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看书 > 一箭落星 > 第三卷 同心同德 同心同德(十七)

第三卷 同心同德 同心同德(十七)

这一下子把王重楼问住了:沈方生杀了清风镖局的总镖头,搁整个大辽州都算是数得着的一件大事,怎么官府就没下海捕文书呢!

王重楼不知道的是,清风县有两座山,一座山叫做赵兴学,已经被沈方生所杀。另一座山,叫郭半城,却已经屡次上山来延请沈方生,不过被许丹青婉拒了……

王重楼却道:“朝廷未下海捕文书,那是因为朝廷还不知道这小子做了什么好事。若是知道,必定要将他凌迟处死!我是朝廷命官,更是火尸军的参军,有权先斩后奏!奉劝你们这些人,不要阻拦我捉拿案犯!”

说完,王重楼又朝沈方生冷冷看去。

许丹青眉头一皱,正要插手,沈方生道:“师父,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必因为我而毁了白象观的清誉。谅他把我带走,也不敢立刻杀我。而是要按照朝廷律法办事。师父你在朝中广有人脉,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沈方生将银冥弓对准了王重楼。

眼见着两人剑拔弩张,燕轻尘上前一步道:“许道长是白象观的,可我不是,你要带走他,先问问我。”

朱万机这时候也向前挺进一步,还将自己的傀儡召唤了出来。

“你不许伤我师父!”就连林紫陌,此时也站了出来。

沈方生见众人都愿意为他挺身而出,胸中一阵激动,回身向燕轻尘、朱万机抱拳拱手道:“两位相信我,今日我自和王重楼决斗,不必麻烦二位。”说完,沈方生又向林紫陌道:“乖,去太师父那里去,不要乱跑。”

林紫陌泪眼汪汪:“师父……”

沈方生道:“师父不会有事的。”

王重楼哈哈大笑:“可笑,可笑。三个丹灵境界的小娃娃,就想敌过我,真是笑话。你们三个就算一起上,又有何妨?看招!”

王重楼持长剑扑将上去。

这一次,沈方生的两箭射出去,王重楼早已有了防备,因此并未射中。王重楼只闪躲了两下,便近了身。

这时候一个声音飘来:“你若伤他,我定不相饶。”

这声音以灵力传输,由很远的地方传来,然而大坪上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和平时谈话无有分别,可见其灵力修为之高!众人听此声音,无不肃然,王重楼听到这个声音,更是惊慌失措,——这是蝉衣的声音!

原来蝉衣一直在远处冷眼旁观,然而,她对这件事情如何收场并不关心。她只关心一件事——要保证白蛇主人的安全。只有保证白蛇主人的安全,才能确保白蛇长大,白蛇长大以后,才能确保取到白蛇的蛇毒。因此,适才许丹青与王重楼缠斗之时,她并未出手,然而一旦沈方生有了危险,她立即出言劝告。

自从王重楼被打败后,他一直对这个阴骘的少女有所忌惮,此时又听到她这么说,手里动作慢了下来,一对鼠眼左右探看,终于发现,那蝉衣,正站在太极宫旁的一块巨石之上。她的皓腕上缠着一条碧绿色的小蛇,蝉衣正将自己的手指给那小蛇吮吸着,似乎在交换着灵力。等王重楼向沈方生袭来之时,她的一双鹿眼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王重楼见蝉衣离自己不过百步,以她的武功修为,随时可以插手,何况自己却是被蝉衣打败过,因此所有对沈方生的杀招都变得绵软无力。沈方生之所以敢说自己不会有事的,就是因为已经算到了蝉衣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于是,王重楼欺身近前,对沈方生的招法,不再是杀招,而都是试图以剑光封堵住沈方生的身位,渐渐缩小他的行动范围,最后一击擒拿。

若以之前沈方生的灵力修为,这个计划实属可行。然而近一年以来,沈方生的灵力修为突飞猛进,哪里是那么轻易地就束手就擒的?

