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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作证 我不是故意装傻

于是被尹宣莫名其妙绑票的陆家兄妹在尹府合家欢乐后,又被陆县令莫名其妙地带了回来。

在马车上,我终于把陆府对我多年的无视一次性赚了回来——同时被三双眼睛死死盯着看。我没什么好,只是很单纯地想快些将怀里捂得滚热的盐巴交给我娘,毕竟我的任务只是出来帮我妈买二两盐,其他的事旁人再怎么骇然震惊,在我看来,也只是买盐这件大事中的插曲。

我像个待审的犯人一样站在客厅的中央,我爹不安地踱着步子,陆大妈怒目圆睁地抿嘴瞪着我,甚至连陆椰蓝也闻讯偷偷从屏风后探出脑袋来。只有陆荆禾,他在转瞬间恢复镇定后,一直漠不关心在一旁坐着。

良久,我爹愤然开口道:“好你个陆椰里,竟然连爹也骗!十六年了,我被你们娘俩骗得好苦哇!”

“女儿没有骗过爹。”我淡淡道,语气不容置疑。很奇怪,这样剑拔弩张的场面反倒让我没有丝毫的惧意。

他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回答,“那是为何,我且问你,这些事到底怎么一回事。你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父亲难道认为,一个三四岁孩童便懂得装傻么?女儿这些年确是神志模糊,直至两个月前的那场大病,方如混沌初开灵光过目,这才苏醒了过来。”

我爹有些将信将疑,倒是一旁的陆夫人早已压不住火气,怒火中烧地大声道:“谁相信你的鬼话,不定就是你娘那个狐狸精从教唆你来骗人,好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除了受尽欺凌以外,我们整日为吃饱饭而忙碌,哪像有夫人有那么多时间,来图谋不轨。”我仍垂着睫毛,语气淡定地道。

“老爷!你看这个妖精!”

脑袋不灵光的女人,想不出话堵我就倒挂在男人身上求助。鄙视!

“我倒觉得。我从痴傻不讨父亲喜欢是件幸事。”我抬起眼看着父亲道。

“什么意思!”陆夫人突然发难。警惕地看着我。

“如若不然。”我正视着她一字一顿。“恐怕陆织就活不到今天了。”我声音不大。却语气决然。

不管是否确有其事。威胁一把总不是坏事。

“你……你放肆!!什么意思。你是我想害你们母子?”她拍案而起。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人地眼睛可以瞪到这样地程度。真地。几乎可以去挑战吉尼斯世界记录了。准夺冠。

“我只是傻人有傻福。并未影射夫人当年曾生害人之心。夫人大可不必如此紧张。”真谢谢她地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阵如丝的轻笑忽然从角落里传出,陆荆禾用手撑着额头,正晃着一杯热茶顾自笑着。

我和陆大妈你来我往地斗得不亦乐乎,这家伙却像是看到有趣的事一样玩味地笑出声。

“荆禾——”陆大妈责备地提醒他。

“娘,”他懒懒地站起身,虽口中和他娘着话,眼睛却无礼地逗留在我身上,“别了,娘,您斗不过她的。真想不到,我还有个这样了不得的妹妹。”着他又斜斜地勾动嘴角,身子向我靠近了一些。

“我告诉你,”他的声音几乎像是喉咙里直接挤出来的,由呼吸一团一团串成,浓重的鼻息喷在我的耳畔,他低声道,“如果你胆敢伤害我的家人,我保证,你和你的穷酸母亲,连柴房都没得住。”

尽管是威胁,他的口气依然像是在跟我“早上好”一样平和。这个有脑袋的家伙比那两位更可怕!

我在心底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依然无畏无惧地对上他的眼,声音同样像惊悚片里的配音:“我也告诉你,在你娘伤害我母亲时,我抱着同样的想法。”我几乎没发出声音地呵气“哈”了一声,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咱们果真是兄妹,不过有一不同,那就是,我会让那些得意洋洋的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请注意,我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在开玩笑。有必要的话,我绝对会那么做!

陆荆禾愣了愣,忽而极讽刺地展颜一笑,转身向被我们搞得奇怪莫名的爹妈,施一礼道,“孩儿先行告退。”不等答话,便大步走出。

原来这家伙对自己爹妈也一样傲慢。只是,我怎么从他那讽刺一笑中,竟看出某些赞赏的意味。

或许我爸需要时间梳理自己的情绪,放任他们两母子对我发难。此刻情绪方才稳定一些,语重心长道,“那么,之前你对大娘不敬……是有意的?”

