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看书 > 观天 > 第三百一十六章 扯皮

第三百一十六章 扯皮

“等等。”

一直在边上旁听,未曾插声的阮玉见平安拔腿要走,突然开口。

平安闻声侧目,问道:“怎么了小玉?”

阮玉方才只是脑子一冲便脱口而出,尚未思砌好措辞,平安回声一问,顿时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赶紧抓肝挠脏,拼力组织言语。

平安也不催促,笑了笑,静静等她发话。

其实阮玉想说的是叫平安别再淌任何关于朝廷的浑水了,在她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在南国受了冤屈,还差点被一纸约定给坑死,难道北国的官吏就是乐善好施的活菩萨了?

她才不管你苏绰是贤人还是圣人,只要是当官的,脑壳肚肠里装的肯定都是黑黑的墨水,何况现在又是将死之人,这样的人一旦开口,平安八成是拉不下脸来拒绝,此一行分明是挖好待填的陷坑,跳不得!只不过肺腑之言往往伤人,况且边上还站着同为官吏的师兄,所以得斟酌一番,再行劝阻。

思忖片刻,阮玉抬起头来,在平安脸上瞟掠数遍,粉睑立正,无比严肃地说道:“大哥,师傅走时要你在这里好生修炼,要是他知道你偷懒怠惰,还跑去外边生事,肯定会大发雷霆的。”

平安当场愣怔,上下打量了阮玉几遍,转头看向常兮。

这借口实在有够粗劣,刚才还巴巴地哄着自己离开呢,怎么一转眼就变卦了,再说,自己只是去跟当朝大员见上一面,又非去杀人放火,能生出什么事来。

常兮一张冷脸顿时憋成了酱紫色,垮得厉害,既不敢违抗师命,又想平安能走上一趟,若是他推辞不去,那自己在宇文泰面前可就丢了大脸了,因为不去就是心生怯弱,说明自己有眼无珠,救下的是个无胆匪类,严重影响天一道的声威不说,日后双方合作,话语权也要大打折扣。

但若是出言相劝,那就是藐视师礼,教唆师弟违抗师命的责难也要由他来担,左右为难下,只得委婉提醒道:“这个...事有轻重缓急,望师弟从心。”

平安目光如炬,凝目向二人望了两眼,神色一松,对阮玉笑道:“小玉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既已习得御风术,那我就先在壁上留字,若苏先生那边有要事相托,需我出力也无妨,待师伯回来后,看到壁上留字,也定然释怀。”

跟阮玉相处这么久了,她的心思多少猜到一点,大概是怕朝廷拿捏自己罢了。可平安认真想过了,既然上了天一道这条大船,若是不随波前行,那就只能纵身跳下,但江河有多深,暗涛有多凶,谁也不知,他不敢这么武断。再者,师伯刚救了自己,还赐下海量的恩泽,要只吃用不干活,脸皮再厚的人也得羞掉一层泥,于情于理,都得出把子力气。

这么一说,常兮明白了,师弟这是在替自己找个台阶下,立刻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接着神色一震,惊声道:“什么!你练成八风秘术了?怎么这么快!”

这些年忙于政事,疏于精研,与凌道扇期望相距甚远,但这是外因所致,并不代表他资质低,相反,他的资质在天一道中也算得中上,可当初修习秘典时,也足足花了数年功夫才窥见一斑。现在呢,平安才研习几日,竟已习得,当真是骇人听闻...

平安哂笑,自家事自家知,要是这样都练不会御风术,往后也没脸见人了,谦虚道:“言过了言过了,我只是初习御风,离八风尚有天渊之别。”

常兮叹息道:“师弟莫要自谦,练成是练成,精进是精进,为兄还是分得清的。罢了,还是速速留字吧。”

平安颔首,旋即引一口沛然之气腾上半空。

只见他双指并剑,旋起一盘风涡,剑指横去,一缕劲风向山壁袭上。削壁立时变作腐土,随着风刃雕凿,一蓬蓬尘屑不断流洒,眨眼间,斗大的“韩道璃”三字下便又多了三个大小相等的刻字——“沈明安”。

凭虚一转,平安纵回潭台上,双手随意一搓,笑道:“刻好了。”

常兮审视片刻,咦声道:“师弟,你的字...是阳刻?”

平安揉揉自己的右手,初习御风术,尚有些手生,所以刻的字迹也不怎么美观,还以为师兄意在此间,哪知最后竟冒出一个耳生的词汇,于是问道:“阳刻?什么意思?”

