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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皇后的哀恸

我用过饭,穿上小宫女给我拿的新宫服,梳洗整理一番,在她的带领下,忐忑不安的来到修德殿正门外。因为这里的人不知道我早就穿上了棉内衣,给我拿的还是普通宫服,所以我禁不住在微寒的风中簌簌颤抖。

候了一会儿,看到高台下不远处乌央乌央来了一大片人,为首的那位身材高大魁梧,穿深紫色宽袍,头戴纯金高冠,步履稳健,昂首阔步往这边走来。到了台阶下,有位小公公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我心里一喜,原来这位就是皇帝!怪不得这么器宇轩昂、不同凡响!我一时也顾不得冷不冷的了,正想伸长脑袋看个究竟,忽的修德殿大门内鱼贯走出两串人马,把我结结实实的挡到了后面。见这两队宫人站好以后,全都规规矩矩的俯着身子,恭迎皇上大驾,我也只好有样学样,在后面躬身垂头站好。很快那深紫色的衣袍便在眼前飘过。好容易我前面的宫人都跟着进了修德殿,刚才跟在皇帝身后的那群人又递补了上来,继续阻挡我的视线。

我正干着急看不到皇帝的样子,忽的里面有人喊了声:“传——喜善!”我一乐,便光明正大的挤出重围,抬腿迈过门槛,走进修德殿正厅。

一进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我发现这修德殿正殿的装饰非常素雅,而且是以白色为主色调,跟皇后穿的衣服一样颜色,与偏殿福安那花里胡哨的房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厅左侧书房外摆了一尊观世音菩萨的金身圣像,前面放了张供桌,桌上摆了鲜花、香炉、蜡烛等供具——想必这位皇后是位虔心修佛之人吧。

我匆匆忙忙四下打量了几眼,便赶紧走到大厅主位前面,也不敢抬头看,小心翼翼的福身施礼道:“奴婢参见皇上、皇后!”

“平身罢!”一个醇厚深沉的声音响起,皇帝的声音果然磁性十足、魄力十足,我不由暗暗赞叹。

站好身子,我这才稍微抬眼看了看皇帝。只见他的眉毛很浓,眉宇之间威势天成;眼睛深邃,里面似乎隐藏了无数的计谋韬略;鼻子高而宽,嘴唇厚实,给人一种宽厚包容之感;下巴浑圆,是福泽深厚之相。他虽然不是一位极致的帅哥,却也是英气四射、高贵威严。

只听皇后高声说了句:“你们都下去罢!”四周的宫人便全都垂头退出了大殿,关上殿门。瞬间偌大的厅里只剩下两位国家最高的领导人、一位年老的公公,和我这个呆呆傻傻的老宫女。

“把长生锁呈上来。”皇帝威严的下达了命令。

我乖乖把锁子从脖子上摘下来,递给那位老公公,那公公再转呈给皇帝。皇帝和皇后凑在一起,开始嘀嘀咕咕研究起来。半晌之后,皇帝转头问我:“送你长生锁的那个人,果真与皇后样貌相近?”

我往前走了两步,再次仔细的端详皇后的面容,不论脸型、眼型还是气质,真是越看越像,我不由点头答道:“实在是太像了!”

皇后一听,马上急切的问道:“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现住在哪里?”

我正想脱口而出白老爷的下落,可话到嘴边打住了。白老爷是个杀手,官府天生就是杀手的死对头,而且现在我还不知道长生锁到底意味着什么,就这样冒冒失失的说出白老爷的下落,万一连累他有个好歹……

于是我吞了口口水,壮着胆子问道:“皇上,您能告诉奴婢这锁子是怎么回事吗?”

“大胆!”我话刚出口,旁边的老公公就喝斥道,“圣驾之前岂容放肆!你只管老实回话!”

我心里一抖,战战兢兢的看看老公公,定定神,再一次鼓起勇气对皇帝说:“皇上,不是奴婢故意隐藏,只是在不知道事情对奴婢的朋友是好是坏之前,奴婢不能贸然透露他的行踪。”

皇帝浓眉一挑,玩味十足的盯着我说:“你这丫头胆子不小,只不过朕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你就不怕……”

我的心脏咚咚擂鼓,对面就是掌握着一国百姓生死大权的皇帝,说不怕那是假的。可是面对福安郡主时我能宁死不屈,面对皇帝咱也不能当孬种啊,再说了,进三乐宫日子虽不长,可大风大浪咱也见过了不是。于是我挺挺胸,正义凛然的说:“士……士为知己者死,皇上要杀要剐,奴婢毫无怨言!只是奴婢绝不会把朋友置于危险境地的!”

