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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镇龙碑二

阁院虽大,却不空旷。

院中十步一葱柏,百步一苍松,郁郁成荫,两边绿草成簇,春花欲飞,灼灼其华。

几人一路踩着石磴来到庭院深处,眼前是一座祠堂状的房舍,舍前趴着一只石龟。

这石龟龟背涂以黑漆,背上纹理清明,龟首探于壳外,眼珠浑圆,嘴巴半开半合,鳞爪匍匐在地,栩栩如生。

走进再看,龟尾竟然是一条三角毒蛇,舌头前细后粗,蛇躯蜿蜒腾空,一对獠牙直杵,鲜红的信子从口中激射而出,绿豆眼睛呲露着凶光,狰狞的样子同样活灵活现。

龟蛇蜿蜒纠作一物,原来这是四灵中的北方玄武。

再看这祠堂,不过是一座平平无奇的老旧建筑,上下四四方方,门框的颜色隐隐有些发灰,门板上腐蚀着年迈的皱纹,朱漆险些彻底滑落,斑斑驳驳。

祠堂门窗紧锁,郭琦推开掏出钥匙,打开这牢笼一般的大门,缓缓推了开来。

虽然是白天,但这祠堂里的光线暗的惊人,

一股莫名的气流扑荡出来,平安打了一个寒颤。这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头就是镇龙碑的所在。

屋子极为空旷,或者是简单,只有一座大大的方台,台上蹲着一个一丈多高,六尺宽的巨/物,只因为这巨/物被一块大大黑布掩盖,平安还未见到它的真容。

郭琦点燃方台两侧的粗壮红烛,待一行人进了门里,又复去闭上了房门。

此时光亮再度畏缩起来,火红的烛光蜷缩在漆黑之中,稠密幽暗中,置身在那巨大的石碑下,给人一种强烈的压抑感,仿佛下一刻就要屈膝膜拜它。

郭琦走上前去,拱身对众人礼道:“师尊,还有诸位,眼前这物就是镇龙碑。”说完一把扯下那黑布,烛光猛烈摇曳,镇龙碑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黑色,纯粹的黑色,没有一丝杂色,烛光映在它身上没有一点点折返,仿佛光线被尽数吞噬了进去。

巨大的石碑既不会反光,也没有倒影,抬头仰望,那石碑就像一直巨大的深邃的瞳孔。认真盯着它,会感觉到一种深沉,浓烈的情感,让人不知不觉陷入它的神秘之中。

黑色往往代表消极,如在同泰寺中,那大殿内死寂一般的漆黑就会令人产生恐惧,焦躁,怯弱等各样各样的负面情绪,渐渐勾起内心的魔障,把人一步步带向深渊。

然而物极必反,黑到极致便是庄重,

这石碑的黑色,是那样的凝重,壮烈。迷离于这种漆黑,只会让人想顶礼膜拜在它的磅礴大气之下。

镇龙碑山上缠绕着四条同为黑色的巨大锁链,环环相扣,每条都有儿臂粗细,嵌入镇龙碑上四条凹壑中。四条锁链内外相接,圈成一个捕兽锁一般的内外双环,森森铁索寒光粼粼,丝毫不怀疑它的坚硬程度,任刀砍斧劈在上,至多能溅射点点火花,想要凭人力去折断,简直异想天开。

张天师嘴唇颤动,似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最后悠悠的长叹一声:“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再加以郭陈二氏鬼斧神工般的巧技,镇压孽龙绝非空谈!”

陆法和仿佛也中了一记晴天霹雳,两颊的腮肌抽动不已,附和道:“天下奇珍,世所含有,贫道修习数十年,今朝算是开眼了,佩服,佩服。”

说着双手微拢,朝郭琦陈曦打了一记佛礼。

两人哪敢让这等高人屈尊,忙不迭的回礼,郭琦笑道:“区区雕虫小技,能得大师尊口廖赞,实在是三生有幸。”

张天师抚须笑道:“人家夸你你就受着,不只是大和尚这么认为,老道也觉得这镇龙碑委实太过伟立,慑人心神,老道已多年未见过如此奇物了。一晃数十载,虽然你们远离了我天师道本家,但总算没有埋没了家风,家传的本事依旧精湛,难能可贵啊。”

两人齐齐跪下,热泪盈眶的抽噎道:“师尊在上,是弟子叫师尊为难了,待平定江祸后,弟子便随本家人再度重回天师道,望师尊慈悲收留。”

张天师伸手扶起两人,摇摇头叹息道:“有这份心意就即可,在哪里都能修行,不一定非要回云锦山。”

陈曦擦抹着眼泪,听张天师话语是不想收留他们之意,慌慌张张的恳求道:“师尊在上,弟子本家兢兢业业两百余年,就盼着有朝一日能重回天师道门下,请师尊慈悲。”

张天师还是摇摇头,解释道:“不是老道不肯收下你们,你们肯重归天师道老道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赶你们走?实在是眼下这大梁已是多事之秋,现在重归门下实在不智。老道也是为你们着想。”

郭琦见张天师面带异色,小心翼翼的问道:“莫非师尊有什么难言之隐?”

