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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玉璧血战二十九

章巴尔抚了抚火辣辣地伤处,方才太过兴奋,不觉疼痛,这会缓了过来,直疼地龇牙咧嘴,歪着脑袋问道:

“先生,什么套啊,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阴谋诡计,想坑他们一把?”

章巴尔是个粗人,胸无点墨,文人那点经词妙语他一概不知,在他看来,柳敏就是满肚子坏水,只不过是在朝敌人泼,泼的越狠,他越高兴。

韦孝宽笑骂道:“什么狗屁阴谋诡计,那叫破敌良策。”

柳敏浑不在意,洒然道:“章将军所言倒也无误,此计确实算不上光明正大,不过当有奇效。在下也正物色合适的人选,只是不知将军是否还有力气,以及足够的胆量?”

一听这话,章巴尔牛脾气上来了,环眼儿一瞪,脖儿梗得梆梆硬,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嚷嚷道:“先生这说的是什么话,瞧不起老章是不?咱别的不敢说,要论这胆子,还真没怕过谁!”

适才被高岳追得狼狈不堪,成了彻头彻尾的灰孙子,后来更是险些丧命,胸中这口闷火憋得好不难受,现在经柳敏这么一勾,立刻按耐不住,恨不得立马举兵杀回去,一雪前耻。

柳敏拍拍他的肩头,竖起大拇指,笑眯眯地说道:“好汉子,够胆色!既然将军都这么说了,那么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说着拦上章巴尔肩膀,正色道:“今夜子时,你率一队快骑从北门出,绕过城西赶至敌军涑水军营,然后敲锣鼓噪,若有敌军出寨,照旧不可接战,之后立即率众绕城东而归,不得迟疑。切记,人不需多,百人即可,但必须要快,鼓噪声必须要响亮。”

不就是扰敌之策么,用得着这么严肃么,章巴尔摸摸脑袋,说道:“就这?”

柳敏点点头,说道:“就这。”

“好嘞,那我这就去准备!”

虽然不能明刀明枪的做过一场,但恶心恶心对方也是好的,说罢,章巴尔乐呵呵地去了。

方才片言不发,这时韦孝宽才忧心道:“兄台,此计是否太过冒险了,须知西面薛孤廷正等着我们出城啊...”

出城取水还好,毕竟离城颇近,还有涑水相隔,敌军想半道伏击也没那么容易,但出城扰敌就不一样了,而且是绕这么一大圈,且不说高岳所部,城西十余里还有薛孤廷驻守,那部可尽是骑兵,若是闻讯出兵,最迟一炷香即可赶至,介时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只怕章巴尔会有去无回。

柳敏轻摇纸扇,凉风扑面,备觉清爽,笑道:“我就是要让薛孤廷出兵,他若不出兵,高岳怎么会上钩,高岳不上钩,只怕高欢也难上钩,但只要薛孤廷一出兵,所有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平安摇摇头,也跟着说道:“问题在于城外四下皆为旷野,一马平川,我们不能给予对方任何牵制,再加上敌军势大,不可出城与之交战,更何况是夜战,一旦章巴尔身陷囫囵,必无救矣!”

见小师叔都这么说了,柳敏无法,不再藏着掖着,纸扇一合,把后续计划全盘脱出。

两人听罢连连叹服,再无异意。

不多时,又一队兵士领着水桶出去打水,只不过这次不在南处浅滩,而是径直往西而去。

或许料定高岳已经回营,兵士们盛满水桶后,很顺利的回到城中。

帐中,高欢正与众人商议,高岳揭帘而入,手中还拎着一只平平无奇的水桶。

“丞相,您交代的事末将已探查清楚。”

高岳微微欠身,放下水桶,抱拳礼道。

高欢立刻起身,上前问道:“如何?”

高岳沉声道:“敌军取水多在涑水浅滩处,人手大约七八百,日行一次,来往神速,若遇敌袭,则弃水而逃,极为谨慎,水桶大小多如此类,并无异样。”

高欢提起桶来,仔细打量一阵,确实如他所言,不大不小,显然城中用水并不紧缺,于是转头看向李业兴。

李业兴知道,他是在询问自己是否可以依计行事,不过他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而且过于顺利了。疑心作祟,故而没有立刻作答,拧眉深思起来。

见他闭口不言,高欢不由暗忿,计是你出的,事到临头却又犹豫不决,当即做主道:“高岳听命!”

“末将在!”

“着你率部截断涑水,以断敌军水源!”

高欢下令道。

闻声,高岳一愣,接着面色大变,定声道:“丞相不可!”

“有何不可?”

高欢略显烦躁道。

高岳答道:“丞相,光是修筑土堙已让将士们疲惫不堪,若是再截涑水,我部必定力竭,若是敌军偷袭,岂能拒之?”

