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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孽龙二

宴上,气氛略显压抑,一行人皆默默不语,只顾敞开肚子埋头猛吞,唯有两个女子守着与生俱来的母性给他们添米夹菜,吃喝完毕后各自回屋草草收拾一下就出发了。

城外江畔的景色清丽优美,绿草成毯,翠柳成排,吸上一口清爽的空气,整个人都心平了下来,踏足在此,颇有几分身心“解脱”的感觉。

不过,每个人都清楚,他们不是沿江采风,踏水逐景去的。这一去,生死难料,那吞船噬人的恐怖漩涡犹历历在目,上次逃得一难都险些吓了个魂飞胆裂,这次又当如何?

领头的张天师放缓了脚步,嘘了一口长气,心情松驰不少,转身笑对众人说道:“好了,是时候分别了。”

平安跟陆法和旋即走在了张天师两侧。

阮玉只知道跟着平安走,见他站过去了,也想跟着站过去,只是张天师一开口,把她定在原地,茫然的看着平安。

平安微微冲她摇摇头。

游鸣山不禁眉锋微微一皱,面色沉凝下来,问道:“什么意思?”

张天师敛须笑道:“带你们出来是安小子的意思,免得我们办起事来束手束脚。不叫你们随行是老道的意思,免得你们葬身江低,现在你们已经成功脱身了,就快快离去吧,莫要再卷入这凶祸中了。”

游鸣山霎时精光烁烁,寒气逼人,冷道:“听前辈这话是瞧不上我等了?”

说着目光射向平安,“你呢,平安,你也是这意思?”

平安见他神情不悦,虽有些难以启齿,还是理智占得上风,沉声道:“并非瞧不起,实在是你们不懂术法。上次我们穷尽手段都险些难逃一死,你忘了吗?这次更为凶险,我不能让你们再以身犯险了。”

李鸣竹红起俏脸,跳脚指着平安斥道:“死妖道,会点妖法了不起啊?有死鬼在身边,姑奶奶不怕死,你能怎滴?”

游鸣山扯住她的后腰,拽回她去冷道:“回去!有你什么事。”

李鸣竹正欲回嘴,见他满面寒霜,无比冷硬的面孔,顿时满腹委屈,憋着嘴巴没再诉言。

游鸣山踏前,瞪着平安,硬梆梆的顶道:“我要是不走,一定要去呢?”

陆法和插声道:“阿弥陀佛,施主,你该歇息了。”

游鸣山被他莫名的话语吸引了一瞬,不由转头看去,只见陆法和的面庞忽然贴了上来。

他僵硬的面孔顿时鲜活起来,雪白的浓眉下两颗瞳轮辗转,深邃的目光似岁月潺潺流淌,勾起人渐渐模糊的思忆,任谁看到这样的眼睛都会情不自禁的对视下去。

游鸣山失神的凝视着,觉得身子疲乏起来,只想快快进入梦想,去追逐儿时的快乐。

“睡吧,睡吧...”

空灵的声音萦绕耳边,游鸣山眼皮骤合,身子一歪倒在李鸣竹怀中,打着响鼾沉沉的睡下了。

李鸣竹大惊,惊慌的看着陆法和,颤声道:“妖僧!你,你对他做什么..”

“定!”

话音未落,又一声更加扑朔的迷音荡入李鸣竹耳膜,觉得双腿如注满铅铜,上身却依旧如常,“唉吆!”一声抱着游鸣山一屁蹲坐在了地上。

张天师笑眯眯的打量着两人,咧嘴道:“丫头呀,好好守着这小家伙在江边吹吹清风吧,非要跟着我们去打生打死的,贱一身血岂不是是负了如此良辰美景。”

李鸣竹怒瞪张天师,嘴巴飞快开合着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也不知是在咒骂什么。

只能焦急的捂着捂着自己的喉咙,顺手给狠狠给了游鸣山一个大嘴巴子,企图打醒他,可游鸣山依旧酣睡如泥,一点清醒的意思都没。

张天师乐呵呵道:“别打了,你现在把他脑袋锯开也不会醒的,明天这个时候自然就醒了,好好候着吧。”

目光扫过,边上还吊着一个一脸迷惘的阮玉。

见张天师看来,阮玉顿时急切的出声道:“前辈,我懂术法的,可以带上我吗?”说着殷切的望向平安,眼中满是渴求。

平安避开她的视线,还是微微摇摇头。

陆法和出声道:“可以。”

张天师跟平安齐齐看向他,陆法和平静道:“乐事从来出苦辛,化险为夷赖齐心,佛门未有灵妙药,一诺须当值千金。”

张天师一愣,接着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笑容,戏道:“和尚甚不乖巧,鼓动修者坠入红尘啊你。”

陆法和淡淡说道:“非也,晚辈只是抒发己见,我佛求真,真在那里?不在经文,在尘世中。而红尘中又有太多没有答案的问题,既然结果是未知,何不放开怀抱来,明天的事情就由明天去说罢。”

张天师抚掌大笑,袖口一挥道:“说得好,阮丫头,跟来吧。”

阮玉顿时春风拂面,欢愉道:“多谢前辈。”说着走上平安身侧,柔道:“大哥..”