皇后见了轻笑一下,对皇帝说:“陛下,莫要吓她!”然后她转头对我说:“你这丫头,没人要你死。上次福安拿鞭子逼着你,你都不曾出卖主子,今天遇到福安溺水,你又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救了她,本宫看你是难得的忠勇之人,怎会罚你?”噢也!在现代你要这么干,别人说你傻,在古代那就是忠勇之士——嗯,我很满意!

我抬眼一瞥,见皇后正与皇帝对视,两人眼神相接,似乎在默默的谈话。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决定了什么,便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左边的佛像前,双手合什拜了三拜,然后转身对我说:“你那朋友能把如此重要的信物交给你,想必是对你十分看重;而你又能舍身保护你的朋友,说明你那朋友没有看错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一直是本宫心头挥之不去的伤痛,今天遇到了你,那便再把这伤疤剖开来看一看罢!也不枉你与你那朋友惺惺相惜一场。”

我听了眼皮一跳,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似乎在一刹那,我站在了一个深巷口上,巷子里弥漫了迷雾,遮住了一些可怕的东西,而皇后马上就要把迷雾吹散,把一些恐怖的令人心惊的东西翻出来给我看——我突然不想听她讲故事了,我突然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我咽了一口唾沫,转身看着皇后,只见她抬头往窗外方向看了一会儿,喟然长叹一声,缓缓说道:“事情,要追溯到十九年前了。”我很想开口阻止她,可是我的嗓子好像被缝上了,发不出声音。

“你从靖天来,大概知道揽月楼的来历罢?”皇后问道。

我点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皇后接着问:“那你可知道,当年到底是谁派本宫来刺杀陛下的?”

我摇摇头,嗓子发涩。

“正是当时的金胜国高祖皇帝!”她咬牙说了一句。我心里咯噔一跳,大吃一惊——原来皇后竟是敌国的皇帝派来的刺客!这件事情竟关系到两个国家的斗争!我一直猜测是皇帝杀了哪个臣子,是那臣子的手下报仇呢!

皇后深深看了一眼皇帝,继续说道:“本宫原是金胜国世袭大将军白袁焕之女白沐雪。当年,皇上初登基,正是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少年,一心只想建功立业,于是便频频发兵骚扰金胜边界,挑起两国之间的争端。”

皇后走到供桌前,轻扶桌沿,凝望着观世音菩萨那慈悲微笑的法相,接着说道:“当时金胜高祖皇帝已年逾古稀,不愿大动干戈起兵征伐,便想要命人暗中刺杀皇上。本宫……我,那年十八岁,人称恒州第一美女,又出身武将之家,自幼习武,故而高祖皇帝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命我先以**,再伺机刺杀皇上。我那时也是年轻,一心只想光耀门楣,为父争光。谁知见到皇上,却不由自主的深陷情网。我在矛盾之中行刺失败,皇上却对我不离不弃,而我竟一时心软,昏了头脑,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皇后突然身子一颤,面色骤变:“哪知……哪知……高祖皇帝盛怒之下,竟下令白家满门抄斩!可怜我爹爹金戈铁马、披肝沥胆,为金胜征战沙场几十年,忠心日月可鉴啊!到头来……到头来竟因为一个不孝女,而落得如此下场!”皇后此时已是双眼血红,呼吸急促,浑身发抖,一手紧紧抠住桌子,竟在桌面上留下了几道抓痕。皇帝见状赶紧走上前,紧紧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不住的安慰——此时眼前两人,仿佛已经不是一个国家呼风唤雨的最高主宰,而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藏着伤心往事的夫妻而已。

一时之间千头万绪萦绕心头,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皇后又强打精神继续说道:“当时皇上竟把这个天大的消息瞒了下来,我对家族的变故一无所知!直到三年后,才无意中听到了这一噩耗……”说到这里,她再也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泪水像晶莹剔透的珍珠一般布满她的脸庞。皇帝皱着浓眉,神色愧疚,轻轻把她搀到座位上,搂着她坐下。

皇帝环着皇后,没有抬头看我,而是接着讲道:“朕千瞒万瞒,仍是走漏了消息。当时皇后得知这一消息,如遭雷击,竟要自戕谢罪。好在发现及时,救了下来,并意外发现皇后已经身怀有孕。皇后这才强忍悲痛,勉力活了下来。为了避人耳目,改名汝贞,只保持了原来姓氏。从此以后皇后只穿白衣,终身为家人戴孝。”说到此处,他又重重叹了口气,“这十六年来,皇后日夜在菩萨面前诵经礼拜,忏悔罪过,超拔亲人的亡魂。许是菩萨大慈大悲,今日显了灵,竟让皇后遇到了一线寻回亲人的希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