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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六元及第

经过夺嫡之争, 朝廷刚积攒下来的底子都被挥霍一空,急需大批人才填补。

这届大比正赶上了好时候, 殿试上六部九卿的高官们一个个的都在往下瞄量,预备着过段日子就搜罗人手呢。

前头太子出了吏治这么一个敏感命题, 乾封帝虽说觉得冒进了些,但确实心里也正惦记着,若非沉都一事绊住了他的手脚,乾清宫在江南的布局应该就快启动了。

可惜,漠北余孽终究是他的心腹大患,不除了这个顽疾,乾封帝一生难得安寝!

目前朝廷财政平稳, 这几年浙江福建闽南几个税银大户都风调雨顺, 天灾少出,朝廷进多出少,省下了不少结余。

乾清宫将这笔银子视为战略储备,平素自是严防死守, 半分不往外出。

偏偏黄河今年春汛, 只怕又是要决堤了,屏州、塞余几个临近州府从二月化冰开始,已经往京中接连发了两道示警折子,恐怕今年是躲不过去了。

这黄河泛滥数百年,哪是一朝一夕就能治理好的,防洪堤坝是毁了修修了毁,平白砸了银子又不顶事。

只要是洪汛一至, 黄河两岸至少就得冲毁两三个州道,甭说税银了,恐怕官衙还得倒贴银子赈灾抢修。

谁都知道这是个恶性循环,可实在是没有办法。朝廷不想治理黄河凌汛吗,怎么可能呢,这可是千古功业,史册上说不得都能添上一笔。

可问题在于,谁也没这个胆魄动手啊。堵不如疏,这个道理三岁的奶娃娃都懂,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黄河大坝后面直辖十一个州县,都舍出去填河神,那就得有三四万户百姓无家可归,朝廷哪来的土地田宅补偿给这些人,这不是逼着人造反吗。

再者,黄河两岸养着近万纤户,就指着漕运养家吃饭,一旦朝廷大规模移民,这些百姓的生计又该如何打算,一桩仁政可不能成了百姓毁家灭户的灾厄吧。

解决了上述这两个问题,还有一条最难办的――银子。

治河是大工程,筑堤建渠,储留分走,一听就知道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没有海量的银子保底,根本别想成事。

乾封帝愁啊,他根本没想到今年黄河暴发的这么突然,已到了不得不治的地步,内阁票拟拨银,户部那边只怕顶不了多久。

但乾封帝怎么可能把吃进肚子里的肉再吐出来,手里有钱才有兵,有了充足的战力他才能不惧波澜云诡下的那些魑魅魍魉。

现如今内阁就与乾清宫对峙着,沈首辅他们就一个意思,拨银赈灾,整修黄河,朝廷又不是没有钱,死扣着不花等下崽呢。

满朝文武都出不了什么好主意,乾封帝干脆将这个难题抛给了今科新出的三百贡士,不是说新生牛犊不怕虎吗,让这些年轻人撞撞大运也好。

内阁里几位老大人对殿试内容早有揣测,这会儿都是一副预料之中的神色,倒是太子,觉得这个议题未免太过中规中矩了些。

治河之策,非深研水利几十年的老臣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些未曾经过朝议办过政务的新人蛋蛋能写出什么花来,工部里老唐大人在那摇头晃脑,十分不看好圣上的用意。

转身正打算跟小跟班赵怀b絮叨几句,才猛然想起那人今日避嫌,没上朝来。

捋着胡子瘪瘪嘴,老大人不太舒服的将言语吞了回去。

踱脚往后撤了一步,会元的卷面隐约映入眼帘,哟,下笔真不慢,就不知道有几分干货。

在场的就六位阁老,几乎每一位都来回打量了好几次赵秉安,这般动静岂能不引人注目。

左手边第二座上的亚元紧握着自己的拳头,恨不得扬声呐喊,“我比他差在哪了!”

江成云是上届河北会元,明德书院继文濂以来才名最盛的学子,他用了三年时间游学江南,斗文无数未逢敌手,自以为学富五车、才华横溢,可到头来却不明不白的输给了个武勋之后。

这个姓赵的尚不满弱冠之龄,除了河北应试,听说从未出过京师,这种徒有家世的小白脸子,怎么可能写得出经天纬地的治河之策,看着吧,在御前,鎏铜~壳皮相再高也成不了真金,他今儿就要将这欺世盗名之辈打回原形!

