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在西边的天空中留下最后一抹残红，将清澈的湖面，照耀得波光粼粼，再配上一片翠绿的草地，这样的景色，虽称不上奇山异水，但用上“秀丽”二字，倒也绰绰有余。
唯一让人觉得可惜的是，草地尽头的天际没有名山大川巍峨矗立，清澈的湖面上没有映射倾国倩影，只有……
穷酸撂倒，粗布衣衫一少年。
于情不合，于理不通，于景不符。
……
……
圣族境内，天岩城，一座处于边境的中等城市。与邪族内的荒凉大不相同，这小城内充斥着热闹与繁华，来来往往的行人比肩继踵，摆摊叫卖的商贩络绎不绝。
羽家，天岩城中的一方霸主，掌管着天岩城将近三分之一的街市作坊，因为其族内有一位接近四段的高手，羽家在附近几座城市都有着不小的名气。
天岩郊外，少年静静的躺在草地上，躺在那方堪称“秀丽”的风景当中，面无表情。
感受着最后一缕即将离开的阳光，感受着体表的温热逐渐流失，他的目光开始发直，似乎是突然陷入了沉思当中。
他，本是羽家二少爷，他，本该过着极度奢侈的生活。
可他却穿着和下人一样的粗布衣衫，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贵族公子哥的气质，就像个普通平民家的孩子。
十二三岁的稚嫩脸庞上，有着一丝特殊的坚毅……
“唉！”少年发出一声莫名的长叹，叹息声中带着许多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迷茫，更多的，却是不甘。
为何不甘？
天不应我，自当不甘，那里又需要过多的缘由？
少年想着，自嘲一笑，将脑内的思绪轻轻甩开，随即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叶。
由于头发过长，遮住了双眼，他又顺手理了理头发，转身离去。
……
……
“你这混账干什么去了？不在家里好好干活，整天就知道吃白食？”
一进家门，就听见这极其刻薄刺耳的叫嚣，少年不禁一愣，望着自己身前这个衣着华贵，满脸跋扈的亲生大哥。
羽家大少爷，羽彻。
“去，把衣服洗了。”羽彻指了指旁边的水井，那里堆放着一大摞脏乱不堪的衣物，是家里的下人刚换下的，还未来得及清洗。
“哦。”漠然答应，少年转身而去，多年来，他早已习惯这种欺凌。最初的反抗，导致自己遍体鳞伤之后，他学会了隐忍。
“连反抗都不知道，活该一辈子无翻身之日。”身后传来的声音中满是轻蔑和侮辱，少年却仿佛未闻。
十二三岁，正是年轻气盛之时，换做别人，听到这般挑衅的话语，恐怕早就怒吼一声，冲将上去和对方撕打了起来。
但他不会，因为他内心的真实年纪，早已越过了这个年少气盛的阶段。
圣邪大陆十六岁为婚嫁之龄，如果按照他内心的真实年纪去推算，此时他恐怕都已儿孙满堂了。
少年老成？不是。被环境逼出来的心境，对了。
少年淡漠的洗着衣服，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如先前在草地上一般的默然。
视线渐渐深陷，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他的思绪飞得很远。
终于，他的双眼渐渐清晰，来到了五岁时的族中圣会。
圣邪大陆上的每个人在五岁时，都会在丹田内形成一个晶体，称“灵晶”，也是每个人的第二属性。
举世皆知，圣族人天生光明属性，而邪族则是黑暗属性，这是天生属性，也称第一属性。
灵晶破开后，便会为你带来第二属性，可能是“风”或“火”这些自然属性，也有极小的几率，出现和第一属性相同的属性。
人们将后面这种情况，称为双暗或者双光明属性。
而双暗属性或双光明属性一但降生，便都是天纵之才，轻则雄霸一方，重则威动天下。
自有记载以来，这样的天选之人，便不足双手之数。
灵晶破开，便代表着一个人修炼之路的开启，而灵晶破开时，代表属性的光芒越强烈，修炼天赋就越高，所以这个圣会也被称为“破障”。
所谓，破开修炼的障碍。
灵晶坚如钢铁，藏于人体丹田之中，不见天日，如何破之？
自然需要年长者以自身元力和外物冲击之。
他永远也忘不了，羽彻灵晶破开时，那亮丽的代表风的青色，和族中长老那般势利的嘴脸，笑着说：“羽家百年无忧了。”
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灵晶破开时，众位长老和父亲眼中那不加掩饰的失望与鄙夷。
没有属性，没有第二属性，也就意味着，他百无一用，废得不能再废。