高欢眉头一皱,想不到修筑土堙竟然如此费力,连高岳都倍感沉重,又道:“若是本相再拨你三万兵马,你看如何?”

高岳摇摇头,说道:“恕末将直言,掘土挖石跟沙场拼杀是两回事,筑土山尚且大损气力,何况是截流,一旦动工,兵将气力水泄不说,粮草亦会吃紧,依末将看来,在粮草送达前,我军不宜大动,垒土造山亦是如此,在我部完工前,其他各部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此一言隐晦地提醒高欢,叫他暂时不要打城北的主意,要徐徐图之。

高欢稍稍一愣,这话倒也无虚,造土山跟截流改道都是极为繁重的体力活,将士们吃不饱,哪有力气干活,就算勉强干完,粮草估计也该吃紧了,到那时,恐怕不等粮草送至,己方就不得不宰马为食,甚至被迫班师回朝。

段韶忍不住插声道:“末将附议,造山本就不易,截流更是浩大,费时费力不说,就算截断涑水,仍有汾水流经玉璧,还请丞相三思!”

连段韶都开口劝阻了,高欢顿时左右为难。

“嗨...不就是让贼军没水喝嘛,这还不简单...”

彭乐蓦然出声,摇头晃脑地说道。

众人齐齐侧目。

“莽将军也有急智了?”

高欢暗笑,眼睛一眯,问道:“哦?你有何良策?”

彭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钢牙,说道:“只要我军派兵沿河道驻守,贼人们岂敢过来,用不来几天就乖乖出城献降了。”

高欢一听,脸子立刻板直,寒芒逼视,冷飕飕地说道:“愚蠢!亏你还说得出口!又想被开膛破肚了是吗?”

愤而袖甩,懒得再看他。

彭乐四下环顾,不只高欢,每个人看他的神色都是怪怪的,不禁挠头,暗道:“自己这法子挺好啊,怎么都是这副神情,还扯到肚肠上了...”

将军刘丰伸肘捅捅彭乐,在耳畔低道:“行军布阵最忌连营结寨,尤其在包原隰阻处,一营遭袭,必会祸累三军,再者,若是分兵过多,势必杂乱,粮草辎重运送就会愈加繁琐,容易引发不必要的混乱。”

彭乐恍然大悟,怪不得丞相会这般生气。

沙苑之战中,高欢就是吃了分兵过散的大亏,于渭水之畔被宇文泰突袭重创,死伤无数,尤其是彭乐,被宇文泰之侄宇文护穷追猛打,连肠子都破肚而出了,若非他当机立断,塞肠入腹后犹奋勇死战,吓退了宇文护,只怕高欢难逃一死。

此一战,宇文护扬名天下,高欢损失惨重,休整数年方才恢复元气。

想到这里,彭乐不禁摸了摸小腹,甲胄下那道狰狞的伤疤犹映眼帘,也亏得他武艺超凡,洪福齐天,换作别人,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天色已晚,今日到此为止,高岳继续垒土造山,至于是否截流,改日再议,都回营吧。”

高欢烦闷地挥挥衣袖,遣散众将。

待众人离开,高欢愤而拍案,对李业兴高声问道:“每个人都在力劝我不要截流,可你偏偏一句话都不说!”

面对高欢的质问,李业兴难得露出一丝苦色,拱手道:“请丞相息怒,在下不言,只是因为将军们言之有理。”

他确实没料到敌军会如此狡诈,竟然自毁崖台,让本就繁重的造山工程变得更加艰难,以至于影响到后续的截流工程。

“若是不截断两河,除非花大力气修补崖台,不然依旧难以攻破,你以为如何?”

高欢面色铁青,冷冷看着他。

在他看来,趁崖台没彻底损毁前,截流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一旦崖台彻底崩毁,己方是不可能完全修复的,要修复,也只能选城北一面,可偏偏李业兴屁都不放一个,任由诸将否决。

李业兴点点头,叹道:“崖台是一定要修的,两河之水也必须要截,但需要一个足以说服众将的理由。”

“本相的军令,不需要理由!”

高欢拂袖,霸气道。

李业兴摇头,清楚高欢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但攻坚战本就费神费力,谁先心急,谁就会输,仍然耐心劝道:“丞相不必心急,如无意外,相信这个理由很快就会由敌军送上。”

高欢眉头一拧,不解道:“此话何意?”

李业兴提壶斟茶,敬奉高欢,平静道:“天机不可泄露,丞相稍安勿躁,三日之内,缘由自出。”

高欢勉强压下火气,接过茶杯,面无表情道:“好,本相就再等三日,你可别叫本相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