常兮指着两行字刻,解释道:“刻字分为阴阳两种刻法,阳刻是将线条刻成凸状,而阴刻是将线条刻成凹形,所以纹理与质感也会大有不同。”

平安了然点头,他并没有研习过雕刻的技艺,一直是在独自摸索,所以并不知晓关于雕刻的种种,但听师伯说过,雕刻也是天一道的基础课程,故而问道:“这两种技法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常兮摆摆手,说道:“那倒没有,雕刻本就是为了显像,只要雕的好,随心即可。不过嘛...”

顿了一顿,继续道:“对于我们修道之人,还是有那么丁点讲究的,敢问师弟,你可研习过命理一道?”

平安挠挠头,他是樵夫出身,能读书识字还是赖父亲余荫,四书五经都没读全,哪研究过什么命理,于是笑道:“不曾学过,敢问师兄这有什么讲究不成?”

常兮徐徐说道:“是这样的,历来男子刻字,多用的是阳刻,女子刻字,多用的是阴刻,但学道之人不同,尤其是精于命理一道的修士,如果通晓命局,往往会取阴阳互补之道。”

说着指向“韩道璃”三字,说道:“韩师叔命格属阳,所以留字乃用阴刻。”

平安这才明白,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我并不清楚自己的命格,甚至连出生时辰都不曾听我娘说起过,用阳刻留字,不会有什么隐患吧。”

他说的是实话,母亲一辈子凄苦,教子已是不易,哪有闲心理会这些神神叨叨的事,现更是亡故,他的具体生辰自然也深埋冢下了。

常兮说道:“无妨,为兄也只是略懂一二,用之不上,再说,我辈修道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命格这种东西再硬,也硬不过日月乾坤,给凡夫俗子看看也就够用了。”

平安朗笑道:“师兄倒是个洒脱之人。”

常兮摇头,叹道:“世人皆羡我等,以为身具奇术便是福,哪知祸福相依,岂有长存之理,似我等这般人,不洒脱都活不下去了。唉...罢了,不提这些败兴的事了,我们走吧。”

阮玉见劝不动平安了,也不想再考其缘由,有道是夫唱妇随,虽没入了沈家的门,但也是迟早的事,只得应和道:“既然这样,那我也随你们同去吧。”

于是一行三人向城中进发。

————

再看凌道扇,一路上满面春风,乘云驾雾,可谓日行千里,一日一夜便飞至上清山,光明正大的从山门走到道之真人的卧房内。

时值傍晚,道之真人作完晚课正要回卧房打坐安歇,刚走至门前,立时停住脚步,然后收摄心神,呼了一声道号——“无量天尊”,向屋内高人邀请问安。

凌道扇一身修为几臻化境,三元已归其二,从大殿径直走到卧房,所有人都对他视而不见,此刻惊动道之真人,是因为他在房中自顾自地品茶,杯盏发出了些许声响,不然,道之真人还真就推门而入了。正是有鉴于此,他才更加忌惮,不知这等活神仙登门所为何事。

沏茶声再响,凌道扇将道之真人唤进屋中,俨然喧客夺主。

表出身份后,道之真人险些惊得跳起来,竟然是天一道现任掌教亲临!莫非来者不善?

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凌道扇还是懂的,没有以势压人,而是秉承平安叮嘱的“和气生财”的主旋律,先礼上那杯热茶,然后将来意徐徐告之。

道之真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位掌教是来挑山的,华阳祖师早故,此间已无人可与之匹敌,而且道行去了云殿山,陶承远游至今未归,此时的上清山空前虚弱。严格来说后两者可有可无,尤其是陶承。就算与道行联手,胜算恐怕也不会超过三成,而自己就独占两成。

听凌道扇娓娓道来,道之真人也明白了,感情是来结伙分赃的,佝偻的腰板立刻挺的笔直。

有好处眼睛就会亮,胆子也会随之水涨船高,道之真人也不例外,何况这好处有百利而无一害,更是凭空而来,立刻坐不住了,也拿出一派掌门的气度,与凌道扇“坐而论道”起来。

凌道扇修为比他高,年岁比他长,又身为分赃的发起者,岂能让一个小辈喧声夺势,大袖一挥,定下赃约,八二开!天一道八,上清派和天师道各取余一,至于江陵那几个小小辈,则另行赏赐。

道之真人心知肚明,这分明是远在北国的平安给自己人谋福利呢,哪肯吃亏,五五开,寸步不让!天一道五,上清派取其三,天师道的那份暂为保管。

一时间,两大掌门扯皮扯的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