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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44.一碗粘滑甜腻的元宵,上面撒了沁人心脾的干桂花,咬一口豆沙馅顺着唇齿流出来。听蝶做的元宵是园子里最抢手的,正月十二,听蝶便从早忙到晚,一个人制作一大家子食用的元宵。正月十五是要上祭用的。整个方家,男女老少都要整齐划一,早上一大早便要在正厅对着列为祖宗挂像行礼叩拜,奉上一碗碗元宵,香火点燃,绕梁的烟雾穿过园子飘到上空,注视着缥缈的烟雾,这是对祖宗庇佑的一种敬意,家大业大如大树有荫,支配者一大家子的奢侈生活,以方老爷方夫人为中心,周围都得到衣食无忧的照拂,宴席拉开,满堂盛宴,闹哄哄乱糟糟,交杯换盏,谈笑风生,畅想又一年的理想生活,女人在议论开春后要置办什么样的衣裳鞋子珠宝,男人们则讨论眼下的局势战况如何,上海的生意会不会受到挟制。子白在一张张口中看到,是魑魅魍魉般的索取,这就是家族事业的弊端,一张张嘴巴都像是在讨要,喝血的大口如饥似渴,生怕事业受损,他们衣食无着。方太太一声咳嗽,眼神锋利,用力瞥一眼席上的众人,方家太太的位置高高在上,就连方老爷都是顾忌三分,不慌不忙起身,佛珠在手,捧一杯酒,向众人由左至右环敬一下,一饮而尽。

“老少爷们尽管放心。上海的事物老爷已经都打点好了,剩下的就由子白亲力亲为。大家也都看到了,子白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很有出息,沁馨也是一个贤内助,两个年轻人定当会把事业做得风生水起,至于家里,由我坐诊,不久老爷也会退回来,还是我们一起打理家里的一切。至于你们的分成,不需要担心,虽然眼下局势不稳,动荡不安,但是咱们方家经历了这么多,还是屹立不倒为了什么,还不是大家伙齐心吗。现在日本鬼子都快要被赶出去了,你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今天我知道你们都是带着疑问来的,我现在就叫你们安心。今年的分成会比去年的多。就这么句话,你们听好了就成。现在给我大口喝酒大口吃菜。别乱系八糟的乱象。开喝!”

一席话,镇住了在场所有人。众人纷纷叫好,脸上齐刷刷的喜笑颜开。男人们举杯敬她,女人们则缩在后面自愧不如。田沁馨才知道,当一个一家之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还是太年轻,经历的太少。看到此时的方太太,她从心里敬佩起来。而此时她却无心者一席盛宴,将脸转向斜对面二楼的窗台上,一盆水仙开得正好,看不见里面的人如何,这一晚元宵看着喜人,她问听蝶,“生墨有元宵吃吗。”

听蝶轻声回话:“你放心。有的。”

如来闯进几个顽皮的孩童,不知族里谁家的孩子,三五成群追逐打闹,手里一个个都拿着一盏花灯,甚是好看。仔细一瞧田沁馨却瞬间惊了。那不是生墨为她赢来的几盏花灯吗,这些孩子真是太调皮了。她慌忙离席,跑到自己房间,门是开着的,花灯已经被洗劫一空,屋子里一团乱,听蝶跟子白也追了过来,看到乱糟糟的房间,子白有些生气,但不过是小孩子所为,又能怎么办。只好凑过来安慰。田沁馨扭过肩膀,甩开了子白的手。两人无法言语,子白词穷,一时抹不开面子。听蝶上前轻声劝解:“别生气。都是些断奶没几天的调皮孩子。前几天就看你特喜欢这几盏花灯。想必是猜灯谜赢来的吧。这还不好办啊,今晚上就是正月十五花灯会,咱们也去逛灯会去,多赢几盏回来。子白最会猜灯谜了。你想要哪一盏,就叫他给你猜哪一盏。正月还没过呢,没过正月就等于没过完年,正月里不能生气啊。好了,别拗着了,回席吃饭吧。你这要是不回去了别人还以为有什么事呢。老爷夫人的面子挂不住啊。回去吧。”

听蝶一席话,田沁馨鼻子了叹口气。转身白了子白一眼,出了门平复一下心情,脸上带笑的回了席,让众人毫无察觉。但是坐下来,看着几个孩子手里的花灯,自己心里着实气得慌,可不过几个孩子而已,也没办法。但那可是生墨第一次给自己的东西,她拿着可珍贵了,如珠如宝,夜夜点上,看着花灯入梦。此时此刻酒食无味。尝一颗元宵,却是在好吃。她看着听蝶,听蝶冲她笑。“这元宵里面的馅儿啊是我特意调的。生墨也会做,小时候他经常帮我做的。每年要正月里他就开始帮做元宵。他可爱吃这个了。豆沙馅的,他每回能吃两大碗。刚才给他才送去一碗,不知道够不够吃。”