原来王重楼以身份来威胁许丹青,使其不能出全力对付自己,却没想到现如今蝉衣也威胁王重楼,使其不能出全力对付沈方生。

沈方生与王重楼拆了十余招,沈方生发觉王重楼并不敢对自己下死手,于是不再被动防守,而是不停地进攻,招招逼至要害,竟然能逼得王重楼不得不回护。

王重楼本想要就这样耗尽

沈方生的体力,然而转念一想:就算我耗尽了他的体力,将他捉走,别说许丹青,蝉衣也不会饶我。这许丹青算是个守规矩的,可是蝉衣呢?却未必。然而此时已成骑虎难下之势,若放弃捉走沈方生,自己带来的那些亲兵如何看待自己,以后如何在这些人中立威?

王重楼忽然有些怨恨自己竟然做了这样一个草率的决定,千算万算,他没有算到蝉衣是奉命来保护白蛇主人的,以至于如今功亏一篑。

于是再斗了十几招之后,王重楼便收了手:“沈师侄,既然有人存心保你,我也不便多说什么,等回去我向朝廷禀报你杀主之事,再做定夺!

说完,便回身冲十几个亲兵一挥手:“走!”便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王重楼走后,许丹青神色稍缓,起身回到自己卧房中,却也把沈方生叫了进去。

许丹青没有纠结于沈方生私自下山的问题,而是道:“炎国法令,奴隶杀主人,可是要凌迟处死的。你的奴籍在清风县衙门有备案,因此我对于此事无能为力。然而,你却有一条活命之路。”

不过此时沈方生却没着急问那活命之路是什么,而是问许丹青道:“师父说不能背叛朝廷,可是徒儿已经触犯炎国法律,这……若不受罚,如何算作是忠于朝廷呢?”

许丹青缓缓道:“朝廷也不是铁板一块,奴籍、贱籍之存废,朝廷中有清流和大将军两派在争。清流以为,黄国无有奴隶,因而许多奴隶逃亡到黄国去,为了天下安定,应该废除奴籍。而大将军却不这样看。他的火尸军里有许多便是奴籍,立有战功才能脱离奴籍,因此这些奴隶才在战场上勇于效命,炎国因此屹立不倒。何况朝廷朝令夕改,你过去是奴隶,未来未必是。”

沈方生道:“容徒儿再问一句。”

许丹青道:“问吧。”

沈方生道:“若今日王重楼以此炎国法律,将徒儿捉走,师父会不会制止?”

许丹青默然。

沈方生见许丹青沉默的样子,以为惹恼了许丹青,于是赶紧跪下:“师父,请恕徒儿无礼。”

许丹青连忙道“起来”,接着说道:“有些事情,未到关键时刻,自己真正的选择也未可知。现在为师告诉你了,不代表将来会这样做。这无异于说了谎话。因此,不如不说的好。”

“徒儿明白。”沈方生道:“请师父指明我所说的活命之路。”

许丹青接着道:“你明日和朱万机下山,他有些事情要做,你陪他去吧。”

沈方生有些纳闷儿:“这……便是活命之路?”

许丹青道:“是或者不是,全在一念之间。”

沈方生于是拜别许丹青,出门。

沈方生刚出门,便见到了暗夜之中,仿佛有一双很好看的鹿眼。

是蝉衣。

“沈方生,”蝉衣直称他姓名:“你跟我来一下。”说完,便转身走。

沈方生不明就里,跟在蝉衣身后。

两人来到藏经阁那处山崖下面,这里没有人。

蝉衣道:“沈公子,我奉家母之命来保护你,是为了取走蛇毒。这白蛇成年之前,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产一次蛇毒。今日月圆,是取蛇毒的最好时机。”

沈方生明白了,点点头道:“当然。”于是将龙寒从乾坤袋里唤了出来。

龙寒长得很快,原来不过沈方生小拇指粗细,最近跟沈方生在山上,竟然招了一帮毒蛇小弟,替它找肉来吃,不到半年,竟变成了一条婴儿手臂粗细的小蟒蛇,从乾坤袋里出来,将近一丈长短了。

蝉衣看着沈方生,道:“还请你跟它说说,要取它蛇毒的事情。”

沈方生有些纳闷儿:“你自己跟它说不行么?”

蝉衣道:“不行。你是毒蛇主人,它听你的。”

沈方生道:“那我怎么跟它说?”