平安在她耳侧轻声道:“小心些。”

阮玉软软的“嗯”了一声。

张天师笑道:“好了,上船吧。”

三人都踏上船板,张天师才轻飘飘的跃了上去,袖口一摆,船身自动,驶入江中。

岸上风和日丽,江上却大不相同。

初时行了一段,天空是灰色的,云层也是灰色的,灰蒙中江风时有飘荡,夹杂着一丝凉意。

再行一段,滚滚的阴云排山倒海的压来,俨然讲大江分割为两个决然不同的两段。

遮天蔽日的阴霾如千万匹脱缰的野马,从四面八方踏蹄扬鬃而来,两畔山的轮廓,林的影迹,都在黝黯的天空跟沸腾的江雾中变淡,逐渐模糊,消失,以遁入黑暗的方式最终归寂于天地。

所有人的心情也开始变的阴沉,压抑。

张天师脸色变的尤为凝重,从怀中变戏法似的摸一沓符纸塞在平安跟阮玉的手中,沉声道:“白色是飞天符,赤色的是归元符,都是老道亲手画下的。飞天符可以短时间内助你们御空而行,归元符可以最快的激发你们元气聚拢,切记,两符你们只能动用不超过五次,否则就会气竭而亡。”

两人接过符咒,没来得及审视符咒的纹路就揣入怀中,重重点头称是。

黑云层层叠峦,愈压愈低,仿佛要坠入江中,烈马般的云霾从天空中成群结队的奔腾着,有的翻起马头,有的狂踏马蹄,有的马鬃飞扬,毫不吝啬释放着各自的力量。

江风也凌厉的呼啸起来,翻卷的江浪拍打着船身,船身在汹涌的浪花中摇摇摆摆,似要随浪而下,人也被这颠簸晃的站立不稳。

陆法和双目陡亮,右脚猛踏,看似沉重,落脚却是轻盈无比,力道均匀的扩散在船只各处,摇曳的船只如栓下一块千斤重的秤砣,稳稳的定在扑腾的波浪中,摆左摇右晃,不进反退的危境。

张天师双手侧合于胸前,冷哼一声,挥出一道绝大的气浪,浩荡的气浪冲散了四面八方围攻而来的乱风,翻腾的江浪也顿时失去狂风助澜,渐渐恢复均匀流淌的节奏,浪花颓然的平静下来。

这一掌抚平了江面,也抚平了两人焦虑的心情,船只继续迎着翻滚的云头笔直平稳的前行。

风平浪静不代表危险解除,恰恰相反,风暴来临前越是平静,越是代表着风暴愈加狂烈。

不知不觉,江上近乎被黑暗完全吞没了,到处都是黑咕隆咚的一片,天上的黑云不见了颜色,面对面也瞧不清对方的面容,

只闻彼此渐渐**鼻息和黑幕中回荡的沉闷雷音。

张天师冷峻的声音响起:“安小子,用你天一道的符法点亮这里,不要用火符。”

“明白。”

平安立刻摸出摄气符,聚气于上,符上发出清幽的亮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幕顿时被撕开一角,船只泊在江中,不进不退。

张天师伸手夺过符咒,迅速在上面继续书写起来。

平安一凛,正要出声知会符咒会爆裂开来。

只见张天师不知施了什么术法,把符咒在掌中揉成一团,光华更加明亮了,符咒亦没爆发开来,随后扬手一挥,无数光晕贴满整个船身,无数银色光晕串联在一起,盈满了整个江峡。

视野顿时开阔起来,一眼望去,整个江峡中充斥着诡异而惊奇的怪象,令人毛骨悚然。

两边高耸的绝壁在辉光照耀下清晰可见,壁上本是青郁笼翠的草木失去本来的颜色,斑白的影像张牙舞爪映在上头,仿佛被魔鬼扼住了喉咙,生命的最后只能垂死挣扎一番。

顶上的乌云,不,不应该叫乌云,应该称之为银云。辉煌的眩耀下,挤压的最矮的云团已经结结实实的缠绑在一起,苍穹如同一个巨大炉盖顶在脑门上头,一旦有任何异动就要塌了下来。

数之不尽的匹练在云团中穿插,交织,连绵不断的光闪流窜在最深远的天际。

一道夺目的火花闪过,枝末绽放出无数朵雳花,云层如同掷地的玉盏,刹那间断裂出一道巨大的豁口,接着豁口一瞬间延伸,如蛛网般迅速铺洒开来,整个天空都惨烈的破碎开来。

紧接着一声惊天爆雷炸向脑门,震得地动山摇,震的耳中嗡嗡作响,只能不由自主的掩上耳朵,良久还回荡于江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