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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十两银子决输赢 一把核桃定人品1

七夕翌日一大早,西街孔庙棂星门前的空地上。

东西两边各五、六张条案,案上全是东西两街昨天的营业帐簿,堆积如山。双方先是各自核算,然后再交叉核算,几十把算盘打得噼呖叭啦。

条案后,两街的掌柜们各自团团坐定。一个个故作镇定,喝茶聊天,谈笑风生,实际上,暗地里都握着把汗。王加彦轻轻的拍了拍王求旦的手背,慰以眼色——“别紧张。”跟手华光洁拍景匡差,景匡差拍韩桂重,韩桂重拍金俊眉,金俊眉拍南宫莲界。还未乖南宫莲界反应过来,空色探出手来:“人家也好紧张!”南宫莲界抬手一掌劈脸甩过去——“什么时候变成抚摸大会了?!”

“看,对方开始紧张了——真是输不起!哈哈!”西街的王璃心高声大笑道。

“最终的结果出来前,切莫得意忘形。毕竟对方树大根深——都是百年的招牌,而我等根基尚浅,胜负还在未定之间。如有万一,岂不落人笑柄。”李去贫危坐上首,淡然道。

“他这样讲说明他内心现在很纠结——他是既怕输而又不敢赢!万一输了,颜色尽失;万一赢了,我就可以作为头等功臣,顺利接手他的爱妾了!哼哼!”陆劝夕眼角亮起晶光。

“还有这种福利,我怎么不知道?!”贾真人瞅着他,满腹疑惑,“如果是真的,那我也要分一杯羹!”

两人各自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

王璃心被李去贫轻轻教训了一顿,又是当着众人的面,脸上一时挂不住,强辩道:“不过我们这次的胜算还是很大的嘛!哈哈!”

李去贫只顾啜茶,不去搭理他,众掌柜也无人来招架。他也自觉无味得很,一口将手中的茶闷尽。

“核桃要吗?”一货郎推着板车,来到条案前向算帐先生们兜售核桃。此人双目微眍、胡须短密、唇齿暴突,走起路来弓着腿,甚是怪异。

“不要。”

“补脑的哦。”

“我早上刚吃过猪脑了。”

“补得挺彻底的嘛!”货郎睇着算帐先生道。

“给我来一斤,早上吃的猪脑这会儿消耗得差不多了。”东街的一位算帐先生道,“不过,麻烦帮我全部敲开。”

“好嘞!我给您敲出一颗人脑的桃仁来。”货郎称好一斤放在条案上,便从中撮出一颗来,用食指轻轻一敲,核桃应手而碎。他取出核桃仁来一吹,叹道:“看这,多完美!”然后,“唏溜”一声塞进了自已嘴里。接着继续敲……

“啊!这颗像虫子!”——吃了。

“这颗像有点像盘蛇!”——吃了。

“这颗像——嗯,大便!”——又吃了。

……

“喂!为什么你自已全吃了?留一斤壳给我干嘛?”算帐先生道。

“不是你要我敲开的嘛!”货郎辩道。

“有说敲开让你吃的吗?”

“那不然呢?”

“你有没有做生意的常识?凭什么我要花钱买你的东西请你吃呢?”

众人听到这边的喧哗声,一齐转过头来。

王求旦指责道:“李会长,会不会太过份了!居然派人干扰我们算帐!”

李去贫不动词色道:“王会长所言,在下实在是不明所以。”

王求旦道:“那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售卖东西?”

李去贫道:“这个嘛——在下就不太清楚了。让人轰出去不就是了。”

跟手四五个家丁如狼似虎过来,将货郎挽臂架起来就往外抬。货郎却也相当骁健,振臂一挥,众家丁应手倒地。倏地,又扑上去几个家丁,一群人闹腾腾地搅成一堆。

混乱中,货郎看到了南宫莲界,他于人群中探出手来,喊道:“南宫君,是我!好久不见哪!”

南宫莲界打量了他良久,蹙眉道:“你谁?”

货郎一边应付家丁,一边道:“是我,老沙!”

“沙霍?!”南宫莲界上前拨开众人,一把将他揪了出来,扯到一边,诧异道,“你脸上的毛呢?”

“剃了。”货郎道。

“你冒充人倒是挺便利的。”南宫莲界感叹道。

原来这货郎是南宫莲界在南方所认识的一只猿精。

“这是怎么回事?南宫掌柜?”王求旦愁眉苦脸,哑声道,“本来我可以排揎他几句,痛快两下,这下好了!”

对面的王璃心趁机奚落道:“什么?搞了半天,原来是你们东街的人自已捣的乱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哈哈!”