蝉衣忽然抖了抖手腕,变戏法一样皓腕上竟生出了两条蛇,一条青碧蛇,一条赤练蛇。两条蛇都是中指粗细。

蝉衣道:“沈公子,你和它说,这两条蛇,让它选一条,然后……与之交*配

……”说完这话,蝉衣的脸刷地就红了。

沈方生也不敢多说话,悄悄将蝉衣的话转述给了龙寒。

龙寒的眼睛直视着沈方生,沈方生仿佛一下子魔怔了一般,一人一蛇就这样互相看着。

“爹!”龙寒道。

“啊?你能说话?”

“不是啊,爹,我是在用神识跟你说话。”这龙寒看来有些自来熟,头一次跟沈方生讲话,竟然显得他们很熟一样。

沈方生有些尴尬:“你别叫我爹……行不……”

“那叫你什么啊,爹?”

“你……随你了。”

龙寒道:“那叫你老大吧,亲切些。”

沈方生道:“行……”

龙寒道:“老大,那有两个姑娘,你是不是要我上其中一个啊。”

沈方生看着碧青蛇和赤练蛇道:“是……”

龙寒:“可是我两个都想上啊!”

沈方生尴尬道:“可是人家就让你……一个啊……”

龙寒道:“那你跟人家说说呗。”

沈方生尴尬道:“这不好吧……”

龙寒道:“这有什么不好的,我看这个姑娘也很喜欢老大你啊。”

沈方生道:“你别乱讲话,我跟她说就是。”

蝉衣见沈方生和那白蛇对视,便知道他们在交流,于是问:“它如何说?”

沈方生道:“它……它想和两条蛇都交*配。”说到后来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跟蚊子似的。

蝉衣问:“都怎么样?”

沈方生道:“交*配……”

蝉衣尴尬地扬了扬眉毛:“那由它吧……顺便告诉它,事情完了,把蛇毒留给那两条蛇。”

沈方生将蝉衣的话转告给龙寒,龙寒愉快地答应了一声:“好嘞!”然后便直奔那两条蛇去了。那赤练蛇和碧青蛇一左一右随着龙寒钻入了草丛中。沈方生看着龙寒的身体几乎是人家姑娘的两倍还多,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

草丛里想起了一片悉悉索索的声音,沈方生和蝉衣都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不约而同地朝远处走去。

起初,沈方生和蝉衣都无话,直到沈方生觉得实在太尴尬,于是问道:“蝉衣姑娘取完蛇毒,便要回毒龙潭么?”

蝉衣道:“这蛇毒十分珍贵,必须马上送回。”

沈方生问:“不回来了?”

蝉衣道:“那还要听家母的吩咐。”

沈方生:“哦……”然后叹息了一声

蝉衣从这声叹息中似乎听出了什么,于是道:“我……我不能像沈公子这样自由啊。”

沈方生很惊诧蝉衣为什么这么说,更惊诧于蝉衣竟然换了口气,以前她可是直呼自己名字的。于是沈方生问道:“蝉衣姑娘在家很不自由么?”

蝉衣道:“我一生下来,家母就教育我要做一个刺客。然后便给我分配各种各样的任务,起初是跟踪,侦查这样的小任务,后来是护送、偷窃这样的事情,直到现在,几乎所有任务,都离不开两个字:杀人!”

沈方生也有些动容:“确实没什么自由可言。”

蝉衣道:“其实,在你身边的这半年来,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因为只需要跟在你身边就好了,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做。我有好久没有杀人了。现在想想,不杀人的生活,才真的叫做生活啊。”

沈方生心里默默想:原来刺客也并不是都喜欢杀人的啊。

“你想过自己为什么成为刺客么?”沈方生问道。

蝉衣道:“因为母亲是刺客吧。”

沈方生道:“可是你父亲不是刺客啊。”

蝉衣道:“我只知道我的父亲是许丹青,可是我对他没什么感情,他和那些我要保护或者要杀死的对象,对我来说,没什么分别吧。”

蝉衣不爱说话,今日所说的话,已经是她最近半年说得最多的一次了。

不过,虽不说话,两人却因刚才的一席交心之言,消除了尴尬。

圆月之下,两人就这样久久地坐着,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