张天师点点头,也不想避讳了,直言道:“难言倒是无什么难言,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辛秘。如今天下纷乱,天师道里有两种声音,一种老道这种安于山林,恪守门规,以除妖灭邪为本的一方。”

“而另一方是主张出世,辅佐皇家立功名大业,以最快的方式重振天师道威名,现在已经很有多门人弟子出世,老道也无可奈何。”

“而你们在这里已经先一步避开纠葛,何必再踏入纷争呢?”

两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张天师修为日益精湛,却多年不曾来过这里一步看看,感情天师道内部也不安稳了,郭琦收起慌乱,定声道:“原来如此,弟子明白了。那弟子们就暂居此地,全当作师尊在山外的外力,待天师道太平下来,弟子们再归山好了。”

张天师抚须笑道:“此举甚为妥当。”

看了一眼巍峨的镇龙碑,说道:“虽说镇龙碑甚奇,但以你们两的本事,这么多年肯定也不只是单单雕磨这么简单吧,莫非真没有其他了?”

郭琦摸摸后脑勺,像个被父母发现偷吃嘴的孩子一般傻笑道:“师尊慧眼如炬,那弟子就献丑了。”

说着一步一步走到镇龙碑前,神色凝重的举起双掌抵在石碑上,丹田之气上提,滚滚气劲以肉眼可见的波纹缓缓被石碑吸纳进去。

石碑上陡然爆出无限华彩,幽暗的屋舍顿时被熌灼的光芒所覆盖,没有任何一处角落藏有一丝丝的黑暗。

无数蝌蚪大小的金色铭文跟黑色脉络显现在石碑正反两面。

尤其是正面,脉络交错拱卫的四个斗大烁金的字眼,平安依稀认得,那是四大篆体古字——“永镇江底”。

郭琦缓缓手掌,光华迅速褪去,屋中又被黑暗覆盖。

擦擦额头暴增的汗水,郭琦笑道:“师尊,这就是真正的镇龙碑,正面刻画浑天归元阵,背面刻锁魂咒,辅以元气加持,威能更甚。每结锁链上再刻鹤腾小阵,用以减轻重量。”

陈曦接着说道:“这是弟子无意之中发现的妙处。”

“起初弟子发现这石碑有吸收光华的能力,弟子就想啊,这光华都能吞,不知天地元气能不能吞,于是就小试一下,没想到还真的可行。”

“在弟子一次次的用气下,发现这家伙简直就是饕餮在世啊,根本就填不满它的胃口,索性在它身上就刻上了本派最为凶猛的大阵之一‘浑天归元阵’,反正它又撑不爆,碎不开,就由着它吃个够吧。虽然刻的纹理十分浅细,但是功用可一点都不打折扣。”

“现在这家伙吃了几十年的天地元气,威能一定更胜从前,对孽龙的克制作用也大大增强。”

张天师惊讶道:“没想到你们两个瞎捣鼓还真捣鼓出来了不得了的东西,竟然把这么厉害的阵法都人为的刻在上头了,真够是了不得,也真是够胆大妄为。”

陈曦讪笑道:“师尊过奖了,就是这家伙太过厉害,连我们也被它给‘克制’了去。”

张天师笑道:“此话和解?”

陈曦指指自己的脸蛋,又指指郭琦的脸蛋,哭丧着脸说道:“师尊你瞧,我们两人这张脸可就是被它给害的。”

“起初我们二人也是照旧按着祖训雕磨这家伙,但是自从发现了它的特性之后,时不时的就给它输送元气,这样既可以多腾些打磨的时间,又可以达到练功的目的,我们两简直乐此不疲。”

“直到有朝一日,我们发现了各自的脸都变了颜色,不似染了涂料那般,而是由内到外的转变,肌理深层都变了颜色。”

“我们这才知道了原来这镇龙碑有某种难以理解的功用,任何长期呆在它身边的人或物都会慢慢变了颜色。”

“比如我父亲,记得他小时候是面如冠玉,中年之后反而面色如炭。起初我也很费解,但是在我的面皮也转变之后,我才知道了这东西的异样之处。”

张天师捻起一缕白须,皱眉道:“起初老道也觉得惊奇,你们小时候的模样也算是白白净净的,怎么几十年不见,一个就成了红脸,一个变成紫脸,但老道已经反复探查你们的脏腑跟脉络,一切正常,并没有发现有中毒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