一道道寒森森的视线逼射过来,南宫莲界只得一手掩着脸,一手拽着沙霍往外走。沙霍丢不下自已的板车,用脚勾住,被南宫莲界“轧轧”地拖了出去。

王求旦一伙见发作不成,反遭对方揶揄,深悔方才的轻率。李去贫一伙见对方蹈隙则行折辱,切恨其无礼,暗中立志雪耻。于是,双方都注意于营业额的核算,视之为报复的权柄,俱无心谈笑,严阵以待。众人目之所视,全是花花绿绿的帐册,耳之所听,皆是噼哩叭啦的算珠声。没一会,一个个神思倦怠,昏昏欲睡,只能前仰后合地勉力支撑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人高声叫道:“核算完成了!”

众人如梦初醒,揉着惺忪的眼睛,一下子拥到棂星门下。

“多少?”

众人握紧拳头、延颈瞪目,肃立环绕着算帐先生,屏气凝息以待。

先生徐徐报告道:“七夕大促销两街营业额如下:东街,八万二千四百七十五贯。西街,八万二千四百六十五贯!可惜哪,就差十贯!”

“十贯!!!”陆劝夕的心咯噔一沉,——正合自已昨天买门票看晓筱跳舞所花出去的十两银子——登时就傻了。

“喔!”东街众人暴然振臂大吼。华光洁一拳突过去,正撞在王求旦的太阳穴上。王求旦本来正摇头晃脑准备嘲讽李去贫,没想到遭际自家的黑拳,立时直挺挺倒了下去。东街众人还没来得狂欢,便抬着会长一路哀鸣而去。

李去贫头顶一个晴天霹雳,神魂俱失,心头恍恍,浑身气力全无,几乎瘫倒,亏得身边的几个掌柜扶住。他定了定神,排开众人,由几个妙龄女子搀着,步履蹇滞退去,嘴里一直低低念叨着:“就差十贯!就差十贯!……”

“唉!”贾真人浩叹一声,转身见陆劝夕冷汗涔涔、痴如木偶,略略一愣,便拍拍他的肩膀道:“算了吧!天下女人多的是。”

陆劝夕扯扯嘴角,干笑道:“说的也是呢。”

王璃心垂首萧索,道:“唉!看来我西街商运不偶啊!呜呼哀哉!”

西街众人旋即亦恨恨而去。

……

离了孔庙,南宫莲界两人找了个茶水铺坐下。

沙霍先道:“我改名字了,不叫沙霍了,——终于有一天,我发现这名字居然跟‘傻货’同音!害我可出大糗了!”

“还不是你自已的取的。”南宫莲界冒冷汗道,“那么,现在你叫什么?”

“不拉吉!怎么样?是不是有点胡人的感觉?——很契合我多、毛的形像!”他得意洋洋道。

“沙不拉吉?!”南宫莲界一口茶险些喷出去,木然点头道,“啊——这名字挺震撼的!对了,你怎么会到东京来呢?”

“唉!”沙不拉吉叹道,“最近南方不太平,山里多了许多陌生的妖怪,气氛很紧张,武夷君都有点罩不住了。我看风向不对,就一路北上摸索到东京来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真是奇遇哪。”

南宫莲界问道:“南方的情况有那么严重吗?”

沙不拉吉道:“现在倒没出现什么乱子,不过我的直觉一向很灵敏的!——肯定要出大事了!”

南宫莲界闻言,心中不禁泛起些许不安来,陷入了沉思中。

沙不拉吉又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我们都阔别十来年了吧。回想起当初的日子,就跟昨天一样。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每到天冷的时候就去武夷君的庙里把他塑像的笏板和冕冠拆了拿来煨芋头,哈哈哈!”

南宫莲界掀起眼皮,瞅着天空,努力回思道:“有吗?”

沙不拉吉笑道:“你还真是健忘!有时没带手纸,还用它们擦过……”

南宫莲界当即喝断道:“说是你丫自己做的就算了,凭什么安到我头上!”

“唉呀呀。”沙不拉吉招手安抚道,“别激动嘛!还有啊,山神们为了专利,不是禁止我们私自将山里的特产贩卖到人间吗?结果你就等到山神们把山货收集得差不多的时候,带着韦李释途和严喻那两个二货星夜去偷,然后还把山神的存货一并给烧了,最后卖了个高价!”

南宫莲界眨巴眨巴眼道:“我怎么都没什么印像呢?”

沙不拉吉道:“又来?怎么可能都忘了。我再说个你绝对印像深刻的事:有一阵子武夷山下不是流行吃蛇肉。刚好那会武夷君因为山上的蛇太多,不时出来伤人,遭到天尊斥责。武夷君正准备把那些蛇迁到其它山脉去的时候,你自告奋勇,一力承担下来。结果,天晓得我们就在山下开了一爿蛇肉店,将其一锅炖了,赚得盆满钵溢!哈哈……可记得?”

南宫莲界小心翼翼问:“我们有没有做过什么体面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