是因为昆仑虚顶内原有八十一凝石锁四方仙气以镇昆仑,不想十几年前这八十一凝石中有一颗修得灵性擅自离开昆仑,导致昆仑山仙气逐渐流失,遂有山崩与雪灾。若再找不到那颗石头,不只北方,南方也会受到冰雪灾害,而昆仑山崩倒,天下不得安生。

我带着巫相的话回到难民区与苍山汇合,神情凝重。我问过巫相如何才能找到那块凝石,巫相则说,烟纸斋主人已有眉目,寻他。

我想我与袁叹的缘分颇深。--------

【※息※】

袁叹出了一趟门,回来后把我喊去了水榭。我感受到他周身的凉意。

他沉默不语地绘着图,我远远看去,是一幅苍茫雪山图。

与他相处多时,有一种默契,似乎天生如此。就算不言语也不会觉得尴尬或者局促,有时不用言语也能明白对方的心思。我与袁叹应是认识了很久的。

直到他画完最后一笔方才抬头看我。他眼里有许多复杂的神色。

我走到案前扫了一眼成画,道:“这画没你以前画得好。”

他嘴角一扬,回说:“小息还是这般火眼金睛,我心中有事,无法静心。”

“何事?”

“我们和国然嫦陛下下了一旨赐婚诏书,你可知道?”

我微楞,摇头。袁叹从不与我讲朝政。我自踏进烟纸斋,再没有迈出大门一步,小念和身边的侍女也从不提外面的变化。我也无心关心。

袁叹复开口道:“然嫦的皇夫就是苍山。”

从他口中听到苍山的消息,竟没有想象中的澎湃。然嫦出现在我院门外时,我心里就有些明白为什么苍山没有回来。但是袁叹说过要帮我寻回苍山,我那么相信他。

于是我问袁叹:“你许我的承诺当如何解释?”

袁叹一时无话,牵住我的手。我微挣,他又施力。我是挣脱不开的,遂冷冷地望着他。他叹了一口气,说:“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从来没有食言。”他看着我,眼眸深沉,“然嫦还没有和苍山完婚,北边就出了事,昆仑山崩,雪灾重重,然嫦赶着去解决北边的事情了。”

我挑眉,示意他然后呢。他看到我的表情径自笑了片刻,告诉了我昆仑虚上八十一凝石的始末。那颗擅自逃走的凝石在哪里?袁叹却没有透露。

“你能够将第八十一颗凝石寻回来?”我问道。

“能,你若要我帮助然嫦寻回凝石护住她的天下苍生,我便去。你可以此为条件,将苍山换回来。”

用天下换苍山,筹码真大。我沉思片刻,对袁叹说:“苍生无辜,你快把凝石找回来吧。我要是用这样的方式相逼,与然嫦霸道何差?”

袁叹笑叹,你虽失忆,脾性却未变。-------

【※然※】

北边的雪已不再下,但天空依旧阴霾,重重压下来。冰雪不肯消融,百姓生计仍然依靠救济。我命人快马加鞭回南方寻找袁叹,欲知凝石下落。

袁叹来得神速,而我又像在梦中。终年不变的白衫,飘然出尘。

他向我施了一礼,开口说道:“陛下急招袁叹前来,所谓何事?”

我冷笑道:“袁公子何必明知故问。”起身掀开大帐厚厚的门帘,看着满天满地的银白。

“不知陛下是否记得初见袁某时,袁某对陛下的承诺?”身后的袁叹问道。

我疑惑地答:“我以为我将水息送到烟纸斋的时候便兑现了。”

回身注视他,他却将视线投在远处。那时我不明白,既然袁叹神通广大,为何不自己去找水息。

袁叹说:“你要找的凝石近在咫尺,就在苍山的心中。你要天下安生还是与苍山长相厮守,两个心愿我为你实现其一。”

一字一句落在我心上,比外头的冰雪更让人彻骨。

恰在此时,有人推醒了我,我睁眼看到苍山关切的脸。“外头冷,去塌上睡。我前几日看你手上生了冻疮,给你送些膏药来。”说着将手上的瓷瓶递给我。

我看到苍山,心里百转千回却不知怎样表达,愣愣地接过瓷瓶。他倒是一副无害单纯的样子,一点不知外头的变迁与自己的牵连。

“你继续休息,我走了。”苍山说罢,转身离开。

我突然感到有些疲惫,从遥远的北方一路向南,至今又回到起点,我的执着换回来的却是这样一场抉择。一念起,空余恨。-------

【※苍※】

彼时然嫦告诉我水息下落,我曾去过烟纸斋一次。

我敲了许久的门,才有侍女带我进去。没有见到袁叹,亦没有见到水息。那侍女只是将我带到了一处房间,房内有一紫檀木大桌,其上放了三两张熟宣并一些笔砚。

侍女向我转达了袁叹的话。他说,请尽心画一幅画,心至诚,则你二人有重逢之际。我不懂袁叹,但依了他的意思,画了一幅水息的画像。水息的模样刻在我脑海里,一闭上眼睛,就仿佛她在我身边朝我无忧欢笑,并着万物天籁之声。

画毕,我便出了烟纸斋。侍女向我福身,说道:“公子心系苍生,定以天下为重。一切皆有缘法,请顺其自然。”言罢,合上了大门。

再进烟纸斋无门。

自我将冻疮药送给然嫦这日以后,又过了三日。我正在平常看病制药的帐篷中埋头研药,听得帐门掀开的声音,见然嫦一人立在那里。

“怎一人跑这里来了?”我忙请她进来,说,“又有新的灾情?”

她摇头,不说话。我与她素来话不多,我便沉默地等候在一旁。

然嫦在我帐中转了一圈,看到案几上我随手放置着的几本医书,伸手摩挲了一会,若有所思。片刻,听她小声地说:“都说铁石心肠,没想到你却心怀苍生。”后轻笑着。

我不知她这话从何说起,始终没有接话。她又抬头凝望我,问道:“苍山,你说若是将一个人的心拿走,那人还可活吗?”

“不能。”我回答道,“不知陛下何出此问?”

她依旧笑,说:“只是忽然想起从前夫子同我讲的一个故事。因着一句,菜无心可活,人无心不可活。破了姜太公的符咒,比干吐血而亡。”

然嫦虽笑着,却神色黯然,心事重重的模样。她说这些必有缘故,我却不甚明了。斟酌着回答道:“这只是传说,况且比干后来封了文曲星,陛下又何须介怀。”

然嫦不再说话,徐徐走到我身边,靠着我的肩膀出神。她知我不喜她近我身,故与我之间举止不曾亲昵。今日反常,我不忍心推开她,一动不动仍由她靠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