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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春秋大梦

田崇翰被瞪得一个大气都不敢出,这两个大小姐可是他的心头肉,现在又是火气正旺,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灵机一动,岔开话口子,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出他们的路数?”

田青怜小脸一皱,剜了哥哥一眼,埋怨道:“看个狗屁,你那破酒一点功用都无,我连弹两曲都毫无建树,第三曲还没弹完人家刀子就架我脖子上了,怎么看?”

田红怜也捂着半边敷冰的脸颊,边伸出尚有淤痕的藕臂,边跟着数落道:“就是就是,我把吃奶的力气是使上了,结果你看看,我被人家这一通好打,要不是对方有所顾忌,还不知会闹出什么祸害呢...”

这纯粹就是睁眼说瞎话了,平安撇开不说,刘昭然都快怪酒给麻翻了,只是这丫头片子学艺不精,拳脚上又没人家力气大,所以没占上便宜,现在倒反诬哥哥了。

田崇翰又好气又好气,自己都喝吐了,他们岂能无事,不过知道两个妹子得理不饶人,只得站起身来,垂手哈腰,模样像个任人差遣的小厮,低眉矮眼的讨饶道:“是是是,都怪我害的你们受苦受难了,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

“知道就好!”

田青怜哼了一声。

田红怜挽了挽鬓角青丝,打成一个好看的环结,突然说道:“对了,他们临走前说这里是什么是非之地,还说要回洛阳,会不会是侯景那个瘸板凳搞得鬼?”

田崇翰皱皱眉,若有所思说道:“应该不会,那老小子如今虽然做大了,但还不至于明目张胆的干出这事来,我看八成还是其他人捣的鬼,结果误打误撞钻进了我们这里。”

他在长安经营了也有三五年了,用这花坊却是套出了不少有用的消息。自打在如宾楼看见平安和刘昭然,一眼就看出二人不是武人,而是两个修士,而且是两个十分面生的修士,所以设计让他们前来,想看看他们是哪条路上的,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田红怜胁肩向前,伸手在脖子下抹来抹去,嘿嘿一笑,说道:“那大哥,他们会不会也是来杀人的。”

田崇翰眼一横,不悦道:“你那么开心干什么,杀人很好玩吗?”

他打心底恨透了自个的双手,更加憎恨崔延伯,要不是他的怂恿,父亲也不会以乐杀人,更不会早早战死疆场。现在,他被逼无奈又走上了父亲的老路,前方一片昏暗,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田红怜见大哥生气了,知道他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得拉扯她们,还要应付朝内朝外的各种忧患,着实不易,小嘴一瘪,揪着衣角,可怜巴巴的说道:“我就是说说嘛,你干嘛那么凶...”

田青怜可不吃这套,倔强地说道:“小妹说的一点都没错,要杀也杀些该杀的,比如高子惠(高澄)那个登徒子。”

高澄是高欢长子,才貌出众,不亚于乃父,只是此人有个很大的毛病,贪色,相当的贪色。被他贪慕的女子没几个能落得了空,当年高欢就差点为此砍了他这个亲生儿子,而后来的邙山血战,归根到底也是这个色中饿鬼引发的。

田青怜当然也被这个“登徒子”调戏过,只是有了前车之鉴,又怕逼急了田崇翰,这才放了姐妹俩一马。

高澄很清楚,知道田崇翰此人既不贪恋权势,又身具奇能,除了两个妹妹外更是孤家寡人一个,真把他惹毛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田崇翰远离故土也有这个原因,没有必要,也不想跟这个有辱斯文的人有太多牵扯。

新账还没结,又翻起了旧怨,田崇翰脸色微变,表情颇为痛苦,无可奈何的说道:“好了,不扯这些了,那两人说的对,这里马上就成是非之地,你们玩也玩够了,闹也闹欢了,还是早些回太原吧。”

……

平安二人离开“倚翠浓”后,趁夜返回客栈,收拾好行囊,连夜又入住了临近的另一家客栈,才松下气来。

这次他们没有再选择清幽的跨院,而是在寻常的客房住了下来,或许也是怕再惹的一身骚。

草草吃了些残羹剩菜,二人才得以安睡。

眼看“入泮”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两人没再随意出门,窝在屋子里巩固修为,在“藻玉”的助力下,短短数日,两人的功力便小有寸进。

店已打了烊,客房大多熄了灯火,只有平安的屋子还闪着微弱的烛光。

“砰砰砰”扣门声轻响。

粗木打制的门扇有些老旧,门栓似乎是从别处套来的,跟栓槽不大契合,稍有震动,便晃的前摇后摆。

“平安,睡下了没?”