后面的目光太“火热”,赵秉安想恍若未觉都难。

抬手将“筑堤束沙,以水攻沙”的纲领挪到一边,赵秉安微顿了一下,便开始计算朝廷治河所需的银子。

他前半篇的点睛之笔在于明确了泄洪口,以徐州、淮安为界,将黄河分接运河、淮河,此举不仅保住了临汛的十一个州县,而且省时省力,甚至因为徐州淮安相对富庶,河道发达,黄河改道分流,并不需要太大的工程。

并且,河道延展,沿岸漕运必定兴盛,百姓多了生计,应该就不会计较引水入境造成的收成受损了。

黄河轻中灾区得保,可由朝廷引导发展林牧业,只要敛住了黄河的流沙不散,不出十来年便能养成耕桑之地,届时朝廷便不虞年年来补这个大窟窿。

赵秉安将河道段位、民工劳役等一条条列了出来,竭尽所能精简银子花销,不知不觉就算完了两大张草纸。

二度歇笔,赵秉安正打算腾清桌面,没成想司礼监的宦首刘大公公直接从御座旁走下来,将他答完的所有卷面都收了上去,连刚写完的草纸都没放过。

乾封帝早就注意到了赵家小子的不同,上次召见,他还不过是个总角小儿,懵懂单纯,今日打眼这么一瞧,这气度倒是与其叔父同出一脉。

不过,当年赵怀珏入朝可比这个小家伙低调多了。

两手展开文章,乾封帝倒是先被叙名的馆阁体惊艳了一把,俗话说字如其人,这横竖撇捺间的坚锐之气半分没掩压圆润字体的中正,只是一笔字而已,却让人生生看出耳目一新之感。

转眼看到正文,乾封帝开始没觉出什么来,可越往下看眉峰就耸的越高,引得内阁里沈邵二人忍不住担心起来。

两张卷面过得很快,乾封帝最看重的还是那两张草纸,以这小子的算法,朝廷不过支出五十万两就可以保住黄河几十年的太平,简直不可思议!

“将此文呈给东宫看看,难得他这回没看走眼。”

越看越觉得该把人送进户部里去,这花钱的手笔可比苏铭省多了。

太子恭敬的接了过来,先隐晦的往下面瞥了几眼,随后摊开了卷面。

内阁里几位老大人早就被勾出了好奇心,这会儿也借机一观,看完之后环环相顾,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可以肯定,户部要按照这份文案下达勘合,绝对会得罪一票地方官衙。

这油水卡的也是没谁了,丁点都不往外漏啊。

唐老尚书也是识货的,一眼就看出了这主意的可行性,心眼一转算着徐淮之间的沟渠,越算越觉得有门。

当即走下高堂,就站在赵秉安身旁看他接着往下算。期间瞧见两个差价,恨不得一手指上去让他改。

这哪是内阁辅臣呐,简直就像是教授启蒙的老师傅盯着小学生做作业。

只差拿个戒板转悠转悠了。

瞧见唐老尚书实在忍不住要开口,邵文熙赶紧扑过去将人给拉走了,干甚呢,这还殿试着呢,急什么啊。

这么一搅和,赵秉安受没受影响不知道,左手边的十几位贡生反正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阁老们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谁还能安心答题啊,就听着前头那人刷刷往下写吧。

整整两个时辰,赵秉安赶在午时之前将文章完成了,以他的计划,户部支出四十六万两左右就能度过今年的春汛,接下来的修整可交由地方财政填补,以最完美的前景来看,朝廷两年后便能从税银中找补回此次投入的银子,绝对只多不少。

苏铭此刻冷肃着面孔,心里却恨得直骂娘。

小兔崽子,能这么算吗!五十万两,还不够给各级衙门塞牙缝的。这银子从户部拨出去估计都走不到坪洲,还打着地方财政的主意,出去不给人踩死!

乾封帝与内阁都清楚这银子指定是远远不够的,但按照赵秉安这算法,确实是没毛病。以圣上抠嗦的秉性,苏尚书觉得最后极有可能户部会背上这天坑。

唐尚书与沈首辅相互递了一个眼色,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苏老头这下要倒大霉了!

地方没有油水可抽难免消极怠工,户部若想就五十万两了事,那只能自己全程盯到尾,跟黄河流域三十多州府死磕,呵呵,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苏老头得意门生就那几个,估计这回又得折进去不少。

乾封帝还真就是这打算,所以殿试还未结束,他便将赵秉安的答卷转赐给了苏铭,官话是带回户部参谋,实际上的意思在场之人没有不明白的。

张焘、顾椿知道这篇文章确实是搔到了乾封帝的痒处,自然倍加推崇,反正他们都已经转投东宫了,踩踩苏铭也没什么。

沈邵唐仨人就更不用说了,银子又不是他们出,巴不得越少花越好。而且开年苏铭算计了沈炳文一回,这些时日忙着收拾朝局,老首辅一直没腾出空来还手,现如今,这名义上的外孙给自己扳回一局,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至于这状元的归属,旁人当然也不用想了,没听见圣上御口金开,夸赞此文有国士之才吗。

再说,这六元及第旷烁古今,圣上的政绩再添一笔浓墨,正合了四月大祭的彩头,哪个不开窍的敢上来添堵,没瞧见苏老头吃了黄连还得硬着头皮往下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