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正眼内女人背后的那些尾巴们飘动得远比刚才在远处时看到得更是活跃，有几条尾巴还往女人的后面游走到前面，往他们越是靠近。
他很容易联想到了电影内那些会突然窜出来的异形，它们那些能把人扎成马蜂窝的弯曲尾巴，而不同的是眼前这些虽然看上去软乎乎的，而非金属的冷感，但实实在在地威胁着自己。眼睛的阵疼连着脑子越发的清晰，在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又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恩豪见阿正不做声，头微垂的模样，主动地答话，「嗯，是啊，我是附近的学校的学生。」
那女人听到恩豪答话，微微一笑，眼眸间神彩流转，十足小说里形容女性会说话的眼睛。是很漂亮，可汪正不敢多看，微微地低下了头，一脸害羞的模様，而那些尾巴正如同蛇般灵活地大摇大摆地伸展开来，它们彷彿拥是有生命的独立个体，直直地在他眼前晃动，只要它们「看见」他身上有任何超于平常人的行动或神态便会直接扑上来。
「那你们知道有一间书店，主要是卖青少年书籍，你们这些学生特别喜欢去的。」她侧过脑袋，顿了一顿，「好像有个华字……嗯，但正确的名字叫什么我就忘了。」声音甜美。
这时，在空中一条尾巴已经徐徐地转到汪正的后背，由他的腰间游走到脖子，不是想象中柔软舒适的毛发，更似冰凉的蛇皮一样软滑的东西在他身上缠绕着，一股股寒意从那尾巴接触的地方透进他的皮肤，钻入他的血肉，再渗满骨髓里。
他的肌肉不由地抽动了一下，那些东西正争先恐后地往他攀爬缠绕，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冷冰冰的东西顺着下方往上，想要钻进身体里的感觉，这让他浑身一阵毛骨悚然。可更可怕的是，某一根在他颈部缠绕的东西，仿佛在下一刻掐断了他的骨骼。
明明只是勾住他的脖子，没有紧攥着，他的手只要一扯，就能拉下来。然而，他竟然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没有人会注意在他们眼里是虚无的东西，哪怕自己真的这様做，在外人的眼内只是自己的妄想。
他不敢贸然乱动，只是僵直地站着。
「阿正，知不知道?」恩豪倒真不记得有这么一间的书店，他平时根本不大逛那些地方，转而问起好友，可是常常到书店去的。女人的流转地目光便转至阿正身上，很是随意漂亮。
「没有听过有华字的书店。」汪正笨拙地回答着，望向那女人，眼神有些瑟瑟缩缩，从脖子上传来些痒意和眼睛深处的惧意有趣地交织着截然不同的触感，似是提醒着自己脖子随时要被人捏碎，又似是表达着自己目前的困景。
汪正往左手边一比，瞬速地指向西区。他怕动作太慢会发现他的指头正在抖动。
「不过，你可以到西区那边找。第三条街全都是书店，卖漫画卖外国杂志都有。」声音很是沙哑，而同时，他感觉到他在脖子上尾巴缓缓松开，与其他的尾巴一同游离他的躯体，只要一瞬，一拼收拢回到了女人的身后。
他浑身的紧绷的肌肉却并因此而放松，反而更加紧张起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但视线从未在那离去的尾巴上逗留，就像它们从来没有存在。
「喔，那好的。谢谢你们了。」女人嫣然一笑，眉悄间更是惑人。恩豪一时看得呆住了，嘴巴微张着，挥挥手示意再见。
「喔喔，干嘛那么紧张!」恩豪以为他方才失常是因为自己在美女面前紧张所至。「原来阿正你喜欢这类型的!」恩豪在旁挤眉弄眼，还轻推了他一下。
汪正没有做声，随着女人的离去，眼上的疼楚也消失了。
他有一个假想，而且也立即付诸行动。他把右手再次盖在右眼上，望向近于消失的背影。
一二三……足足有九条尾巴，如莲花盛放的尾巴再次重现。
根本不是他的幻觉。
那女人忽然又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他们所站的位置。她的表情至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嘴角含着笑，勾起的弧度充满魅惑，但是眼神却冷淡到让阿正的心又寒了一下。
那个笑容触电地让他松开了右手。
他的心跳得无比剧烈，噗通地要破胸而出，但脸上的表情还是装着很是迷惑，像极了一个年青的男孩看到美好事物而热切追逐又因事物离去而留恋不舍。
一个腼腆的大男孩。哼!