从那以后，他就受尽不屑与屈辱，他再也没叫过他“哥”，再也没叫过他“父亲”。因为，无论是这个所谓的父亲或哥哥，对他都毫无亲情可言。
或许，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亲情，着实是太虚无缥缈，太过可笑了些。
说是“工具”和“利用关系”，倒更切实际些。
他很小母亲就去世，现在更不认这个父亲，多年来他过着下人都不如的生活，之所以不选择离开，当然不是为了腆着脸去证明自己。
年少无暇、年少无暇，屈尽金膝不天涯；苦逢五载、苦逢五载，笑看回首只为她，只为她……
话语很酸，甚至带着些书中才有的，现实中看来很俗气的傲然。
但很实际，很适合用来描述他留在羽家的原因。
双眼渐渐清晰，少年从深思中醒来，虽然思绪翻江倒海，但他依旧只是安静的洗着衣服，说不出的从容。
这时，一个模样威严的中年人从他身旁走过，仔细一看，便会发现这个中年人和他有三分相似。
虽然极不愿，但少年知道，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羽螯，羽族族长。
中年人默然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然后收回目光，步伐依旧稳健的离去。
他走得太过从容了，以至于显得眼前正在洗衣服的少年都不那么从容了。
由于衣服太多，洗起来并不快，又因为是夜晚，少年并没有发现，无云的天空，早已变得乌云密布，遮住了原本的那轮明月。
星月隐去的高空之上，两道人影踏虚而立。
这两人须发皆白，面庞却是如婴儿的般红润，一身洁白的祭祀袍将他们衬托得气宇不凡，举手投足间，便有山呼海啸之声隐现。
“解之谓何？”其中一人开口询问道，似乎是对眼前这一幕很是不理解，对于世俗间所说的亲情，很不理解。
他的声音灵旷高洁，似清莲似寒梅，仿若超脱尘世，存于仙境。
“你我皆非圣贤，如何能洞窥世俗的看法？”另一身材略胖的老者回答道。
“既已如此，意下何如？”
“同为圣府，安敢不从？”
这段看似不像对话的对话结束之后，便是响彻天际的大笑伴随着雷声席卷八方。
天空之上，狂暴的能量渐渐凝聚，一个巨大的能量漩涡，汹涌而起。
如果此时有人修炼，便会发现，原本朝自己汇聚的天地元力，忽然被一股巨力吸走，丝毫不受控制。
实力越为强悍之人，感受则越是明显。
待这股浩大的能量凝聚到某个临界点，天空被狂暴的元力撕出道道空间裂痕，漩涡将方圆百里的天地元力尽数吞噬的时候。
两名老者齐声高喝，手中掌印陡然一变，漩涡旋转的速度瞬间达到极限，然后又在瞬息之间陨灭，化作一股能量光柱，从天穹之上直落而下。
目标：眼下的少年。
光柱带着毁天之势，刺破星月、刺破苍穹、刺破时间、刺破空间，宛如坠落的陨星，直直轰击在少年身上。
周遭的水桶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力，刹那破碎，带着皂角气味的液体，洒了满地。
少年的身体一阵颤抖，却并未被轰击破碎，光柱透体而入，进入少年的体内，穿过体内的经脉，直袭丹田。
少年如遭雷击，怔怔的站在原地，一时间思绪空白，意识全无。
丹田处一颗散发着高贵紫黑色的晶体凭空出现，与光柱撞在一起，一声轻响，轰然破碎，强大的紫黑色能量透体而出，将少年的衣袍震得七零八落。
黑色，代表暗的黑色，但这一抹黑色中的紫色，却是那样耀眼，那么心惊。
“真命之主修途得以开启，苍生甚幸，天下甚幸。”
“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真命之主，自然不凡。”
两位老者对视一眼，轻出口气，皆是用衣袍擦了擦额间的虚汗。
幸好是在夜晚，少年灵晶破开才没引起过大的动静，这看似漫长的过程，其实不过只是数息的时间，少年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时，也仅仅只是数息之后的几息。
感受着身体之中流淌的强大第二属性元力，少年不由苦涩一笑，喃喃出声：“原来我也有第二属性，只是这第二属性.......”
看着手中凝聚的黑色能量，他沉默无言，这莫名其妙的境遇，莫非是上苍的捉弄？
他看了看天空，似乎想要将那云层看穿，看清其中的真相。
然而，云还是云，夜还是夜，风，依旧吹拂。
他转身，洒然离去，多年的际遇，早已使他能够处变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