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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死之身

老人皮笑肉不动的看着刘昭然,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刘昭然的目光则全部放在忽然现身的怪人身上。

他全身罩在暗赤的大氅中,鬼头面具包住一整张脸,看不出身材如何,一言不发的立在那里,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的呼吸也十分古怪,《僧只律》所载,寻常人一呼一吸大约一弹指,修行之人呼吸绵远悠长,也不过一弹指到十弹指之间。而他一呼一吸则是惊人的数十,且不见他的胸腹鼓胀,空气好似直接流入他的血液之中。

若非修为极高,便是身体异于常人,刘昭然倾向于后者。

当这怪人从赤氅缓缓露出双手,刘昭然便坚定不移,这怪物不止异于常人,甚至可以说已经不是人了。

那是一双诡异的手,宛如涂上鲜血似的,十指如牙锯,红的渗人,艳的惊心。

无论是谁,只要看到这双手,都会留下终生难忘的记忆。

刘昭然确信,手指上尖锐的凸起不是兵刃,而是由内而外的延伸,换而言之,这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强自振作,就当面前站的是个穿了衣裳的妖邪,眸神坚毅,挥扇杀去!

扇端凝聚起一层浓浓的劲气,所指部位乃是胸前要穴。

怪物纹丝不动,双臂交叉,一声金鸣,火花四溅,硬生生抗了下来。

刘昭然虎口一紧,被击力震离回去,不动声色的活络了下腕口,目光瞟了一眼折扇。

扇骨微曲,扇口挫钝,暗呼道:“好硬的肉身,果真不是人类!”

这时,怪物血氅高扬,红影陡激,无数的烁红爪印疾攻而来。

刘昭然不慌不忙,左手握上扇脊,使力一拖,轻松捋直扇骨,挥扇迎击。

老人看客一般闲坐在木床上,笑道:“老夫果然没有看错,有点门道,可惜不能为我神所用,可惜,可悲。”

笑声中,血影倏闪,腥风阵阵,怪爪疯掏。

折扇挟着尖锐的破风声,以更疾的速度连消带杀,磕在怪臂上。

一时间,冷华连闪,硬是压下了漫空红影。

可惜只能其声,不见其伤,片刻过后,倒是扇骨上留下不少细小的龟裂,俨然要崩解的模样。

忽的,刘昭然身形一仰,用折扇架住凶厉的勾爪。

怪物见此以为刘昭然体力不支,遂落下风,竟然舍弃一攻一防,另一爪狠狠抓向他的脖颈。

刘昭然低叱—声,腰身发力,身如经筒,凝空激旋,向血影连踢七脚,后发先至,招招命中。

登时面色微喜,踢打间只觉骨肉虽凝实,但分明不是双臂那般披甲戴鳞。

怪物被踢出三丈多远,足下尚未站稳,刘昭然已追逼上去。

手腕一转,折扇大展,招式骤变,冲着怪物的身躯就是一通劈斩,飞削,横抹,绞扫,招招格杀,似要把怪物千刀万剐!

怪物赤氅化作漫天飞屑,一推再退,被逼至墙角,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折扇终于不堪重负,崩作片片残零,刘昭然暴喝一声,双手顺势掐作“斗”字诀,元气猛提,双袖震去。

无数碎屑化作滚滚寒流扑杀过去,深深钉进怪物的血肉中。

一息,二息,三息,三息过后,怪物周身忽然暴出千百朵灿烂的红花,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血网。

老人霍然起身,目露惊光,抚掌大赞道:“好,好,好!不知是哪位高手教出你这等年轻高手,我族年轻一辈,无人可与你媲美,羡煞老夫!”

他皱巴巴的脸上洋溢着诚挚的笑容,毫不掩饰的夸赞着。

刘昭然没有被他的赞言所引,立刻转身,双眼瞪去,眉宇之间尽是浓浓的杀气,沉声喝道:“你输了!受死吧!”

老人笑眯眯的摆摆手,指了指怪物,说道:“我输了?哈哈哈...年轻人,麻烦你睁大眼睛再好好瞧瞧的。”

刘昭然眉头一拧,回头看去。

方才还血喷如柱的怪物,转瞬间已不再淌血,凝目看去,脖颈那道最为狰狞的伤口正在缓缓闭合,伤口内翻腾着殷红的血雾,分离的血肉不停的蠕动,好似皮下藏有千万条蠕虫,正在一步一步修复着破口。

刘昭然大惊失色,抽身猛退,呼道:“不死之身,这怎么可能!”

老人仰首狂笑,道:“怎么不可能,我族秘法岂是尔等庸人能理解的,可惜老夫句句肺腑之言,皆被你当作耳边漏风...”

面色陡沉,冷道:“你没机会了!”

