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人湿漉漉地回到贼窝，老大和另外几个小孩惊讶不已。他们没想到我们还能活着回来。
回贼窝后，老大帮我把钉子拔了出来，拔出来后才知道，扎我的是个棺材钉。然后老大让陈棺材去山上，找些草药来给我敷上。
后来我就开始发烧，甚至还一度昏迷不醒。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陈棺材来贼窝时昏迷不醒，是我在房间里照看他；这次轮到我受伤昏迷不醒，是他在房间里照看我。
后面我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陈棺材。
他跟我说：“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很虚弱，但我还是咬牙坚持，用我一贯的嚣张语气跟他说话：“废话！我的钱还没花完，怎么舍得死呢？”
现在想想，我那时可能是伤口导致的破伤风，没死已经算是大命了。
那只铁钉也在我的左脚掌上留下了一个永久的印记，后来每次洗脚的时候看到它，都会让我感到后怕。
……
经历过祖坟棺材逃亡事件后，我和陈棺材没了胆，于是后面的日子里，我们就不跟着老大去偷棺材了。
老大他养活我们，但那也是在我们有干活的前提下。没去偷棺材赚钱，我就带着陈棺材到老大的下家，也就是木匠那里去打工。
我们两个年纪比较小，平时就是干干搬运，上光油，车点简单的木头条子。真正有技术含量的地方，我们也一窍不通。
而老大则是继续带着其它几个小孩偷棺材，后来他运气不好被人给抓到了。被人从祖坟带到了祠堂，十几个人打了他一顿，然后把他吊在祠堂门口，活活地饿死了他。
不过就算老大他死到临头，也没有供出我们的贼窝在哪里，让我们这群孩子逃过了一劫，也算是一条汉子了。
老大死了后，我们几个小孩就全靠木匠打工的工钱吃饭了。
当时木匠跟我们说：“没事，虽然你们老大死了，但是只要在我这里好好干，发财致富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其它几个小孩因为偷棺材赚快钱习惯了，在木匠那里做了一年多后，忍受不了木工的无聊和低工资，全都纷纷选择了离开。
而我和陈棺材因为不知道去哪里，就选择继续留在木匠那里。
人走了，木匠那里人手不足，就让我和陈棺材着手干些正经的木工活。
那年我和陈棺材16岁。陈棺材的木工手艺就是在这个时候学的。
……
那个时候的我木工活学得不好，现在那些东西我也全部忘光了。
而陈棺材不一样，他就好像一个木工天才，才花了一年时间，他就什么东西都能做了。
但也只限于用普通木材做家具，拿高档木材车珠子，凋花，凋牌子，做艺术品这些他依然不懂。
这些技术，木匠把它当作一门手艺藏着，从不教我和陈棺材，只教自己的徒弟。
陈棺材是个老实人，他以为只要自己好好做，木匠自然就会教我们的。但我不这么认为。
……
后来有一次，我和陈棺材在山下买东西，远远地看到了木匠在树下对一个寡妇动手动脚的。
我看到了，就对陈棺材说：“看到了吗？”
“看到了，他们在偷情呢。”
“除了偷情，你还看到了什么？”
“还能看到什么？”
“机会啊！你没看到机会吗？”
“什么机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摇了摇头，说陈棺材他是个榆木脑袋，然后就让他好好看着。
果然没多久，就看到了木匠送给寡妇一个手镯，我一眼就认出来，那个手镯是木匠老婆的东西。
我对陈棺材说：“看到了吗？我们找到老板这条蛇的七寸了。”
……
回去之后不久，木匠就收了我和陈棺材当他的徒弟，开始教授我们怎么制作木制工艺品摆件。
这都是我的功劳。我偷偷去告诉木匠，说在一个寡妇那里，看到了一只镯子和老板娘丢的那个一模一样。
木匠听了，假装镇定，说：“巧合而已，而且这翡翠镯子长的都是一个样，相似很正常。”
木匠他嘴上是这么说，但事后他不断试探我，说我吃不吃饭啊，喝不喝酒啊，想跟我投其所好，封住我的嘴。
我说都没兴趣，就是想学习一下他的手艺。
木匠听了，回去思考了几天，最后他还是跟我妥协了。
没错，与其为老板做那么多的好事，不如了解一下老板他私下做了什么好事。
……
学习做摆件工艺品时，我还是那个老样子，学得不好。陈棺材则一如既往地像个天才。
象棋，佛像底座，摆件葫芦，摆件花瓶等等，他都学会了。
木匠也对陈棺材赞不绝口，说陈棺材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年轻人。
后来，我们也成为了木匠那里工资最高的两个人。
我们二人工资一样高，但是我们的理由不一样。
陈棺材是因为他为木匠接了很多活，赚了不少钱。而我则是因为自己握着木匠的把柄。
陈棺材在和木头较量，研究怎么把不值钱的木头做得值钱；而我则是和人较量，研究怎么靠镯子的把柄拿捏木匠，让他对我恭恭敬敬。
看起来我要比陈棺材轻松多了，其实不然。
我的活比陈棺材的要难做，毕竟拿捏人比拿捏木头要困难得多。木头是死的，人是活的，拿捏人很难把握轻重，轻了，木匠不怕我，重了，又怕木匠不计后果地跟我翻脸。
这时我和陈棺材的不同，也注定了我和陈棺材过几年分离后，走上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
眼看陈棺材的手艺学得不错，我就萌生了赚外快的心思来。
于是一天晚上，我去找陈棺材，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自己做点东西卖卖？”
