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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师道的底蕴

郭越这个问题问的很有意思,表面看起来像是询问,实则是求证。

询问是自己不知道答案,问了或许还会继续追问,而求证则是心中已经有了模糊的概念,只能对方点头或摇头。

郭越打心眼里是不希望平安投身官场的,朝堂不是个好地方,至少对于为官多年的自己来说是这样。说难听些朝堂就是泥沼,一脚踩上去要么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要么迎泽而行。

前者是大多数官员的处境,陷入的人越多,淤泥越烂,越难以抽身,而后者更加艰难,出泽的明珠本就扎眼,不但淤泥下随时会伸出无数双脏手拖你下水,而且还要面对风吹雨打,电闪雷鸣,一个不慎就会化为齑粉。

所幸,平安毫不迟疑的开口道:“我不会留在这里的,这里也不适合我,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办,再休息几日我就走了。”

郭越长舒一口气,微笑道:“那就好,先前我跟游小兄弟闲谈,我还以为你跟游小兄弟他们一道要归附萧王爷呢,朝堂的水太深,不适合你。”

平安眼神一变,充满了惊愕之意,随后眼睑稍垂,略思一瞬,眼神再充满了理所应当之意,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说道:“桃花迷人眼,他有他的考虑,我有我的思量,他要做官我只能由衷的祝愿他可以飞黄腾达,得偿所愿。”

郭越轻捋自己的山羊胡,眯眼笑道:“年轻人的事为兄不太懂,但愿你们都能找到自己的路,一路顺顺利利走下去,就算路上有些磕磕绊绊也比稀里糊涂蒙头乱撞的好。人身难得今已得,大道难明今已明。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

平安闻言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打趣道:“听兄长这么说,似乎是个惧内的人啊,嫂子当真好福气,哈哈哈...”

郭越佯怒横了平安一眼,屈指轻扣平安脑门一个爆栗,没好气道:“胡说,为兄这叫执手天涯,白头偕老,哪里是什么惧内。对了,为兄还要谢过你的纯阳酒了,你嫂子经过药酒的调理,体寒之症已经改善了许多了。”

平安摆手道:“兄长客气了,区区俗物怎能与你我情谊相提并论,不过小事一桩,不值一提。兄长回山没向道之真人求得一坛半坛么?”

郭越回道:“那倒不是,大师兄以前就想赠我两坛的,不过被我婉拒了。一来我身份特殊,二来纯阳酒是师傅的遗物,喝一点少一点,我蒙师傅收留教导已经感恩不尽了,实在收不得这等重礼,再者,纯阳酒酿制不易,材料金贵不说,而且奇缺,我这个贫贱之人实在买不起,好在为兄粗通药理,稍稍修改下酒方也能自行酿制一些次等药酒,够用了。为兄此次游访天下也有几分收集酒料之意。”

平安朗笑道:“兄长倒是个‘勤俭持家’之人,当为男子表率。说来也有趣,兄长你,道之真人,道行真人,还有陶兄,同出一门性情却迥然不同,尤其是陶承那家伙,想必没叫道之真人省心吧,一段日子不见,也怪想他的。”

郭越“呵呵”笑道:“一样米养百样人,兄弟齐心就好,性子这种东西不过边边角角。听大师兄讲,小师弟跟道行师弟外出游历去了,没个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大师兄素喜恬淡,这一来耳根子可清静了不少。”

平安惊讶道:“上清山不是禁止私自外出吗?难道道之真人解除禁令了?”

郭越点点头,说道:“堵不如疏,堵得了一时堵不了一世,与其封山淋雨,不如开门迎风。不止上清山解除禁令了,恐怕云锦山那边也快解除封山令了。坦白说,为兄有些担心...”

平安面露疑色的问道:“兄长担心什么?”

