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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48章 返俗世

“在玩什么?”

昭肃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几根竹签湿淋淋地滴着水。

少微挑眉:“这是兰妹妹掉在水塘里的?”

昭肃指了指自己。

——我捡的便是我的。

少微心领神会:“怎么, 你也要换糖吃?”

昭肃望着他。

——不可以?

“五根竹签, 换五块酥糖。”少微收下竹签, 给了他五块糖。

昭肃自己吃着, 还分给了少微三颗。

嘴里香甜的味道逐渐漫开, 少微突然想起杨生和杨小四讨好兰妹妹的模样, 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沈初远远看着这两人,只觉得气氛无比诡异。

他有多久没见过太子殿下这般开怀了?

这才认识几天,殿下与那个渠凉人是否太过亲近了?

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着旁人难以介入的领域, 或者说,有种让他感到很熟悉的默契。

沈初不禁暗忖,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离开村子前,少微把剩下的酥糖都给了村长, 让他给村里的孩子们散了。

随后他又去见了江顺,把欠他的七十文钱诊金还了,顺道问了他一句:“江大夫愿不愿意与我们一起走?”

江顺问:“走哪儿去?”

少微道:“秣京。”

江顺挑眉笑了笑, 似是有些不屑:“不去,多谢好意。”

“为何不去?秣京繁华热闹,满城的达官贵人,江大夫若是在那儿开间医馆,想必很快能医名远播, 赚个盆满钵满。”少微有心劝他同行,又道,“至于这涧源村, 江大夫也不必忧心,从今往后,自会有大夫和教书先生前来看顾。”

“我去那钟鸣鼎食的地方作甚?赚那么多黄金白银作甚?”江顺背上草篓,漫不经心地说,“我在这穷乡僻壤世外桃源,那就是首屈一指的神医,天天有人给我送鸡蛋送腊肉,村西头的大丫和甜妞抢着给我绣荷包药囊,这日子过得才叫舒心。”

白千庭在旁边听见了,噗地笑出了声。

江顺白他一眼,继续说:“秣京,秣京缺医馆吗?不缺。城里头的神医妙手多了去了,我一个乡下大夫,何必去那儿自讨没趣。钱不好挣,当官的大老爷更是一个赛一个的难伺候,哪有这里逍遥自在。”

白千庭插了句嘴:“他就这点烂泥似的志气,扶都扶不起来,公子就别为难他了吧。”

少微闻言不再相劝,与他们告了别。

离开涧源村,沈初忍不住问:“那江顺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得殿下这般另眼相看?”

少微道:“你们不觉得么?那位白庄主和那位江大夫,都不似寻常人。一个人情通透、富甲一方,一个医术了得、见识非凡,而且两人显然是熟识的……”

沈初自负道:“那又如何?我也人情通透见识非凡啊。”

少微赞他:“那是,烟巷和听语楼里就属你最通透非凡。”

沈初不敢接话了。

少微道:“我师父被誉为算圣,年轻时也是颇为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能入他眼的能人贤士屈指可数。我记得他老人家提起过一位幽谷子,说此人是个不世出的奇才,通天彻地,智慧卓绝,人不能及,在算术、兵道、言学、医理上均有钻研。师父在昕州一带游学之时,曾有幸与其结识,一同讲经论道。奈何此人毫无入世之心,之后便断了音讯。”

“殿下的意思是……”

“我怀疑这两人会不会是幽谷子的传人。”少微叹了口气,“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就算他们真是那位先生的弟子,看他们这样,大约也没有入世之心。罢了,强扭的瓜不甜。”

“依臣之见,他们一个是无良奸商,一个是毒舌大夫,殿下不必过于惦记。”

山路狭窄陡峭,少微一边攀爬一边留心着后面的昭肃,朝沈初使了个眼色道:“他腿伤还没痊愈,让他们多照看着点。”

“知道了。”沈初吩咐下去,同时暗自腹诽:不过是个外族侍卫,难不成还要给他做个轿子抬着?

少微:“实在不行给他做个竹轿吧。”

沈初:“……”

少微自己琢磨了下:“还是算了,他多半不肯坐。”

沈初真觉得他家太子殿下魔怔了。

涧源村刚刚恢复平静,又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淳于南阳站在高处俯瞰山谷,着一身白衣华服,宽大袍袖被山风吹起,衬着他秀气清雅的容貌,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客。

他问身旁手下:“便是这里?”

那人恭敬道:“回侯爷,正是这里,不过他们的人先一步找来,方才已经离开了。”

“无妨。”淳于南阳笑了下,一派儒雅风度,“长丰的太子殿下,看起来不是无能之辈,身在昕州查案,几次三番遭遇刺杀,却还能在这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安之若素,沉着应对秣京城里的变故。他那个弟弟想扳倒他,呵,怕是不容易。”

“侯爷,那我们还要派人去……”

“既然敌人没做成,那便可以交个朋友。”淳于南阳拢袖道,“两边都想借刀杀人,而我跟这位太子殿下,恰恰是被借的两把刀。事已至此,何必伤了自己,成全他人呢。”

“侯爷高见。”手下询问,“那我们还要去这村里看看吗?”

