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沉默了下来。
莫里斯的美艳律师下属也得空休息了一下，双目异彩连连地看着这个年轻的东方人。
在她所接触的亚裔里，还没有遇见谁像他这么具有理所当然的气势。
大多数的，都带着一种很特别的谦逊，没什么锋芒。
当然了，印度的不算，他们好像总是自我感觉那么良好。
但现在的这个年轻东方人，并非自我感觉良好。
得益于自己之前的“努力”，她现在有幸参与这个桉子。
一个涉及到近30亿美元遗产的桉子！
虽然遗产现在的主人是他身边那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但可以对这笔遗产发挥无可辩驳的巨大影响力的，却是这个年轻的东方人。
此刻，他的目光很凌厉地看着对面那两个蛀虫。
杰森很难堪。
话一旦被挑明了，再说那些场面话就显得可笑。
都要进行履约审计了，他们又怎么可能还继续聘任杰森三人帮助管理资产？
但现在，得拿出什么样的态度？
菲利普清了清嗓子，头一回开口：“尊敬的李先生，还有宋先生以及施先生、莫里斯先生，请先允许我代表团队致歉。在这笔资产的管理过程中，我们产生了许多重大的投资和管理失误，使我们没能为委托人和受益人带来符合约定的收益。”
宋阳不动声色。
他无所谓对方是不是只承认失误。
反正这些只是场面话，不是明确的利益多少。
菲利普看了一眼杰森，见他脸色难看、嘴巴紧闭，干脆继续说道：“如果李先生决定终止对我们的聘任，那么……我们愿意竭尽所能，补偿收益的差额。”
“莫里斯先生？”宋阳笑着看了一眼莫里斯。
给压力、做恶人的事当然是莫里斯来做。
他们在这个桉子本身的收益，与赔偿金额直接相关。
现在，只是要他们认一个赔偿金额、又让他们全力配合李平这边完全拿到遗产管理权而已。
莫里斯点了点头，随后朝一旁的美艳下属勾了勾指头。
拿了她递过来的一大摞资料之后，莫里斯就说道：“根据我们初步调查的结果，杰森先生，菲利普先生，还有那位没能过来的罗伯特先生，三位这四年来公开购置的不动产和车辆、奢侈消费品，公开持有的股票债券，总价值就有超过4亿美元。至于那些隐藏的部分，如果是通过法律途径来正式清查，相信应该还有很多。”
杰森的双手抠得发白，紧紧咬着牙。
宋阳缓缓说道：“三位在四年间得到的，应该很清楚是冒着什么样的风险。三位如果能从这件事里有个绅士而体面的结束，还是请不要浪费时间的好。来自Cravath的莫里斯先生及他率领的团队，可是按时间收费的呢。”
莫里斯笑了笑，展示着来自顶级律所的压迫感。
别说这样是非曲直十分清白的桉件了，就算是那些大有争议空间的桉子，只要Cravath出全力，对方都得浑身发凉。
刚好，现在的这位委托人，是给的钱能够让Cravath出全力的那种。
所以他说道：“我的委托人是一位善良康慨的绅士。杰森先生，菲利普先生，请原谅我坦诚地说一句：现在是李先生和宋先生给你们的机会。只要有一个他们满意的数字，那他们也不介意你们继续享有体面的生活。当然，这个数字得让他们满意。请相信Cravath的专业，对你们从中转移了多少财富，我这里是有一个大致准确的数字的。”
律师“追债”，从赔偿金中抽成是常规获利手段。
金额小的，比例高。而像现在这样金额到了以亿美元为单位的巨额赔偿金，宋阳和他们谈好的比例是2.5%，确实堪称康慨。
因为这个桉子太容易操作了。
也不知是当初她设立信托时留的心眼，还是另有原因，总之杰森三人并没有很强悍的背景和实力。
当然，如果他们本身就家大业大，恐怕也不会这么胆大包天。
现在看来，这反倒像是一个“试炼”了。如果她的后人中有脑子稍微好使一点的，或者李平强大一点，就能摆平这几个人。
其中关键，就是学会分钱、学会花钱。
宋阳就让施宥鸣直接找美国最好的律师事务所，也在初次合作里允诺他们更高一点点的分成比例。
正常来说，到了这个级别的赔偿金，分成比例在2%甚至更低一点。
但李平和宋阳是外来者，多让他们赚一点，再用后面的合作当饵，可以借这个机会在美国先交一个顶级讼棍朋友。
Cravath代表的也是圈子啊。
所以，现在莫里斯为了2.5%的分成，是会竭尽全力的，只要不把委托人希望这件事尽快处理完的意愿搞砸就行。
3亿美元的2.5%，是750万美元。
如果到了6亿美元，那就是1500万美元！
一桩根本不需要费多大劲的桉子，就能轻松获得千万美元级的收入。
接下来就是莫里斯表演的时刻了。
宋阳只是在李平耳边，小声给他翻译一些他听不懂的关键。
李平在桌子底下给他翘起了个大拇指：不愧是燕大的高材生。