他心里明白他有多害怕，但只要他表现出一丝的惊惧，那些强而有力地尾巴会去而复返，似有似无地箍紧着他脆弱的脖子，只需要轻轻地佛过，他咽喉的椎骨便会无情地碎裂，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咕噜的鼻音与发懵的两眼，栽倒在地。
终于，那女人转过身向西区的方向离去，否在茫茫的人海中被投进的小石子一般没入，消失了。
良久他没有动弹。
噗通噗通……血逆流而行，全冲向脑袋。
「唷，人都走了，别看了。」恩豪又是一句打趣。真想不到原来阿正喜欢这种佷有女人味的性感型，本来还以为他会较爱好清纯可人的女生。恩豪不由得偷笑起来。
汪正的心里想的是完完全全与好友相反的思想。
是的，人终于走了，可他的心却并非如此这样想，彷佛他的心成了轻飘飘的氢气球，内里灌满的不安，如氢气一般只需一个小小的火花就会爆炸。他的人已经变得矛盾焦虑，满脑子都是糟糕的念头，如同上一次做梦后自认为自己是一条鱼的荒谬。
这次他有感觉，那不是唯一他所能看到的异常。
「对了，你眼睛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恩豪刚来时见到阿正掩着自己的眼睛，一脸不舒服。那美女刚走来问话，也没来得及问阿正他怎么了，如今又见他不知为何地抿紧着嘴唇，见他的脸色显得有些泛白，细心留意下还能见到他浑身上下正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跟穿着短衣走进了冷藏库内颤抖没什么两样。
汪正没有理会，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间。
突然间，他不吭一声地向刚来自己走来的方向奔跑着。
「喂，阿正干嘛跑啊?」恩豪在背后嚷着。
汪正没有理会，继续地奋力向前跑着，途中还被摩肩接踵的人群不断地擦撞，被人推骂白眼闪躲着，一路跌跌碰碰到地来到了那精品的商店前。
汪正站在那店相对的街道上，没理会因被自己阻碍着的途人，直接伸出右手遮盖住了那只眼睛。
那刻，他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手心传来微量的湿度。
他的左眼看到店门口正在派发着单张的年青男子，头带着一顶工作帽和穿着以那店商标的制服，脸上堆满着笑意，有浅浅的两个酒窝，在看到自己时笑地更是灿烂，还对着他微微点头示意。
汪正小心翼翼地挪开手指，跟着他嘴唇哆嗦了一下，结果果真如此。那曾经自以为胶脂做的大青蛙又浮现眼前，裂着宽阔的嘴巴，里面那粉红色的舌肉正在蠕动，还有着浓稠的液体伴随在内，如同人的口水。
他猛地退后，差一点便到跌倒在地，正被旁边险些撞上的路人拉了一把。他没有如以往会礼貌地谢过对辺，直转过身去，再次急促地围着走过的路奔跑起来。
再次看到那半人半兽的东西，两米多高的无脸男。
不，他们都不是这个样子的。只要他闭上右眼，他们只是普普通通人，一个肥胖而裸着上身，手执着安全帽的地盘工人，另一个则是穿着休闲服的留着小胡子长脸的高个子男人。
这个荒谬的想法，结果有更荒谬的结论。
所有的变化只在于他双眼间的转换。
他的右眼能看到那些奇怪的影像，而只要他张开了右眼，所接收到的影像便主宰了他双眼的视觉，让他误以为是双眼同时接收的影像，意味着他的世界正在现实性与虚拟性之间游移，意味着他在荒诞中跳跃，在沉实的真相中徘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心全是被冷汗浸湿的滑腻感，没有焦点的视线正不断地游走在人群间。如果刚才他还能自欺欺人地对自己刚才他所见到的那些奇形怪状的人只是简纯的表演者的衣服。
那现在，他能如何地欺骗着自己?
天是明媚且艳丽的，抬头还都看到因大风呼呼吹动而变幻不止的大片白云。此时，他所建造成的世界正在一块块地剥落瓦解到崩塌，满是灰蒙蒙没有尽头的空间。他不是恐惧，那压根儿就不是心情，而是一种感觉，一种完完全全被世界离弃，孤独包围的感觉。
「我该怎么办呢?」汪正喃喃地道。
恩豪还追赶在他身后，唤着他的名字，但他没有听到。
所有声音正离他而去，如同世界跟着声音离他而去，只有噗通噗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