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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南宫熬也大惊,可是他的反应居然也不满,这当然是因为他更有经验。

勇气决心虽然可贵,但往往能令人判断失误,有些错误当然没什么大不了,但有些错误却能致人死命,经验却往往能弥补这一切。

刀急如闪电,划破南宫熬的衣服,肩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可是他的人居然避开了这一刀。

因为孟轻寒这一刀只为救人,而不是为了杀人的。

刀光一闪而没!

南宫熬远远的站着,看着肩头的鲜血泉涌,额头上却冷汗如雨。

刚才这一刀他避得实在凶险万分,只要反应稍微慢了半拍,那么,他就不是站在这里了,而是躺在这里。

他再也未想到孟轻寒会孤独一掷,铤而走险。

——到了无路可走时,任何人都会不顾一切发上几次疯的。

中箭的兔子跑得更快,负了伤的野兽更可怕。

别人若是在你的伤口上撒盐,你一定会不顾一切和他拼命。你若踩住一条蛇的尾巴,这条蛇也一定会不顾一切,反咬你一口。

任何人都应该记得这个道理。

南宫熬的一张刀疤脸扭曲着,他虽然悍不畏死,可是真正面对死亡时,也并不和别人有什么分别。

疯和尚吕遥站在树杈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居然还在叹气,道:“好厉害的人,好快的刀,若不是亲眼看到,实在不敢想象。”

孟轻寒脸上完全没有表情,眼神冷得就像是他手里的刀,可他的心跳得就像是只不安分的兔子。

刚才那一刀,他并没有多少把握,只不过王牌都被别人捏在手里,他已毫无办法,已不能不冒险作最后的孤独一掷。

柳青青站了起来,嗫嚅着,想要说什么话,可还没等张开口,眼泪就像是断串的珍珠一样,一颗颗的掉在地上。

她看着他,一双美丽的眼睛已经红得像两颗葡萄,充满了悲伤,也带着些许希望。

刚才的这一段时间,虽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却经历过生死别离,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她来说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看着他的廋削的背影,就好像是一只在寒风中离了群的孤雁,在风雨中忽然看到一颗可以依靠的大树一样,心里突然就有了依靠,可以安定了下来。

直到这时,她才松了一口气,才觉得委屈。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受了什么样的欺凌,只要还能看到他的人,她就觉得温暖。

王重生放下碗筷,也站了起来,眼神中却仿佛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

南宫熬忽然冷笑,道:“这一注你虽然压得很准,可终归是侥幸才得手,而且在这一局的博弈中,你还是不没有赢。”

孟轻寒的心忽然又沉了下来,他心里本来就一直存有一个疑问,道:“哦?”

南宫熬道:“不要以为你可以松口气了,因为最后的一张牌,还捏在我们的手里,你们的命运也依然还掌握在我么手里。”

他大笑,说完这句话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在这瞬间就翻身后退。

他身经大小数十战而依然活着,这绝非幸运,像他这种人是绝不会放弃任何逃命的机会,他的反应很快,身法也快,只几个起落,就已不见了踪影。

这里没有别的人,只有他们自己,绝不会受到阻拦,没有他们的命令,任何人走到这里都会格杀勿论。

更何况他很明白,有些话纵然没有说出来,却远比说出来更有意思得多。

人本来就是一种会互相猜忌的动物,这本来就是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部分。

孟轻寒已不能不想,这地方本来就只有十几户人家,是在大山的深处,这里的人土生土长,从不和外面的人打交道,若是没有人带路,根本就不可能有外人找到这里。

那么出卖他的人究竟是谁?

他的手又握紧。

可是,还没等他转身,就听到柳青青一声惊呼。

就在这一瞬间,王重生忽然出手,两只手拧住了柳青青的双肩,提一只小鸡似的,将她的人整个的提了过去,挡在自己的面前。

孟轻寒霍然回头,手背上青筋突起:“是你?”

王重生也看着他,眼睛里却带着那种奇怪的表情,嘴里嗫嚅着,仿佛想要开口说什么,但却还是忍住,连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这种事本来就不需要解释的,只因任何解释都已经是多余的了。

他神色间仿佛有一丝惭愧之意,但他的手却将柳青青抓得更紧。

只要能够活命,就算是一根稻草,人们也会紧紧抓住不放。

孟轻寒冷冷看着他,道:“你本来是个血性男儿,生死你都不计,为何还要做出这种事情来?”

