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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钟离追击

粗衣仆人回到粥棚坐下,坐在儒雅男子左手边,与萧正表正面相对。

萧正表抬眼看见粗衣仆人的样貌,浑身一阵颤栗,险些软倒在地。

儒雅男子按住萧正表的手,道:“不必惊慌,在下这位朋友,样貌虽凶,心地却是很好的!”

萧正表强作镇定,道:“阁下到底是何人,有何目的?”

“在下微不足道,只想与殿下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

“殿下吃了我一碗粥,还我一个州,如何?”

“什么粥?”

“北徐州!”

“你!”萧正表待要发作,却见粗衣仆人把腰间弯刀解下,放在桌上。

萧正表便软了下去,只道:“我乃当今南郡王,北徐州刺史,身份尊贵,岂能容你造次!”

儒雅男子哈哈大笑起来,突然欺近萧正表,表情凌厉,道:“萧正德一介伪君,你不过一介伪王,安敢大言不惭?”

萧正表愤怒至极,却不敢有何动作。

微弱的哒哒之声,从南边传来。

一个盲目老者,衣衫褴褛,手拄一根竹棍,摸索着前路,从羊子鹏身边走过,走到粥棚店家煮粥的锅前,边探身去闻,便向粥店兄弟哀求道:“店家,行行好,舍碗粥喝!”

店家小兄弟急忙来哄,道:“哪里来的乞丐,脏兮兮,弄脏了锅里的粥,怎么办?”

老者懦懦后退,又哀求道:“老叟三天没吃饭,快要饿死了,店家抬抬手,舍碗粥,救老叟一命,积些功德,可以惠及子孙啊!”

粥家小兄弟似乎被老者说动,便要给老者打粥,不妨店家大兄弟恶狠狠跑出殿来,举着拳头大喊道:“让你滚就滚!我们家的功德,不差你这条贱命!再不滚,我打死你!”

老者神色惊恐,急急后退,险些摔倒。

店家大兄弟才走回店里。

老者又挪步粥棚门口,探身向里,凄苦道:“诸位大爷行行好,舍碗粥喝!”

萧正表怒道:“你这乞丐,不识体面,快滚快滚!”

盲目老者往后稍退,却仍不肯走,道:“老叟不是乞丐!只是三天没吃饭啦,可怜可怜!慈悲!慈悲!”

萧正表又待痛骂,儒雅男子却起身走出棚来,搀扶着老者在方桌边坐下。

“先生慈悲!慈悲!”老者连连道谢。

“老先生不必多礼,店家兄弟,给老先生盛粥!盛满!粥钱我付!”

粥店小兄弟盛一碗粥来,儒雅男子亲自将粥碗放到盲目老者面前,把老者的手拿到碗边,道:“老先生请喝热粥!”

盲目老者端起粥碗,大喝一口,舒一口气,道:“先生好心肠啊!没有这一口,老叟只怕要饿死啦!”

儒雅男子回座坐下。

四方桌坐满,儒雅男子与盲目老者相对,萧正表与粗布仆人相对。

萧正表厌恶道:“想我堂堂王侯身份,竟与乞丐同桌共食,真是生平最大耻辱!”

盲目老者正喝着热粥,听到萧正表的话,神态夸张地道:“身为王侯,莫声张啊莫声张!这附近有一把刀,专杀天下王侯,你自称是王侯,当心人头落地啊!”

萧正表面色惊奇,看向桌上的赤玉弯刀,不禁惊惧。

儒雅男子更是疑惑,问道:“老先生识得血王刀?”

“血王刀的呼喊声,老叟听得明白啊!”

儒雅男子笑问:“血王刀怎么呼喊?”

“王死百姓,刀死百王!”

血王刀似乎被盲目老者所言感应,刀首赤玉红光闪烁。

儒雅男子奇道:“老先生心耳**,可否请教名号?”

盲目老者朗声笑道:“吴地一个瞎眼相士,身份卑贱,没有名号啊!”

“老先生是吴地人士,为何会在淮南地界?”

“老叟浪荡四海,漂泊江湖,走哪算哪,已有多年啦!”

“老先生目盲,如何看相?”

“久闻辛术辛怀哲乃当世儒学宗师,博通古今,难道不知,相术除了看相,还有声相?!”

儒雅男子奇道:“老先生识我?!”

盲目老者还未答话,萧正表却跳了起来,手指儒雅男子道:“你是东魏淮南经略,辛术?!”

辛术面有不屑,道:“殿下请归座!”

萧正表后退两步,道:“你乃东魏重臣,到我大梁来作甚?!”

辛术不耐烦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一粥换一州!”

萧正表不敢入座,道:“此乃钟离城,我大梁北徐州州府,你若敢有不轨,我保你回不了东魏!”

辛术笑道:“殿下想要杀我,先要活着走出这间粥棚!”

萧正表顿时僵在当场,只叹刚出虎口,又入狼穴。

辛术指一指萧正表的位子,道:“殿下入坐,细谈!”

萧正表乖乖入座。

“喝完了,可否再来一碗?!”盲目老者举着空碗道。

“阁下尽管放开吃喝!”辛术满面春风,招呼店家盛粥。

“阁下是如何知我身份的?”粥盛上后,辛术问盲目老者。

“血王刀,蒲元五色刀之赤色刀。多年前,血王刀为魏国高欢所得,去年高公临终,将血王刀赐予亲信苍头刘桃枝,嘱托刘桃枝,有乱高氏者,勿论身份高低,皆可先斩后奏,这位先生,便是刘苍头吧!”

