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近一点，看清楚一些。」刘文杰指引着汪正。
汪正的呼吸转为平静道，「那是只很奇怪的大狗，像只豹子那样大，青铜的皮色。」
那里正有着一只长像极为奇异的大犬，它正在进吃，吃着一个人的大腿。汪正站在它身边，看着它咬着牙磨碎人骨发出的嘎嘎声，满足地饱餐一顿。他能清晰地见到它每颗牙齿的尖锋，连那些喷涌的血都是那么活力地四散在他眼前。
它吃得很开怀，动作也很快，往那男人的胸口咬出一团在蠕动的红肉。
不，那是人的心脏。在离开**后，它像是膨胀了的汽球，变大了，还不时地抽搐。
很恶心，恐怖。
汪正不由地别皱着眉过了脸，往前走去。可不远，到处都是血渍，零星被那些怪物啃碎咀嚼掉落的肉末，沿成条血肉的道路，散发着强烈刺鼻的血腥，让汪正不由得想作呕，憋着气赶快地想离开。
「仔细看一下，你的周围，有没有别的发现?」刘文杰指示道。
啪!
汪正一时没留神撞上迎面而来的人肩膀。那人穿着黑色风衣，个人很高。
汪正连忙弓身地道歉，「啊!不好意思。」
那人没有反应，那倒正常。汪正想到别人都看不到他，正想继续往前走时，随即想到了什么。
那人怎么不跑?
大家都在跑，人群看不到自己，直直地穿过他的身子往他身后的方向逃命。
除了自己和那人还逆向而走。
等等，那人怎么会撞到自己?
汪正觉得不对劲，再绕到那人的身前，正着打量一下对方。顿时惊住了，整个人都僵直着不动。
刘文杰在汪正的身边看着他整个人抖着。怎么了?难道是看到了什么，顿时聚精汇神。
「别紧张，告诉我你还看到了什么?」刘文杰忙问。
「手，手，血，都是血。他在吃心脏。」
一双手，一双满是鲜血的手，也就是这么一双手，左手正在托起四五颗形状一致的人体心脏，而左手则拿半缺的心脏往嘴里送去。
他?是动物的它，还是人类的他或者是她。
「他长什么样子?」刘文杰奇道。
「啊……啊……我……看不清……看不清，看不清。为什么我看不清。那男的身上全都是雾，他不是人!」
那人身上围绕着看不清的雾气，像一团气组成的人影，但嘴巴的部分却不断地开合。每一次都会把手上的心脏给吃掉。那些青铜色的怪物把所有人的心脏都给他。他脚下还有不少，一颗两颗三颗……
刘文杰知道情况不对，汪正整个人不仅在抖，还开始抽搐，赶紧扯开话题，「不要紧，咱们不看。咱们转另一个方向走去。」
汪正喘着气，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现在我们继续往前走，告诉那些人是不是给那些怪物吃掉咬死的吗?」
「是。」
「它们有多少?」
「好像，有三四只。」
嘿嘿……
嘿嘿……
嘿嘿……
它们在叫，在呼唤同类。
然后，对了，它们怎会在叫?
他怎会知道它们有多少?
是的，那时他正躺在地上，被撞断了胸骨，然后他挣扎着爬起来想去抱……
抱什么?他要抱什么?
对!那孩子，那孩子!
「救命!」
「快救命!」
「孩子被咬断脖子，要死了!」
「孩子要死了!要死了!」
不知何时，汪正跪在地上，正抱着一个血乎乎的孩子，脖子扭断，双目突出。
周围的人都不见了，没有人来救他们，没有人能救他们!