“是有意的。”我肯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老爷你看!”陆大妈气呼呼嚷道。

“但如果不是夫人对我娘太过刻薄,女儿不会做出这等荒唐事的。”无论如何,我不愿意看到,这世上另一个最亲密的人对我失望。

“但到底,你怎么也不该隐瞒我们这么久!”他仍带着怒意。

“爹……”我看着他,“女儿只想问您一句,您给过女儿澄清的机会吗。我和我娘在后院自生自灭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起过要看看我们。难道要我在下人们的阻拦下冲进前院,跑到您面前大声告诉您,爹,其实我不疯了,我不是傻子。

又不定,我还没到前院,就像我家那只母鸡一样,莫名其妙死掉了。”我轻松地耸耸肩。

“自生自灭?母鸡?”他猛地一怔,却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果然,再严肃的话题也能被我扯得乱七**糟。我真恨自己连陈述都不会。

“就是!什么母鸡,我看就是这傻丫头在胡扯!”陆大妈多半是怕我顺手把鸡啊蛇的给扯出来,赶紧接过了话头,“依我看,她成日装疯卖傻鬼鬼祟祟的,多半不怀好意!”

我无言以对。

“不怀好意?”声音里略带着些疑惑,却又如朗月乍出云端一般。话音未落,素衣袖袍的俊朗男子已踏入厅堂之中。微一趋身,他道:“子琛见过大人,见过夫人。”

见旁人撞破自家的丑事,两人面上都有些不悦,我爹只怏怏挥了挥手道:“有事,子琛?”

“是县里又出了大案。”俞子琛表情沉重。

“改日再,你先下去吧。”眼见这里一团糟,老爸已经忍不住要下逐客令了。

“是。”俞子琛瞟了我一眼,向门口退去。

我真希望他别就这么走了。

“对了大人。”一角青衣已在门口隐去,俞子琛却忽然站定了。

“嗯?”我们都疑惑地望着他。

“有件事我想是时候告诉大人了,”他顿了顿,忽而淡笑道,“大人不是一直想知道,是哪位高人始终暗中相助么?”

“自然!”我爸显然对这事相当感兴趣,急切地问道。

“我想,现在时机已然成熟了。”俞子琛卖关子的功力一不比八卦帮弱,慢悠悠道,“这个人,此刻就在大人面前。另外,不怀好意定是断不可能的,为父分忧才是初衷。”语毕,施一礼,“子琛告辞。”

我想,这才是他来的真正目的。

屋子里又多了两双瞪得滚圆的眼睛。

“里儿。”不知沉默了多久,他终于开口道。

“是,爹。”

“你先下去,为父要好好想一想。”我真的无法形容他的表情,那是种极度的惊喜,懊恼和震惊交错着的复杂情感。

“是。”我退后。不理会陆大妈如针般的眼神。

“等等。”他忽然叫住我,良久,诚挚道,“照顾好自己。”

他的眼里,有作为一个父亲的欣慰与骄傲。

我头,走出门深呼一口气,恍若新生。

终于,要做回自己了。

回到屋时,我妈早已做好了饭菜,正闲不住在屋里忙活着。

“回来啦,要你去买个盐怎的去了一整天,一定饿坏了吧,桌上给你留着饭菜。赶紧洗洗手坐下吃吧。”她在墙角给坛子里的咸菜换水,头也没抬地道。

“对了,你是不是把鸡蛋都放到石灰水里啦,唉,又调皮。”虽然是责备,她甚至没有加重语气,依然平平和和地径自着。

“鸡蛋放在石灰水里,就不会坏掉了。”我拿起筷子,用最安静的口吻道。

“是吗?我倒还没发现。”她忽然抬起头,“织,你今天……”

我站起身过去搀她,“娘,你也还没吃吧,先吃东西,盐我放在灶台上了,吴老板还多给了我二两。”

她像是丢了魂一样,任由我搀扶着,甚至不敢拿眼看我,呆呆在桌前直立着背脊坐下。

“娘,以前都是女儿不好,让您操心了。以后女儿一定让您过得开心。”我替她盛了一碗稀饭放在面前,轻声细语地道。

她忽然扭过头来看我,一动不动地看着,良久,伸手将我搂进怀里,眼泪一滴一滴掉进我的脖颈上,她无声地哭了出来。

一整夜,我们坐在院中的凉椅上话,我将头搁在她的大腿上,听她闲着无关紧要的家常。偶尔,她挥动蒲扇赶走周围的蚊蝇,声音安谧得让人如同置身梦境。我在这令人安心的母亲的味道中甜甜睡去。直到夜微凉时醒来,发现她仍爱怜地俯看着我。嘴角带着一角幸福的微笑。

如果知道我的苏醒能带给她这样巨大的喜悦,我早应该向她坦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