郭越叹了一声,满脸忧虑道:“天师道多年以来对如何重现往日辉煌分歧严重,尤其是近百年来佛门日渐昌隆,道门倍受打压。天师道内各种各样的呼声越来越多,张天师在世时或许还能凭借自己的威望压下分歧,但下任天师就未必可以做得到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平安笑了笑,不以为意道:“兄长多虑了吧,我曾听离羊离大哥说过,只需三五千人马就足以荡平上清派,天师道再强又能强到那里去。”

郭越摇了摇头,,眼神沉重道:“你完全错了,天师道是天师道,上清派是上清派,用衡量上清派的目光去审视天师道本身就是错误的。上清派,灵宝派,乃至你所处的天一道虽然都曾盛极一时,但与天师道想比底蕴天差地别,永远不要低估一个传承数百年的大门大派,尤其是在当今它依旧分量十足的情况下。”

平安搔首,尴尬的笑道:“我只是听离大哥那么一说罢了,而且张天师也曾说天师道实力大损,现在正在休养生息中,具体怎样,我确实不甚明了。”

郭越颇为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张天师他老人家不过是自谦罢了,以后莫要轻信这些道听途说。好了,我就给你细细分道分道的。”

然后脸色一凝,郑重道:“天师道自创立以来,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尤以百年之前晋朝最盛。如王谢这样的大族,甚至朝廷的大将军,乃至天子都是天师道的信徒,其话语权远胜当今佛门,影响力可见一斑。当今天子虽然少理政事,但朝廷可不是摆设,说难听些,天师道的一举一动都足以触动朝廷的心脏。昔年天子百般刁难家师华阳真人,在外人看来像是忌惮我上清派,但是在我看来却更像是敲山震虎,其真正目的不过是震慑天师道罢了。”

顿了顿,更加肃然道:“早年,天师道外平巴蜀巫教,内镇四方妖邪,之后扎根中原数百年,出现过无数的奇人异士跟狼子野心之辈。天师道内,渊源最深,资格最老的大致分为三个派系,为首的是张天师后裔,世代承继天师之位,然后便是王氏跟赵氏,这二氏祖上乃是张道陵天师唯二的亲传弟子。”

“张氏自不必多说,想必你也见识过张天师的手段了。王氏世习阵道之术,当年镇压蜀中妖邪出了大力,而且王氏中不泛有精通战策之人,不少门人曾化名出山辅助名臣武将,亦打出了不少耸人听闻的战绩;而赵氏则深藏不漏,但也绝不可低估,相传东汉时期太平道大贤良师张角的《太平要术》最终就是落在了赵氏的手中,具体真伪,我也不太清楚。”

平安虽然不懂什么天下大势,但是仅凭郭越三言两语也听的倒抽一口冷气,他是想过天师道树大根深,只是万万没想到深远到这个地步,轻声道:“那兄长你的郭氏在天师道内地位如何?”

郭越苦笑道:“这个嘛,郭氏人丁不旺,自郭璞老祖宗归天之后,贤才更少,庸人渐多,尤其是我。现如今郭氏在天师道中委实没什么话语权,能旁听就不错了。”

平安又问道:“可我听很多人都说当初华阳真人是道门魁首,这又做何解?”

郭越摇头道:“诚然,先师的确功参造化,但一个人的修为跟强弱并不能代表整个门派,说句不恭的话,对天师道而言,我上清派不论资历,底蕴还是实力,都委实不值一提,甚至上清跟灵宝绑在一块都绝不是天师道的对手,当然,天下道门是一家,为兄只是据实而论罢了。”

平安两手一摊,轻松道:“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那兄长你还担忧什么。”

郭越摇了摇头,笑而不答,半响才叹息道:“若说你天一道跟天师道是自己人,你信吗?”

平安一怔,吱吱咕咕道:“这个...应该信吧,张天师待我不薄,我是万万不会做出对不起天师道的事情的。”

郭越“哈哈”大笑,接着面如霜凝,把嗓子眼压的极低,说道:“前些日子同泰寺遭袭,浮屠塔都烧没了,虽然在朝在野都编织了不少流言,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有贼人欲陛下。据可靠消息说,当日守将羊侃受伤,幸得弥生大师出手才击退贼人,而贼人正是天一道的绝顶高手,再加上早年天一道跟天师道的恩怨,你说,若是你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天师道诸人会认你这个‘自己人’吗?”

平安霎时面如土色,良久才叹声道:“唉,是我太想当然了。”

郭越见平安有些沮丧,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为兄只是给你提个醒罢了,就算真起了什么冲突,我上清派也保定你了,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呢。”

平安感激的拱手道:“多谢兄长,小弟无以为报。”

郭越浑不在意的摆摆手,笑道:“小事小事,何况兄长你也没有暴露身份不是?不用那么紧张的,哈哈...”

平安叹口气,接着眼神一亮,复问道:“刚才兄长说的可是天一道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