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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忆是初生浅尝的甜蜜与伤痛

1.日光倾泻。小院子里的花草因日光的照料,开的很好。初夏的慵懒让人昏昏欲睡,看着外公窝在躺椅里抿着包子,他津津有味。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这样的好胃口,每天挂着尿袋行走不便,他哪里也不想去。就是趁着每月去医院换尿袋的时候才出去走一走,每次经过医院旁边的包子铺,我都会买几个包子给他。而每次我都会想起曦晨。如同阳光一般的笑脸让我的内心变得干燥难忍。

一年了。不知道他还好吗。而我这里,没有新事。

在我很小的时候,外婆就对我说我长得很像一个人,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她坐在板凳上我伏在她的膝上,吵着问我到底像谁,她口中的那个人自始至终我都没见过,她说那个人是外公的另一个生命,外公用自己换了另一个人的一生。儿时我就隐约知道,外公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衣食无忧,逍遥自在,年轻时清逸俊朗,戴一副圆溜溜的眼镜,知书达理风度翩翩,一身的文气,十指不染尘埃。外婆自然是配不上他的。外婆总是不厌其烦的提及自己的年少与出身。她总是说她的母亲十九岁生了她,家里是做死人生意的,一屋子的纸人纸马,在记忆里,她的出身极为低贱。出身贫寒的外婆在很小的时候被卖到外公的家里做下人,一双小脚,承载了当时的艰辛与苦涩,我经常注视着外婆的脚发呆,那么的丑陋,畸形的脚趾与脚背看的人心里难受。我有时问她疼吗,她笑而不语,轻叹一下。“你说呢。早就疼过去了。”外婆说小时候吃得苦现在也都记不大起来了,只是依然也忘不了那个人。他叫水成墨。是外公的书童。外婆说水成墨比她近入外公家晚了两年。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阴天倦怠的午后。

“太太。人买来了。干干净净,不是人贩子手里的。也不是叫花子。是跟人家好说歹说才买回来的,家里最小的小子儿。也舍不得,要不是看在钱多,可真不干。毕竟家里也是穷苦人家。”管家说着,眼睛跟手同时对准了缩在门框边上的男童。

男童穿一身青蓝色褂子,裤子上有几个补丁,脚上的鞋子布满泥点,纤细的脚踝上系着一颗铜铃,走路叮铃铃地响。一双眼睛如黑曜石一般闪烁,嘴角起了皮,头发乱糟糟的,但是也掩盖不了男童的秀气,瘦弱的身板弯曲着,双手指甲里全是泥,瑟缩的扒着门框。

太太放下手里的铜暖壶,虽然已是春天但她就觉得冷,是因为生产时不小心招了风,身体就不行了,她起身细看这个孩子,眉眼乖巧的样子,叫她满心和悦。她对管他满意的点了头。管家总算是笑了,都快半年了才找到这一个中意的。

“带他去洗一洗,换一件新衣裳。还有!给他取个新名字。至于他以前叫什么我也不想知道,自今日起他就是我们方家的人,姓倒是不用给他换。以后他什么也不用干,只给少爷当书童,伺候少爷就是他此生的全部。”太太撂下最后一句话,又瞥了一眼这个孩子。她是真的满意。

当年生产时,她身体得了风寒。将要生产却得了病,对自己跟胎儿都不好。急的方老爷什么事都做不到心里去。郎中请了很多药吃了不少,不见好转。生意上的一个同仁告诉他,邻镇有一道观,观里的一位道长很有本事,说不准能把尊夫人的身体治好。方老爷也是处于无济于事,便去寻访那位道长。道长可到也爽快,他说是治病救人,而且还是俩人。也算一件大功德。便随方老爷去了。道长前来,看到太太的面相又把了脉不禁会心一笑。开了方子抓了药,留下一句话“他日如若夫人好了,还请方老爷带着夫人一同前来。否则日后有什么灾事便于贫道无瓜葛。”。

方老爷一看这道长说话云里雾里,便就悻悻应允。想着不过一个乡野老儿,装什么大仙。不过这药倒是吃了有见好转。方老爷便又命管家照着方子去抓药。不过几日,夫人就能起床了。但是却身子昏沉,便以为怀胎辛苦,也没放在心上。方老爷成日里奔波,家里是世代做纸墨生意的,近几年又开了印刷厂。家业是越发兴旺,方老爷意气风发加之夫人即将生产,每日里喜笑颜开,便也就忘了道长当时的话。

可就在临盆的时候,夫人难产,本就虚弱的夫人承受不了痛楚,晕过去几次,方老爷这又才想起当日道长的话,急急叫人去请。道长闻讯赶来,其实道长已经洞悉一切,早就将一包药熬好,喂给夫人。母子平安算是大吉大利。