王重生还是嗫嚅着,但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柳青青就反手一肘打在他的胸前,只听得“咔嚓”一声,显然他的肋骨已经被打断。

他的人就像是只虾米一样的弓起了身子,柳青青却又在这一霎那间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刃,一刀刺在他的心口上,刀锋直没至柄,眼见就不能活了。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孟轻寒的刀,他一直在防备他,却忘了他手中的女人。

他看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就没有防备她,他忘了一点,她虽然只是个女人,可一只兔子急了也知道反咬两口,又何况一个大活人。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难免就看着孟轻寒,神情难免就会有所放松,这就给了柳青青机会。

她并不是愚蠢的女人,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出手。

王重生的双眼怒凸,回头瞪着柳青青,脸上的每一根肌肉都在颤动,充满了惊惧、怀疑和不信……

他似乎再也想不到他的生命居然就如此简单的结束了。

他的脸扭曲着,双眼凸出,喉咙里“咯咯”作响,虽然用力咬住嘴唇,可是鲜血还是从他的嘴角、鼻孔中涌了出来,然后他就倒了下去。

可是他的眼睛并没有合拢,还是用那种奇怪的表情看着孟轻寒,仿佛还在说:“我错了……我错了……”

只要是人,难免就会有做错事的时候,就连圣贤仙佛也不能例外,关键是你做的这件事,是不是值得原谅。

王重生的血是热的,但是他的身体会慢慢的冷却下去。

柳青青的脸惨白,瞪大了眼,看着他扭曲的身体,仿佛还不敢相信似的,一步步踉跄着往后退,撞倒了两张椅子,忽然转身一把抱住孟轻寒,放声大呼:“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她本来是个柔顺的女人,她的声音本来温柔动听,但这呼声惨厉、尖锐,在山谷中回荡着,使人忍不住以为这是一头被人按在屠板上的猪。

然后她就抓住他的手,弯下腰了不停的呕吐,留着眼泪呕吐。

对于她来说,杀人竟似比被杀还要让她难受、恐惧得多。

她显然没有杀过人,显然这还是第一次杀人。

只有第一次杀人,才会是这个样子的。

孟轻寒也有过这种感觉,那当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

他还记得,当他第一次挥刀砍下仇人的头颅时,他也是这样,忍不住倒在地上呕吐,甚至就连苦胆都吐了出来。

到现在,他当然已不再流泪,也无泪可流。

但每次杀了人后,每次看到刀锋上的血渍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要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呕吐。

杀人前,他是绝对的冷静,但杀人后,他就再也不能控制自己,所以他了解,杀人并不是一件很令人愉快的事。

无论谁第一次杀人,看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倒在自己脚下,看着那绝望的眼神,看着那鲜红的血,都会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甚至有人会当场晕倒。

任何人的第一次都很难忘记,因为那给了你最深刻的感受!

要忘记这种感觉当然也并不容易。

可是,还是有人要杀人,甚至还有人强迫着别人去杀人。

人杀得多了,当然不会再有这种感觉,因为任何事做的多了,都会麻木了起来,甚至还有可能会上瘾,就像是抽大烟一样,到最后不杀人还会不习惯。

他的心忽然充满了怜惜,忍不住伸出手轻抚她的发丝。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如此亲密的主动,也很有可能就是最后一次。

她的发丝柔顺,黑色的缎子一样。

她终于停止了呕吐,安静了下来。

男人女人本来就是互补的,女人能给男人信心,男人却能给女人勇气。

只要有他在身旁,她就能克服任何困难,只要看到他的眼睛,她也就有了勇气,因为他就是她的精神支柱,只要他还在,她就还有希望。

她抽抽噎噎的道:“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来,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只要我有了危险,你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赶回来。”

孟轻寒为她擦去了眼泪,柔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当然会来,为了你,为了孩子,我都会尽可能快的赶回来。”

这本来绝对不像是他的语气,但他的心毕竟不是铁打的。

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感情。

无情只是个传说,真的要是到了那一步,一个人活着也和死并没有什么不同。

现在,仇敌又已经远去,一切都恢复了宁静,就连孩子的啼哭声都已经听不到。

孟轻寒的人忽然又掉进了冰窖:“孩子呢?难道孩子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柳青青眼泪又忍不住滴落下来。

孟轻寒没有再问下去。

这已经用不着再问,她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毕竟是个母亲,没有哪一个母亲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

可是这一次,她反而忍住了悲伤,安慰他道:“孩子不会出什么事的,他们要的也不是孩子。”

孟轻寒双手紧握,全身又忍不住开始弹起了琵琶,道:“他们抓住孩子,为的是什么,他们究竟想要逼我交换什么东西?”