粗衣仆人抱拳道:“家主重托,桃枝昼夜牢记,不敢有片刻怠慢!”

辛术心下暗惊,今日是遇到高人了,又问道:“老先生识得刘苍头,又是如何识得在下?”

盲目老者继续道:“高欢死后,长子高澄继东魏大丞相位,刘苍头服侍高澄。先生能得刘苍头随行,必是高澄近臣,如此近臣,顶多五六人而已。再听先生谈吐,有陇右口音,音色圆润,有君子之风,谈笑任性,不乏市井痞气。东魏朝堂,集雅痞于一身者,不是陇右辛术辛怀哲,还能是谁?”

辛术倒抽口气,忙离坐而起,长身作揖,道:“今日是术眼拙,未看出阁下大才,适才无礼,还请阁下赎罪!”

“怀哲公这是要折煞老叟啊!怀哲公舍老叟一碗粥,可是给老叟续命啊,该老叟给怀哲公磕头才是!”

盲目老者便要起身给辛术磕头,辛术急忙按住老者,道:“阁下万莫如此,术回座便是!”

辛术重新入座,叹道:“钟离果真神秀之地!古有庄周观鱼,今有阁下相声!术不虚此行!”

盲目老者大为受用,笑道:“先生将老叟比作庄周,老叟怎么敢当!”

“庄周知鱼,阁下知人,怎不能比?”

“庄周知鱼之乐,老叟却只知人之苦也!”

“人何苦?”

“老叟流落北徐地界一年多,北徐百姓,可谓是布衣不完,糟糠不厌,饥寒不活,这不是苦吗!”

“何以至此?”

盲目相士手指萧正表,道:“这个人的罪过啊!”

辛术厉声喝道:“萧正表!你身为大梁北徐州刺史,如今北徐百姓受苦,你可知罪!”

萧正表被辛术唬蒙了,茫茫然道:“我,我,何罪?!”

辛术突然站起,大喝道:“大胆!你知不知罪!”

萧正表不知辛术意欲何为,却见刘桃枝把手往血王刀上一按,三魂七魄已飞了一半,颤颤道:“知,知,知罪!”

“既然知罪,还不跪下!”

萧正表又被吓得一愣,又见刘桃枝把血王刀立起来,顿时瘫软,从高凳上滑落下去,顺势跪在桌边。

辛术俯视脚下的萧正表,道:“你犯了何罪,从实招来!”

“我,我,我横征暴敛,强征壮丁,鱼肉百姓!”

“还有!”

“我助纣为虐,攻打南兖州,大梁子弟自相残杀!”

“还有!”

“还有,还有,梁魏常年交战,百姓民不聊生,这可不是我的过错啊,北徐地处边境,两国交战,岂是我这个小小刺史所能左右的?”

辛术突然俯身,扶住萧正表双臂,语调激昂,道:“殿下完全可以解救北徐百姓于水火啊!”

萧正表良心发现,仰望辛术,问道:“我,我,如何解救?”

辛术对视萧正表,引导道:“全在殿下一念之间,岂容他人言耳!”

萧正表迷糊了,何谓一念之间?

刘桃枝把血王刀抽出一半,蚀骨寒气弥漫出来。

萧正表幡然醒悟。

不是明白了如何解救北徐州百姓,而是明白了辛术的意图。辛术啊辛术,绕这么大圈子,不过是威胁我萧正表投降东魏罢了!威胁便威胁,还要让我演成是自愿归顺的样子!辛术啊辛术,你真是阴狠毒辣!奈何我如今受制于人,又能如何?你既要演,我便陪你演,反正是演戏,做不得真,且先保全性命,只要我还活着,就有翻身的机会!

萧正表看着辛术,低声道:“正表愿举北徐全境,投诚东魏,以救北徐百姓!”

不想辛术竟直起身来,傲慢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必把你千刀万剐!”萧正表心里念叨,但还是要把戏做足,攥着拳头,大声喊道:“我萧正表愿举北徐州全境,归降大魏,以解救北徐百姓,脱离大梁苦海!”

“殿下可是真心?!”

“真心!”

“没有戏言?”

“绝无戏言!”

“哈哈哈!”辛术仰头长笑,毫不掩饰得意之情。

盲目老者点头道:“淮南经略,果然意气斐然!东魏有怀哲公,淮南江北,反手可得!”

“阁下过奖!过奖!哈哈哈!”辛术又笑一阵,还觉得不尽兴,便对粥棚里熬粥的兄弟道:“两位小兄弟,你们可听清了吗?”

“听清了!”

“听清了!”

两兄弟一边忙活着,一边憨笑附和。

辛术肃然道:“自今日起,北徐州已归我大魏所有,诸位便是见证!哈哈哈!”

萧正表愤恨不已。

辛术俯身,脸色又变,扶起萧正表,亲切道:“哎呀,殿下,你怎么还跪着?地下凉,老跪着对膝盖可不好,快起快起!”

萧正表有苦难言,只得起身,重新入座。

刘桃枝放平血王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