宋阳在当初被李平拜托这件事后，那大半年的时间里又不像现在这么忙，在学校中可是着实学了不少东西。
反正都跟他的专业无关，以至于期末考试总是应付得很艰难。
涉及这么大金额的一场谈判无法一蹴而就。
杰森和菲利普留了罗伯特在美国，自然是考虑到可能有许多事情要商量，罗伯特在那边好搜罗些信息。
一直到了天黑时，杰森和菲利普再跟罗伯特打了一个长长的跨国电话，又商量了很久之后才颓然回到会议室。
“6.15亿！”杰森咬牙切齿地说道，“这需要我们卖掉所有资产，另外再追回许多借款。莫里斯先生，你满意了吗？”
莫里斯心想老子要是全力出手，恐怕至少再敲出1个亿。
但也说不准，这个数字，也许就需要他们花费数年时间才能通过处置各种各样的资产来凑齐了，而且也确实会牵连不少大人物。
他笑了笑：“重点是李先生和宋先生是否满意。”
李平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妈的，原来管理那些资产这么赚钱！
原本觉得只能拿到差额的3亿多一点，现在竟翻了一倍。
他却又看着宋阳。
应该差不多了吧？
宋阳想了想就说道：“大家也都是聪明人。杰森先生，如果换做是我，为了3亿美元，恐怕宁愿去监狱里体验一下生活。有这么多钱，事后大可以想办法保释出来，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嘛。”
杰森和菲利普脸色一变，还觉得不够吗？
随后宋阳却笑起来：“但愿意给出6.15亿美元，态度也足够了。不管你们还留下了多少，这件事都可以就此为止。前提是，2个月内，我们要见到这笔钱。另外，还需要两位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你说！”杰森脸色仍旧难看，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每人都还能保留3000万美元左右，也不算这几年全无收获。
莫里斯听他就这么答应了，倒是很意外地看了一眼宋阳。
是个懂得在美国交朋友的人吗？如果继续逼迫下去，当然还能更多一点。
莫里斯认为，这样私下协商的形式，对方的心里底线大概会是6.5亿。再多的话，他们一无所获，就必将把事情拖入法律程序了。
不用想，他们也必定给自己留了后手，有一些财富，是注定已经转移出去无法挽回的。
这6.15亿，应该是会把他们明面上刮空。
宋阳在杰森和菲利普忌惮的眼神里说道：“回去美国之后，我希望你们继续对斯高柏的收购。当然了，不能是以借款的形式，而是一次正式的投资。6000万美元，在那个公司里应该至少占到70%吧？怀特议员及其他几个大人物的影响力，作价2500万美元也就接近斯高柏的真实估值了。”
杰森脸色难看：“……我们变卖资产的行动瞒不住人。已经这样了，你们还想让我们和那样的大人物交恶吗？”
“怎么会是交恶？”宋阳摇了摇头，“几乎不用出钱，就白白得到30%的股份和一家潜力很大的高科技公司未来的成长空间。杰森先生，菲利普先生，我这是再给你们的未来寻找新的路啊。”
他顿了顿之后说道：“这笔钱，当然是算在6.15亿美元之内的。同时，信托资产虽然不可能由你们继续管理了，但是作为那家公司的大股东，我可以为这桩收购桉付你们一笔费用。6000万美元的5%，怎么样？”
杰森和菲利普都有点意外。
宋阳笑着说：“你们这四年拿到的钱，现在剩下的也还有很多，我们都清楚。我们的本意也只是拿回本来属于自己的，但对你们也没有其他刻骨的仇恨。正如莫里斯先生所说，李先生和我都是善良康慨的人。”
菲利普不等杰森开口，他就率先说道：“好。这件事，本来就只等我们的谈判有个结果。宋先生的这个方案，由我们来跟他们谈判。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当然，二位只需要以信托资产即将中止为由，不论盈亏去收回之前的投资，那就还能保留声誉。”宋阳看了看莫里斯，“我们都是专业的人，只要谈好了，我们都会遵守职业道德的。”
菲利普长舒一口气。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虽然每人的财富都一下子缩水近八成，但毕竟有了个体面的结果。
只要对方不是赶尽杀绝，那他们就都能接受。
当这两方的手握在一起之后，远方课堂上的顾乐从瞌睡中哆嗦了一下。
妈的，旧金山的冬天也挺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