汪正猛地从半躺的床上坐了起来，双眼瞪得大大的，没有焦点地看向前方。本来刘文杰还想问那时他被撞飞前是不是正在对抗那些青铜大犬，可问题还未问出口，汪正已经在大喊大叫。
刘文杰往汪正眼前晃动着自己的手，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汪正还在催眠的状态里，没有醒转。
「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刘文杰问道。
汪正的意识里，空气浊污地黏稠在一起，那片蓝色的天空瞬时转为令人压抑而恐惧的赤红，扑面而来的厉风在耳边尖叫，要割破他皮肤，这简直是为了折磨人而存在的世界。在他脚下的大地因干涸而延伸出蛛网形状的巨大裂缝，身边所有的高楼已经崩塌坠入深渊，甚至还能听到干沙似的泥土不断瓦解的声音。只有他正身处龟裂的中心，摇摇欲坠。
「你真的觉得不行的话，你转过头，在你后面有一扇逃生门，只要你打开，你就会回来了。」
「不，不，我不能走，不能抛下那小孩!」
「地要塌了，不不……快救命!」汪正还在喊着。
「汪正，你还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汪正的喘气声加剧，双手紧握着拳头，双眼瞪得老大，面色已经是极为的惊慌。
「现在你立即把你后面的门打开，立即!」
「立即!」
刘文杰命令着汪正。
汪正整个人再次昏躺回床上，过了一会，他缓缓地开口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什么都没有?」
「是什么样子的?」刘文杰问道。
「到处空白一片。」
刘文杰吁了口气，催眠是他以前学的，主攻清醒催眠，这种的催眠与恍惚催眠相比下，被催眠的人心理防御会相对较强，但同样有一个优势，可以在毫不察觉的情况下进行。
他以前没少用这法子给那些犯人作催眠，虽然不合规矩，但从来没出过事，还很有效地破过大案子。所以倒没有人说过他什么，就连以前的上司知道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随他去，还在一些未能破到的案子中让他出一分力。毕竟，有效，能破案子，那犯人的人权是什么鬼东西?没做过，怕什么!再说，这种清醒催眠可是防不胜防，被催眠了都不知道。
这次的情况倒是出于他的预期，幸好汪正现在的情况是暂时进入一个脑部自我构造的空间，免除精神上的崩溃。
「那孩子还在你怀里吗?」
汪正没有正面回答，反而低声哽咽着。「不要死。我也不想的，我也想救你……」他说的声音很小，要不是刘文杰凑在他身前还真听不清。
刘文杰为此感到惊心，在那少年看似平静，稍有忧伤情绪下，竟压抑着这么多的痛苦。
「没事，孩子都听到了。他知道你不是故意，你已经尽了力了。」
「是，我已尽了力了。」汪正强忍着哭音道。
「孩子都知道!」刘文杰点点头，用力地确认，给予汪正肯定。
「现在把孩子放下吧!让他好好睡下去。他会平静安全地睡下去，没有人能再伤害到他。」
然后，刘文杰再引导着汪正，这是时候结束了。
那是一片白色的空间，抬首低头四周也都只有白色和汪正，还有他怀里那个小小的孩子。他低下了头，看那小孩那天蓝色的T恤和米白色长裤上的血渍都消失了，颈部也是恢复了正常。
那张小脸闭紧着眼睛，却不再是痛苦扭曲，只是静静地闭着眼。
汪正想到闻一多的《也许》，写给他那早逝的女儿。那里说过:
「也许你真是哭得太累
也许，也许你要睡一睡……」
汪正把紧抱着的手松开，小孩就像一张毫无重力的白纸轻飘飘地落地。
「那么你先把眼皮闭紧，
我就让你睡，我让你睡……」
小孩的身体被白色的周围融合，像是从水面慢慢地沉静下去，慢慢地小脸再也看不清楚，一点一点地越离他越远，渐渐模糊，沉下。
「现在，你恢复平静，好好地睡一觉。当你醒来的时候，你会放下所有的担子。同样在你张开眼睛后，你会忘了刚才从我进来之后的事情。」刘文杰同时下了两个指令，两项同属行动命令。
汪正的睡觉是一种非自然性的行为，而所谓的睡醒，也就是对外界的开始重新接触，眼睛张开就是另一项的因果行动，算得上是诱发点。只要睁开眼后，立即执行两个指令，放下伤痛与忘记记忆，这就跟计算机里写编码一般，只要互不相冲撞便可同时执行。
这是一场漫长而艰难的疏导，与刘文杰想象的不同。他本来的目的不是那么，可结果不坏。
在确认汪正真的睡着了，他放轻手脚把汪正躺好，盖上了被子走了出去。走时不忘把门牌转回原位。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嗯，我相信他的确是看到那些东西。」刘文杰答道。
即使在催眠的状态下，被催眠的人依然可以走路、交谈，没有因而与世界失去了正常的互动。哪怕是自以为脱离了躯体回到了过去记忆的灵魂，还是能够做出准确的观察，就像汪正一直自以为他完全处于客观现实中，所看到的青铜犬、那个吃人心脏的怪人、还有孩子，他们的确是真实地发生了。只是由催眠再次爆发在眼前。
「那……是他们吗?」
刘文杰沉默了。他们，也就是那些妖怪。曾经他见过，逃避过，甚至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所有人都以为他出现了幻觉。
刘文杰没有解释，没有再去辩解，正如他现在的沉默。
他不想被套上精神病的标记。
但他知道，他是对的。
而现在，那个叫汪正的男孩不也是看到了吗?
那是不是代表那些东西到处都有，并一直地生活在人类的世界里。
他们从来都不曾安全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