陈棺材反问我：“你有木头吗？”
“现在没有。”
“现在没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有搞头？”
“嗯。”
陈棺材看了看我，他想了一下说：“你不会是想让我跟你一起去偷棺材吧？”
我听了他的说法之后，忍不住笑了出来，说：“哈哈，不是。你想多了。我们偷了多少棺材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没有一百也有九十多个。这附近能偷的祖坟都被老大给偷过了，想找一个祖坟新点谈何容易。而现在的人都提倡节俭入葬，棺材用的都是垃圾，新坟根本就没有偷的价值。”
“那你去哪里搞木头？”
我提醒了陈棺材一下：“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坐棺材掉下瀑布的事吗？”
“记得啊，你当时还差点被淹死了。”
“嗯，就是那次。”
“瀑布？难道……”
我点了点头，说：“没错，就是那个棺材。”
……
不久后，我和陈棺材就出发，前往瀑布寻找那个棺材。
几年过去了，瀑布在哪里，我们早就忘了。我们只能凭记忆走着，结果走着走着，我们就不知道了方向。
本来以为我们要无功而返，结果陈棺材想出了个法子。
我们去到老大被吊死的那个村子，然后找到村里的河流，接下来就只要顺着河的下游走就行了。
果然，我们走了没多久，就经过了之前的那个祖坟。
现在祖坟已经不是土堆的了，而是整个用水泥浇筑而成。看来村里人用了很多钱来重修它。
不过我知道，这祖坟里面，已经没有了他们祖宗的尸骨。尸骨早在几年前就和棺材一起，在它旁边的河里顺流而下了。毕竟那可是我们干的好事。
我们顺着下游走去，结果从白天走到了黑夜。我们这才知道，那天我们逃亡，究竟漂了有多远。
最后我们终于听到了久违的轰轰声，知道了瀑布就在我们眼前。
这瀑布声音很大，但它其实并不高，我们两个人直接从上面跳了下去。
我依然不会游泳，但是身高也已经有一米六多了，知道瀑布下面水不深，淹不死我。
到了瀑布下，我们按计划，我留在岸上，陈棺材在瀑布下潜水看看棺材还在不在。
他潜了一次水后就不继续了，回到岸上，我问他：“怎么了？找到了还是找不到？”
“找？这大半夜的，水底下什么也看不到，你叫我怎么找？”
我心想：说得也对。
走了一天了，我们也累了。于是就决定，我们先在原地休息，等天亮了再下水找棺材。
……
天亮后，陈棺材又回到水里，没潜几次，他就在水里冒出个头，然后伸手给我打了个手势，说：“还在！”
我说：“这棺材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还没坏，肯定是个好木头。快把它拉上来！”
我抛给陈棺材绳子，他带着绳子潜下水，在水底下给棺材绕了几个圈把它捆上，然后钻出水面，跟我说：“好了，拉吧。”
这棺材在水里的时候，还是挺好拉的，但是从水里拉出水面的时候，就比较困难。于是陈棺材就跟我帮忙，两个人合力才把棺材拖上了岸。
我们两个人累坏了，在原地坐下喘着粗气。
喘过气后，陈棺材在河边随手捡了块石头，对着棺材板的连接处敲敲打打，不一会儿，棺材就散成十块板子。
这棺材的木头是真的重，没办法，我们二人就只能拿着最轻的两块，棺材的前后两块小板回去，其它的打算以后再来拿。我们把它们丢回河里，防止有人路过把它们给捡走了。
……
我们带着两块棺材板回去后，陈棺材利用闲暇时间，做了两样东西。一样是貔貅，一样是马到功成。
我们觉得，舍得花钱买木制摆件的都是有钱人，就做了这两个有钱人喜欢的创意。
我们虽然那时已经是徒弟，但都是木匠给我们什么木头，我们就用什么木头做，做什么也是木匠跟我们说。
所以我们还不清楚什么木头是好木头，什么木头是值钱的。
这次的创意是我们自己定的，也不知道适不适合这块木头的材质。而且我们还不知道这木头究竟值不值钱，所以做出来的摆件好不好，我们心里并没有底。
于是我们就去请教木匠。
木匠看了我们的这两件摆件之后，他问我们：“这木头是哪里来的？还有吗？”
我没告诉他这是棺材改的，因为我怕木匠反过来抓住我的把柄，于是说：“我们是从水里捞到的，就这两块，我们觉得不错，就自己试着做一下。”
木匠摸了摸鼻子，说：“哦，是这样啊。”
我和陈棺材问他，这两个摆件怎么样？能不能卖钱。
然后木匠就开始一顿分析，他不断挑毛病，说这块木头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还泡过水；手工方面也有瑕疵，不过好在这两个摆件的器形够大，虽然不值什么大钱，但是几百块的价钱还是有人要的，就是有点难卖出去。
当时的几百块钱可是一笔巨款。
我和陈棺材心动了，就问木匠能不能帮我们把它们给卖了。
木匠说看在我们是他徒弟的份子上，就帮我们一次。
后来，这两个摆件用了两个月才卖了出去，一共是六百，我和陈棺材一人分了三百。
三百虽多，但是我们觉得，这棺材板做出来的摆件卖得太慢了，估计棺材板的木头真的不是什么好木头。这两件摆件之所以能卖出去，估计是靠了木匠的名气。
于是我们就没去瀑布那里继续捞别的板子回来加工。
……
后来我才知道，木匠骗了我和陈棺材。那两件摆件他卖了六千，最后只给了我们六百。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后来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