“山野之地,无甚稀奇,走吧。”

说罢,淳于南阳转身离开。

那头白千庭收回视线,啧啧道:“要出大事咯。”

江顺吃着从村长那儿讨来的酥糖,懒洋洋地说:“管他们呢。这糖好吃,师兄来一颗?”

涵王动手了。

这夜,九容湖畔的行宫中杀意弥漫,平日里的鸟语花香,眼下都被血雨腥风所掩盖,伴随着阵阵惊叫哀嚎,秀丽雅致的庭院山水在刀光剑影中支离破碎。

“有刺客!保护陛下!”

“一个不留!杀!”

两边人马不停地拉锯争斗,然而禁军一方渐露颓势。

刺客早有准备,于行宫中又有内应,先将那外围护卫尽数除去,再用火箭逼得众人聚于一处,之后便是大开杀戒。

“放开我父皇!”“太子”凄厉大叫。

皇帝病体沉重,根本无力起身奔逃,侍卫背着他没跑出几步,便被刺客围堵。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皇帝气若游丝,颤巍巍地指着一干叛贼,“是谁……谁派你们来的!”

无人应他。

人群中,忽有一人高呼:“陛下驾崩了!”

“陛下驾崩!”

“太子无良!弑君谋逆!其罪当诛!”

行宫里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皇帝绝望四顾,气得几欲晕厥,怒叱道:“谁驾崩了!朕还活着!朕……咳咳……太子贤良,恪守孝悌,岂会做出这等腌臜之事!涵王,把涵王给朕叫来!竖子无德,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哇!”

“太子”被硬生生泼了一身脏水,咬牙切齿:“李延铮,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他们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刀剑铿锵中。

“父皇!!!”

太子恋权已久,借陪同疗养之机,欲逼迫皇帝退位让贤,皇帝不允,则弑君谋逆。涵王救驾来迟,奈何先帝已逝,只堪堪将太子擒下,待宗正寺严查定罪。

好一出移花接木,颠倒黑白。

眼看皇位唾手可得,李延铮立于九荣湖畔,总算是松了口气。

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李延铮回首望了一眼,欣然道:“外公动作倒是快。”

“涵王好雅兴!”裕国公邵轩朗声道,“半夜三更来此地给陛下请安?”

李延铮神色一僵,慌忙回道:“裕国公有所不知,太子觊觎皇位日久,已对父皇起了杀心,方才他派人……”

“哦?我那侄儿深得陛下宠爱,皇位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何必急于一时?倒是涵王你……”裕国公高举令旗,身后的护国军齐刷刷地将□□指向李延铮,“不在封地好好待着,何时回的京,又是从哪里要来的兵权?此时此地,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父皇真的被太子杀了,方才行宫内乱作一团,裕国公若是不信,大可进去一看……”李延铮还想拖延时间,边说边往南面看去,盼着外公率兵来援。

“涵王在等谁?”赵梓从南面阴影中走出,漠然道,“是在等袁大人吗?”

他挥挥手,谏议大夫袁为杰被五花大绑着送到李延铮面前。

李延铮肝胆俱裂:“你们怎么敢!”

赵梓道:“袁大人擅用兵符,夜半调兵,实在可疑,下官斗胆,先将其暂且收押,等候陛下查清原委,再做发落。”

“都说了,父皇已经驾崩了!”

“谁说的?”赵梓冷声质问,“谁说你杀的那个……是陛下了?”

“那边怎么说?父皇还好吗?”少微正提笔疾书,没时间去看秣京传来的信笺,让沈初看完了告诉他。

“陛下一切安好,说三仙湖的鱼很是美味。”沈初一行行看着,事无巨细地禀报,“五殿下太过淘气,把殿下您的螭虎纹玉璧给摔了,漫陶催我快把胭脂给她带回去……”

“说重点!”

“哦,涵王果然中计,在九容湖的行宫下手,杀了假皇帝,想栽赃殿下您不成,反把自己全族赔进去了。此外,涵王一党,除了谏议大夫,还有户朗中将、左仆射、宗正寺少卿等人,也已一并抓获。”

少微搁下笔,叹了口气:“九容湖行宫所有伤亡将士,予以重赏厚葬,还有那位假扮父皇的老丈,照父皇的意思,赐他子孙爵位,赏田地金银,切不可怠慢。”

“那老丈本就病入膏肓,是他自愿……”

“人为我死,岂可轻之忘之?”

为他研墨的昭肃不由顿住,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的心还是那般绵软,可想当年那一声令下一场洪水,令他背负了多么深重的罪责。

少微将信笺封好递给昭肃:“你去把这封信交给渠凉王。”

昭肃接了信,颔首。

“顺便帮我带句话,就说……”少微笑了下,“就说我这把刀,不是那么好利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太子说:“亲我一口,我就既往不咎。”

闲言碎语:

来来来,发糖了发糖了,一个留言换一颗酥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