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路西法有些意外，手上的力道再次加重，张小天身下的路面出现一条条细微的裂纹。要知道这可是叠加在现实上的一层亚空间，就像是一层特效。所以刚才张小天才没有将护栏撞断。现在路面上居然出现了裂纹，而且影响到了现实世界，这该是多么强大的力量。
张小天仍然抗住了，他抬起头，充血的眼睑让他睁不开眼，但是他还是死死地盯着路西法，局面呈现出诡异的僵持。
路西法突然诡异地一笑，另一只手对着远处的林雪缓缓张开，手指微弹像是在操纵木偶线。
张小天心中的不安猛地放大，他转过头去正好看到林雪从天台纵身跳下，轻得像是一片落叶，美得如花瓣凋零。
“不！”张小天看着这一幕简直要目眦尽裂，但是他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眼角留下殷红的血。不知从何处涌出来的力量，他抬起手抓住了路西法的手杖。路西法微微错愕，他竟然抽不动他的手杖，因为张小天压制住了他的力量。
“咔擦”一声，红木手杖被折断，张小天站起身来，浑身燃烧着黑色的火焰，繁奥的赤金色纹路从他的双眼中迸发出来，迅速蔓延到全身，就像是一条条锁链将他紧紧地缠绕住。这些纹路随着呼吸一明一暗，里头好像流动着金色的岩浆。
此刻的张小天就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看不清面目，只剩下最纯粹的负面情绪。
路西法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而后昂起头病态地呻吟起来:“不要，不要这样！我会忍不住的，我会忍不住，杀了你啊——”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形似张小天的魔鬼瞬移一般来到他的面前。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笼罩着黑色火焰的手抓住了路西法的头，他的面具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寸寸裂开，连面具下的脸好像都被压扁了。直到现在才响起音爆声。地面轰然开裂，巨大的碎石板弹飞出来，路西法的头被狠狠按进了路面深处，只留下穿着红色小礼服的身体还露在外面。
现实世界里，高架路面毫无征兆地碎裂，一辆小轿车在高速下躲闪不及翻转着飞出去撞在了护栏上，燃起熊熊大火，后面的车辆纷纷停下来，人们边一边报警一边惊疑不定地看着路面上出现的这个大坑。
然后人们又看到路面上出现一道深深的犁沟，从那个大坑延伸出来十几米的距离，这样诡异的事情让他们有些恐惧，但是马上就被巨大的好奇心所取代，纷纷掏出手机记录下这个场面然后上传到各个网站上。
在他们看不见的空间中，“张小天”慢慢地站起来手上的碎石被火焰烧成粉末，那道犁沟正是他拿着路西法的头一路拖过来形成的。
在他转身之后，路面下发出“呃呃呃”的呻吟声，“张小天”问声顿足猛地转过头。路西法露在外面的身体直挺挺地竖起来，又缓缓地放下去，然后他就这么无视规则地平躺着从地上立了起来，他的四肢毫无动作，就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搬动这副身躯。
路西法把手搭在脖子上左右扭了扭发出“咔咔”的声音，然后舒坦地出了口气。他的面具已经被“张小天”按碎，露出原本的面容来，意外的是面具下竟然是一张毫无特点的东方脸，是真的毫无特点，让人完全记不住，平凡得诡异。但是此刻这张脸上突然露出笑容来，嘴角夸张地上扬，眼睛眯成弧线透出金光，笑得很灿烂却假得让人毛骨悚然，就好像那副破碎的面具又重新覆在了他的脸上。
“张小天”再次怒吼着扑上来，不过这次他没能碰到路西法，他的拳头在路西法面前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好像被一层透明的空气挡了下来。然后他就被弹飞了。“张小天”在半空中调整好身形，在地上踏出一个深坑再次咆哮着扑上来，只不过一根透明的丝线缠住了他的脚，他没有趴下，惊人的平衡力让他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身体顺势翻转，继续扑过去。
“世间之事如飞蛾扑网，越是挣扎，越是不得解脱。”
从路西法的指尖飞射出无数条透明丝线，“张小天”愤怒地咆哮，撕扯，挣扎，但是就像落入蛛网的飞蛾，等待它的只有被层层缠绕的命运。
终于，“张小天”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弱，他被裹成了蝉蛹跌落在地上。
黑色的火焰慢慢熄灭，赤金色的纹路也缩回眼睛里，他的眼瞳恢复清澈，刺眼的金色褪去，他又变回了张小天。
他的眼神空洞洞的，满是绝望的死寂，眼角无意识地流下清亮的泪来，混着血迹滴落在路面上。那具十七岁的稚嫩身躯里，涌出海一样的悲伤。
路西法静静地看着这个悲伤的男孩，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他伸手覆在脸上，一张全新的面具出现。
“为什么要自甘堕落？”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悲戚，又充满了对整个世界的恨意，“所谓被抛弃的命运，独自走在最深的黑暗里，只有蜷缩着身体取暖。”