“贫道早就看出夫人身体虚落,年少时就有哮症,十月怀胎以她的身体怎能吃得消,众多郎中只知道开驱寒的药,可不知夫人真正的病因。我叫你待夫人病好后前去找我,你们却没去。这可倒好,差一点母子不保。不过还好来得及时,不过小公子日后身子恐怕不好,夫人也不可再见风。方老爷,请贫道给你一个法子,待到令公子幼学之时,寻一个伴童,这伴童必须是属虎又是阴月生的。这样命格与公子刚好相辅,可化解公子的一身晦气。能叫公子健康成长。”其实道长一看方家家大业大,夫人身子不好,将来极有可能就这一子,这孩子本来身体就弱,倘若日后宠溺,不善锻炼,岂不更糟。这样找一个伴,陪着他一同成长,欢欢快快,病魔也就不会缠着他了。

道长捻须一笑。将一写好的生辰八字塞给方老爷。方老爷心领神会。

将道长请进正厅,“道长,还请给小儿取一名字。”

道长沉顿片刻。“就叫子白可好。想这少爷日后如莲一般子孙满堂一世清白。你们方家又是远近少有的大户之家,已经是衣食无忧了。”

方老爷脖子一侧,寻思片刻,“呵呵。道长......好名字!哈哈哈哈。请!”.

好一顿招待。

金银送与不少,临走还给了不少银票。道长欣然收下。最后叮嘱方老爷不可再忘记他的话。方老爷连连拱手,不敢再忘。

不知觉间,已然十个年头。当初襁褓里成日哭啼的孩童,现已经是楚楚少年,三岁便跟先生习字,现在已经能写的一手好字,蝇头小楷,工工整整,母亲一见欢喜。整日陪在案前,眼目慈祥,看着伏案于宣纸前的子白,她心里就已经满足上天的恩惠,眼看着道长说的时日快到了,她又心里急燥燥的。管家已经出去寻了好几个男童,没一个她中意的。这管家一出去便是一天,晚上回来也不见来回话。

“彩蝶,管家还没回来吗。眼看天就黑了。这都几天了,没一个我中意的。他到底有没有仔细找。老爷成天忙,把这事交给管家我这心里怎么都不放心。赶明我叫老爷亲自出去找去。”眉宇间显然已经急不可耐。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自小就有哮症,一遇大风天就犯病,冬天里更是严重。犯起病来痛苦难抑,喘气就跟拉风箱一样,呼呼啦啦的。当娘的心里别提多难受,抱着儿子哭,“都怪娘,把这病传给了你。想不到子白的病比我还厉害。这可怎么办。”眼泪簌簌落下,吧嗒吧嗒的,这场景方老爷心里也捉急。再叫人去请那道长,却再也寻不得了。道长出门云游去了,这一去经年,遥遥无期。镇上的郎中看了又看,只是开些调理的方子,吃了就好,好了可又再犯。也不是个办法。平日里就好生养着,是山珍海味,精雕细琢。比个姑娘一样似得金贵。即便是犯了错也不敢说一句,生怕把病给牵出来了。还专门买了一个丫鬟伺候着,丫鬟唤作听蝶。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家里做纸扎的。父母生养了兄妹好几个,养不起了便把最小女儿的听蝶卖与方府做使唤丫头,一听是跟着方家少爷,肯定受不了委屈。自打跟了少爷确实没吃多少苦,不过就是陪着玩。小孩吗时间久了就玩到一块去了,在孩童眼里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加之子白心性纯合温良待人,府里上下对这个小少爷都挺喜爱。

八岁那一年中秋,子白问听蝶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听蝶托起下巴看着天空“外面的世界很大,有很多小伙伴,可以一起去下河捉泥鳅,团泥巴。春天能去地里挖野菜,用柳枝拧哨子,夏天偷一点面和成团绑在竹竿上粘知了,秋天可以去地里逮蚂蚱蛐蛐,烤着吃可好吃了,冬天在房檐下砸冰凌子,放进嘴里咬起来嘎吱嘎吱的。对了!还能放天灯呢!少爷我也会做天灯!我给你做一个吧!?”

那是子白第一次向往外面的世界。他很少出这个园子,偌大的园子里,他从没有见过听蝶口中的景象。他幻想着这些画面,他也希望认识更多的朋友。他想知道天灯是什么样子。随即叫听蝶给他做。听蝶想着父亲做天灯时的样子,估摸着做了一个,他们点燃灯中的煤油,不一会天灯就升了起来。子白看着缓缓升起的天灯,那橘黄色的光晕在黑夜里冉冉升起,像是他的一颗心,慢慢的越过院墙,穿过树梢,飘了出去。他们追着追着,他已经不记得母亲叮嘱的话,“不能跑,不能跳,也不要随便到处去,起风了就该回屋里。”他被这些话束缚的太难受。一个孩童的本质在这一刻显露出来。追着追着就到了院门,他想出去,可又不敢,往日里只能跟着父母出去,一年见不了外面的世界几眼,看着花花绿绿的外界,他总是浮想联翩。听蝶必定是个小女孩,他很想有一个跟他一般大的男孩与他一起玩耍。这种心情已经开始发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