刘昭然低弱的声音传来。

平安还未入睡,盘在榻上练功,闻声低道:“进来吧,门没锁。”

刘昭然推门而入,转身插好松垮垮的门栓,走在床榻前坐下,笑道:“这么晚还没睡下?”

平安笑笑,“你不也没睡么。”

刘昭然深吸一口气,一股惆怅的气息在昏暗的屋子里散开,紧着嗓子眼,叹道:“明日就是入泮大礼了,睡不着...”

是呀,时间过的可真快,明天就是一场未知的劫难,难怪这油灯都烧的有气无力,像是垂垂老矣的暮者。平安心中一阵蹉跎。

目光望向油灯下那柄缠裹的长剑,不禁发出一声深深的,无奈的叹息,缓缓闭上眼睛。

对他们来说,此一行,没有征兆,没有援军,甚至连计划都没有,在众目睽睽下,在庄重的典礼上,刺杀一位德高望重的忠良和一位胸怀远图的权主,无异于徒步登天。

何通和刘昭然都说,虚晃一枪就行,但平安清楚,在这样的情形下,十成十会弄假成真,比如有人蒙面揣刀,夜潜宫墙,没人会觉得他只是闲来无聊去一睹天颜,招呼他的必定是铺天盖地的弓弩和刀枪。

形式虽然极其不利,但绝不能丧气,否则明日一行就真的横尸当场了,平安淡淡一笑,调味道:“怎么,你怕了啊,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刘昭然平日里嘻嘻哈哈,但这个时候实在跳脱不起来,低吁了一声,说道:“我又不是铜浇铁柱的,这一身真皮真肉上刀山下油锅,谁不毛憷啊...”

倚上床头,眼皮无力的耸拉着,又抱怨道:“早知道负担这么大,当时说什么也撂挑子不干了,都怪何通这个狗东西...”

平安翻翻白眼,嫌弃道:“你不如说早知这么怂,当初就做缩头乌龟了,孝悌忠信尽是胡扯,面面俱到也不如王八活得久,游的欢。”

刘昭然转头,飞了平安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是作践人呐,我就是抱怨抱怨,现在骑虎难下,不干都得干了。”

说着吞了口口水,凑近点,说道:“话说,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啊,我是说万一啊。咱两失手被擒,会怎样?”

嘿嘿一笑,平安点点头,说道:“这个我还真想过,要是被擒住了,痛快点的就五马分尸,大卸八块之类,要是狠一点的,估计非要熬的肠穿肚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种。”

又连唬带吓的低道:“我呢,平头百姓一个,问也问不出个长短,八成是前者,你呢,肚子里的干货多,想死都不会让你死的,估计得受一番活罪。”

说完没良心的肆笑起来。

刘昭然听得脊背发凉,鸡皮疙瘩掉了一裤头,咧咧嘴,有些尴尬的说道:“那...咱干脆别去了。”

平安伸腿,轻轻踹了他的肩膀一脚,佯怒道:“屁话,小玉还是在王府里扣着呢,能不去吗?再说,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背信弃义的事亏你干得出来,以后出去别对人说跟我厮混过,丢不起那个人。”

刘昭然叹喟道:“这倒也是,你不说我都忘了,”

说着脸色微变,干脆吧鞋脱了,坐上床榻,兴致勃勃地问道:“对了,平安,你觉得那个翠莲姑娘如何?”

平安摇摇头,老老实实道:“不知。”

回想当时的情形,他还真没怎么留意翠莲,再说,对方是敌非友,就算生的沉鱼落雁,那也是带刺的毒花,看得摸不得。

刘昭然砸吧着嘴巴,自顾自的说道:“我觉得呀,那姑娘娇而不恃,貌似夏莲性比冬梅,尤其是那双眼睛,流盼间娇波漾漾,还有那双巧手,轮扫拂摇,声声醉人,不绝于耳,更兼有一身好武艺,行走天下必是女中豪杰,入了厅堂又定是一位持家贤荆,不可多得啊...”

平安神情古怪的打量着这八尺昂藏,好一会才吐道:“你吃昏头了,是不是还没酒醒?”

刚刚还差点被那双巧手给掐死,一转眼就忘得干干净净,还夸得天上有地下没,莫非他也是个神经病?

刘昭然浑然不觉,死缠烂打道:“也是,你有阮姑娘在侧,看谁都一个样,问你也是白瞎,我还是不跟你浪费精气神了,睡觉。”

说罢扯过被子,鸠占鹊巢,就地蒙脸睡下。

平安无可奈何的笑笑,也罢,做做白日梦总好过惶惶不可终日,至少心中留念,兴许可以死里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