长久的沉默，路西法转身离去。张小天朝着他的背影问道:
“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好像带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路西法脚步顿了顿，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路西法。”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身影如同被水洗去的墨迹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这场戏快要落幕了，你也该上场了。”路西法对着面前的男人说道。
“你的话太多了。”
“演戏就要演全套，咱是专业的。以后这种活还找我，给你个优惠价哦，亲！”路西法拍着胸脯说，像是个敬业的推销员。
“你有一瞬间想要杀了他吧。”
“……对。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撬动这个时代的力量。”
“为什么没有动手？以你的速度，我阻止不了你。”
“我们是游离在这个世界边缘的一群人，每少一份血脉，就多一份孤独。而且，我看到的也仅仅是撬动而已。”
“真是可怜的孩子。”男人的声音充满同情。
路西法走到他的面前，讽刺地说:“知道吗？你我都是一类人。所以不要在我面前露出这样的嘴脸，真叫人恶心！”
从他的眼睛里爆射出的金光，锐利如刃。
两个人久久地对视，都是金色的眼睛，都漠无表情。然而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忽然间涟漪荡开。路西法收回了目光，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玻璃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迷离的光彩，像是时间最美丽的珠宝。他把玻璃珠扔向男人，“嘛，算了！反正我的任务完成了。Bye～”
他哼着不知名的英格兰小调，踏着奇怪的舞步一跳一扭地走开了，背影活像是一个小丑。
“是啊！每个人脸上都贴着一样的假面，只有笑得够虚伪，才能融入这世界。”男人自嘲地笑了笑，又抬起手看了看，“所以，皮这一下你就很开心吗？”
他轻轻地一握，身后响起气球破裂的声音，爆出一团作呕的血雾。
张小天面前挡下一道阴影，“起来吧。”
“你刚才也在吧，为什么不救下她？为什么？”张小天冲着K大吼，泪水决堤般涌出。
k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帮你救她？这对我都什么好处？不要太天真了，这个世界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
张小天居然轻轻地笑了，配着他满脸的泪水，“呵，是吗？那样你不就能获得我的感激，再诱导一下，说不定我就加入你们了。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k。”
k沉默了，“是啊，你说得对。”k轻声道，他又笑了，“不愧是学霸，思考方式就是不一样。”
他站起来，退后两步让开身位，“喏，你的女孩，还给你。”
张小天震惊了，那个他以为将永远从他生命中消失的身影从k的背后走出来，步伐轻盈，像是翩飞的蝴蝶。他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又小心翼翼地走到林雪面前，这短短的几步却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所有和她的记忆都从脑海里闪过，最终凝聚成哽咽的话语:
“小雪！”
张小天狠狠地抱住林雪，生怕她再次消失一样，眼睛里流出欣喜的泪水，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太好了！太好了！”
“那个，请问，你是谁啊？你这样抱着我我很困扰的。”林雪的声音软软的，很有礼貌，但是却带着让张小天不知所措的陌生。
“小雪你在说什么啊？是我啊，小天！”张小天抓着林雪的肩膀，有些混乱。
“但是我不认识叫小天的人啊？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林雪退后两步，眨巴着眼睛，像是谨慎的猫咪，很可爱但是却让张小天如坠冰窖。
他僵硬地笑着，笑得那么勉强，像是要哭出来。“小雪，你别和我开玩笑了，是我啊，我是张小天啊！我们一起长大的，今天是我们的高考啊！”
“哎呀！糟了！我怎么会在这里？我的考试怎么办呀！完了完了！”林雪在那里急得跳脚，眼泪都快出来了，真让人心疼。她急忙往回跑，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样在张小天期待额目光中跑回来，向k鞠了个躬，“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晕倒，不过很感谢您救了我，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k摇了摇头，“举手之劳而已，名字就没必要说了，你快回去吧。”