须臾间,怪物完好如初,狠踏一脚,地板崩裂,一步一步向刘昭然回逼。

刘昭然汗如雨下,胸口奇闷,他的的确确没料到老人的“夸口”成了“确言”,自己又真真切切的把一切看在眼中。

“邪术!一定是邪术!可我该如何破解?”

他拼命要自己镇定,飞快的翻阅脑海,寻找各种邪法的破解之道,可惜俱与不死之身无关。

蓦然,他盯上怪物的头颅,暗道:“对呀,打头,打头一定可以!只要叫他尸首分离,不信他能重新长出一颗脑袋来!可自己并无平安的飞剑之术,该如何斩落他的头颅?”

苦忖片刻,牙关紧咬,拼了!

他决心跟怪物斗狠,贴身一拳爆掉怪物的脑袋!

刘昭然元气陡涨,周身上凝起刺目金光,大金刚杵印再现,长啸一声,疾掠而出。

老人狂笑道:“困兽之斗,竟敢与神仆一较高低,不知死活!”

金赤交辉,光耀漆夜,只在刹那之间。

一前一后两声爆响,浑浩的气劲相击,碾碎方寸间的一切,溢散的劲流掀飞了十丈内的所有,十数具“尸体”重重坠落,唯有那不知深浅的老人岿然不动,冷眼旁观。

刘昭然口吐朱红,胸前抓着一只动人心魄的血爪,凄红的鲜血湍湍溢流。

怪物面上的鬼头面具不翼而飞,一只青筋虬盘的拳头印在他的面门,露出一张并不难看的年轻面容。

失算了!怪物的头颅跟臂爪一样坚硬!刘昭然再吐一口朱红。

怪物忽然惊恐的抽爪捂住面庞,怒喝一声“滚”,狠狠踹向刘昭然的胸口。

刘昭然惨呼一声,身子直挺挺的被踢飞出去,顿时血洒长空,留下一串朱花,撞烂门窗,掉在殿外。

怪物慌慌张张的捡起鬼头面具,重新戴在脸上,这才打算拔身追去。

老人伸手止住他,笑呵呵的说道:“算了,人早就跑了,不用追了。”

怪物屈膝跪下,说道:“对不起,寨主,是我太鲁莽了,我应该劈碎他的头颅。”

老人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夸口笑道:“无妨,不过是漏掉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就算他背后的人来,我神重临,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还是先办正事吧。”

随后对散乱一地的尸体指点,又道:“神仆带走,废物留下。”

怪物沉默片刻,低道:“知道了,寨主。”

————

客栈内。

平安呆呆坐在床前,凝望夜空,繁星似谨,撒满了辽阔无垠,一道流芒划过苍月,在蓝幽幽的夜空划出短暂的弧光。

美好的从前被血淋淋的现实撕个粉碎,他目中满是荒凉。

阮玉静静陪在平安身边,驻目苍穹,看到的是最耀眼的明月。

良久,阮玉轻轻叹道:“大哥,不要胡思乱想了,往事就让它过去吧。”

平安痴痴一笑,半响,低道:“时光总是能洗净所有,可是有谁知道,要需要多久的时光?”

阮玉伏首窗台,静静的看着他的侧脸,幽幽叹道:“或许要很久吧,但总比一直停留在过去强,我听道之真人说过,我们身处的是一个混沌天地,万物熙熙攘攘,生灵来来往往,只有清静,才能自在。”

平安笑了笑,目不转睛的望着天际,说道:“他是得道高人嘛,我还是凡夫俗子,怎么能说清静就清静呢?”

阮玉微笑,又道:“道之真人还说,红尘路上,独自行走会很累,所以人十之八九会邀约同行,但终有一天会在某个渡口分离,但这未必就是终点,或许他会伤心,流泪,但绝不能就此倒下,因为水上的风浪太大了,漫漫长途,他应该再找一个知心人携手同行,共同迎击未来的风雨。”

平安终于露出今夜的第一个表情,他偏过头来,带着古怪笑意,说道:“这句话前半句我觉得应该是道之真人说的无疑,后半句,有点像是凭空捏造的。”

阮玉一愣,面上立红,腼腆的说道:“哪有,我都是照着道之真人原话说的,你不信算了。”

说罢羞答答的撇过头去,不敢正视他。

凉爽的夜风拂过,平安心头莫名温暖。

这时,楼下突然出来一阵嘈声,“你这叫花子干什么的,不能进来...”

平安眉头微皱,是店小二的冷喝。

“你走开,我找平安...我找平安...”

平安一惊,是刘昭然的声音,只是为啥这么虚弱。

连忙携阮玉下楼。

定睛一看,吓了一大跳。

只见刘昭然披头散发,满面血污,胸前印着一个触目惊心的鲜红手印,滴滴答答的淌了一路鲜血,步履蹒跚的摇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