听着听蝶这么说,田沁馨放下汤匙,看着自己碗里还有几颗元宵,她舍不得吃了,想着给生墨留下。她第一次学会了给一个人留着东西吃。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跟感触。第一次心里想着另一个人没有吃到好吃的,为他留着一份,想着他吃到时的样子,自己会特别开心。她像是藏匿宝贝一样护住装元宵的汤碗,看着席上几个孩子,他们也都爱吃,大人们纷纷让给孩子吃,听蝶也把自己的让给了几个孩子。田沁馨心里慌乱起来,趁人不注意就端着碗又一次离席。她径直上了二楼,来到子白的房间。生墨正在屏风旁边坐着,梅兰菊竹的屏风,一缕檀香,如画般的映在她的眼中。她端着碗走过来,他起身迎接,小圆桌上是吃剩的汤碗,只留残败的细碎桂花花瓣。

“听说你爱吃元宵。我的没有动。给你吃吧。宴席上太吵闹了。我不喜欢。所以过来向你讨个清净。你做啊。”她在他对面坐下来。

他也坐下来。欢喜着接过那晚元宵。一口咬下去,满口的馅汁。他冲她笑。这一笑,嘴角上扬。如她幻想的一样。她满心欢喜,托着腮看他吃着,她内心的波澜如繁花,争相绽放,要比这春风斗个不相上下。她摸起他看的书。

“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她打开书本。

他说:“牡丹亭。闲来也无聊,还在病中不能去凑热闹。心里闷得慌。随便看看。”

“奥。我以前也偷看过。那是还太小。家里大人可不是叫看的。我哥给我淘来,我就夜里在被窝里偷看。看的入了迷。后来去了国外就没机会看了。回国后在剧院看过戏。却不是自己想象般的样子。”

“当然不会跟自己想象中的一个样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不一样的柳梦梅跟杜丽娘。因为每个人心中对爱情的观念不同。或者是对爱的执着程度不同。”

“你对爱情是个什么理解呢?给我说说。”她托起腮边,看着他。

他有些害羞了,用帕子抹一下嘴。“我......说不出来。我刚才随便乱说的。我也不懂。”

她用书敲他的头一下,“不懂装懂。我还以为你又什么长篇大论呢。原来跟我这瞎唬呢!我可不高兴了。罚你今晚再给我赢几个花灯。要不然把吃我的元宵吐出来。”

“你!不讲道理。哪有给人吃了又叫人吐出来的。再说上次给你赢了好几盏了。贪得无厌!”他生气背过去。

她去拉他的衣襟,“哎哟。不要生气啦。好生墨。你就再给我赢几盏嘛!刚才你不知道,有几个调皮孩子闯进我的房间把那些个花灯都弄走了。我为此伤心好一会呢,我还跟子白置气了呢。”

“你干嘛跟子白置气啊。又不是他的错。好了。你不要跟子白置气了。晚上我去给你赢几盏就是了。何必两个人闹得不愉快。几天可是过节呢。不能生气。把书还我。我最讨厌别人拿书敲我头了。刚才好疼。”

“哎呀。对不起啊。我下手重了吧。呵呵。你不生我气就好。这么说准了啊。晚上一起去逛灯会啊。”起身向门走去。

走到门口,跟听蝶撞上了。

听蝶看到圆桌上两个空碗。她心里明白了。田沁馨也有些不知所措。女人之间细腻的心思,只需一个眼神,就便知晓。听蝶勉强一笑,田沁馨回一个笑。笑与笑,却是两个神态。田沁馨转身离去。听蝶坐下来,看着生墨。她抚摸生墨的头发,手就坐在刚才田沁馨用书敲的地方。像一个母亲又像是亲姐姐一般的爱抚。

“子白叫我过来看看你。吃饱了吗。他说晚上要一起去逛灯会呢。你好些天没出去走走了。吃过饭他还有些事情,抽不出空来看你。晚饭说是咱们四个外面吃。晚上你换身衣裳啊。还有......在上海我的话你可还都记着呢?”

生墨不耐烦,“知道了。你的话我怎么会忘。你说叫我尽量避开田沁馨。可是她自己过来的。我怎么可能往外撵她。她可是少奶奶。”

“哎呀。你说你挺聪明的,怎么有时候比我还笨。”听蝶一生气。抬腿就走了。

只留生墨。莫名其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