林雪感激地再次鞠了个躬，“谢谢您，再见！”
张小天愣愣地看着林雪，眼中闪动着最后的希望，不过林雪看也没看他一眼，慢慢地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张小天踉跄地倒退几步，猛地冲到k面前，抓住他的衣领，金色的瞳子里喷涌着愤怒。
“这是这么回事？你对她做了什么！”
k掰开他的手，整了整衣领，淡淡地说:“她的记忆里跟本就没有你。”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不认识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张小天失神地跌坐在地上，喃喃道。
“她的记忆被人取走了，现在对她来说，你就是和陌生人。”
“路 西 法！”张小天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嚼碎。他猛地站起来，就要朝着路西法离开的方向去追他。
“别傻了，连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更何况你打得过他吗？”
张小天停下脚步，坚定地说:“我一定要找到他，不惜代价！”
k走到他面前，低声道:“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就算他把记忆还给你又怎么样？你难道还想让这种事再发生吗？”
张小天呆呆地看着k，“你什么意思？”
k叹了口气，“你和她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狮子是不可能一辈子呆在羊圈里的。你想保护她，但是你只会让她和她的世界越来越远。就算她愿意为了你跳出羊圈，但是你能保护得了她一辈子吗？你能挡得住整个狮群吗？不要忘记了，哪怕你伪装得再好，但是当你愤怒的时候，你的眼睛是金色的！”k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语气越来越急促，像是要将他逼到悬崖。
张小天说不出话，他没法回答，那种违心的话说出来毫无意义，这不是在应付丈母娘的盘问。他确实已经被逼到悬崖了，是要和她一起坠落，还是为了她，与这个世界为敌！
“我……我不知道……我只想和她一起平平淡淡地生活，为什么？为什么会伤害她？是我错了吗？”张小天无助地看着k，像是个迷路的孩子。
“……孩子，错的不是你，是这个世界。”
k走了，他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人有的时候总要做出决定，哪怕会让自己的心痛得流血。那扇门只会打开一次，进去了，就不能回头。从始至终，你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新元100年6月8日，武市的高考如期结束，城市里弥漫着轻松的气氛，家长和孩子们都计划着今天晚上吃什么庆祝一下，还有该去哪里旅行。连高架路上突然出现离奇的大坑这样的爆点新闻都被淹没在高考结束的各种报道中。
只不过高架路出问题肯定会造成一定的麻烦，警车呜呜地拉着警报赶过来，交警将两条车道都封了，司机们哀声怨道，电话里催促着要赶紧回去和孩子一起庆祝，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等着路面清理干净。
六月份的气温，即使到了下午五点钟还是热的发燥。男司机们在高架路上直接光着膀子闲聊，你家孩子考得怎么样啊？能不能上重点大学？这刚考完呢，谁能知道考得怎么样。但是还是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交警赶过来要他们把衣服穿上，说这样有伤风化。但是这些老司机哪会听这些，嚷着，你不让我们脱衣服又不放行，这三四十度的温度，你要烤熟我们啊！交警无奈地说，可是这里还有女士啊，你们这样不好吧。老司机们又说，什么女士啊，她们要不是怕丢人，脱得比谁都快。别逼逼那些没用的，赶紧让我们走，我家孩子还等着我出去吃饭呢！
终于路面清理干净了，堵着的车一辆辆地离开，只剩下一个男孩，他没有坐车鼻青脸肿的，好像被人打了一样。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任凭毒辣的阳光炙烤着他。
交警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车祸受伤了？要不要我帮你打父母的电话？”
男孩转过脸来，眼睛里空洞洞的，好像灵魂都被抽走了。沉默了很久之后，他慢慢地蹲了下去，双手撑着地面，不说话。
交警看不见男孩的脸，只觉得他在哭，于是想上去安慰他几句。一个男孩子，就算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也犯不着哭嘛，难道是高考失利了？那也要坚强点嘛，有困难找警察，虽然警察对此也帮不上忙。
但他忽然止步了，他不敢走上前去。他清楚地看见男孩撑在地上的双手十指弯曲成爪，深深地抓进沥青路面里。他来不及想何以一个高中生有这样可怖的力量，只是本能地感觉到那瘦削的身体里爆发出惊涛骇浪般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