柳青青垂下头,嗫嚅着,抓着他的手在轻轻颤抖。

她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他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激荡不安。

孩子就是母亲的一切,没有哪一个母亲在失去孩子的情况下还能保持镇定。

孟轻寒道:“他们要的是七彩凤凰针?”

柳青青迟疑着,过了很久才,才叹了一口气,道:“他们以为魏大哥临死前将七彩凤凰针交给了你,所以才会一直追着你不放,所以只要和你有关系的人他们都不放过。”

孟轻寒的手好冷,心也好冷,冷得可怕。

他现在才知道,这一切究竟都是为了什么。

七彩凤凰针本来就是武林第一重宝,想要得到这宝物的人也不知有凡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现在才彻底明白这句话其中的含义。

柳青青垂泪道:“我知道你身上没有那东西,所以这世上也绝对没有人能把孩子帮我要回来。”

孟轻寒的脸也扭曲起来,咬着牙道:“那不止是你的孩子,也同样是我的孩子。”

他的声音很艰涩,他不是女人,也不是母亲,可是,在这一瞬间,他们的命运是完全结合在一起的,所以他能体会到一个母亲的痛苦,可是他想不出任何言语来安慰她。

何况在这个时候,没有了孩子,任何言语上的安慰都已经是多余的了。

柳青青凄然道:“可是你根本就没有那东西,就算你能将他们全杀光,也还是要不回我的孩子。”

孟轻寒只有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他无法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也无法不承认自己无法解决这件事,可是他的心就是像有把尖刀在不停的搅动。

柳青青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分明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反而又摸了一把眼泪,安慰他道:“现在在他们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之前,是也不会伤害孩子的,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他知道她说的不错,何况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任何担心都已经是多余的了。

他只觉得心弦在颤动,这本来应该是他安慰她,现在反而颠倒了过来,这岂非是很可笑的一件事?

她伸出手轻抚着他苍白的脸,黯然道:“可是你已经太累了,而且还受了伤,所以你一定想法子将这些恼人的事忘记,好好的休息,振作起来。”

他肩上的伤口虽然已经包扎,但伤处又已破裂,肩头一片殷红。

她解开他的衣襟,这才发现伤口露出森森白骨,她的眼泪就又忍不住滴落在他肩头,颤抖着手,撕下自己的衣襟,替他包扎好。

孟轻寒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他已经完全麻木。

那孩子不是别人的,是他的,孩子虽然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可却是他亲手迎接到这个世上的,他和孩子间因为这种奇异的联系,而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情。

这种感情甚至已经超越了亲生父子间的感情。

可是,他没有七彩凤凰针,真正的七彩凤凰针早已在八十年前就已经遗失在泰山绝顶,他救不了他的孩子,他只能看着他的孩子去死。

他对孩子的牵挂,绝对不比一个母亲来得要少。

可他却只能忍受这锥心的痛苦,体味着人生的悲歌。魏凤鸣将她们托付给自己,他也答应会好好的保护她们,她对他完全信任,他也是她们唯一的依赖。

可是现在,他却好好的活着,而孩子……他怎么对得起她们?

柳青青当然看得出他的痛苦,流着眼泪将他拦到床上躺下,按住他的双肩,颤抖着声音道:“无论如何,现在你已经很累了,所以一定要好好放松自己,什么事都不要去想,一切等到明天再说,也许……也许明天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现在让我好好的安慰你。”

她说的不错,明天一切也许都会好起来的。

一个人之所以还能活下去,也许就因为还有个明天。

但是,一切是否会因为明天而真的好起来呢?

这个问题谁也回答不出,因为明天还有明天的明天,所以希望永远留在明天。

只要有希望在,又何必执着于今天?何必不让今天的自己过得更开心些?

她在笑,笑得很凄苦,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诱惑。

柳青青用嘴轻咬着他的耳垂,耳语道:“要忘记这些烦恼的事很简单,我知道你是个男人,我看的出,你有过女人。”

他有过,他接受过女人,他知道某些事对男人的鼓舞,可是在这个时候,她怎么会想起这些事?

柳青青道:“但是你若不是真心喜欢一个女人,那么这个女人就不能让你觉得满足,那么时间长了,你就会觉得很疲倦,甚至还有可能会很厌烦,所以要想放松自己,你就得接受我,因为我能让你完全放松。”

她笑了笑,笑得那么温柔、那么妩媚,道:“也许你有过的女人不多,还根本就不懂这些事,但是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是一个女人,女人中的女人,而你是男人,男人中的男人。”

她看着他,她的呼吸轻轻,温柔如春风,仿佛还带着种说不出令人沉醉的香甜。

他不敢去瞧,却又没有拒绝,他仰面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