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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桃花如雨,可是在奠我沧桑孤寂的青春

晚上十一点三十分,整理行装,拿出那把浸冷如冰、寒光胜雪的匕首连护套一起悬在腰间,锁门下楼。

午夜的小路寂静无人,如水的月光清冷却也温柔地映照着霭霭桃林、十里落花。

背着包踩在混杂进好多零散花瓣的林间土路上,拂开沿途桃树不时支出的枝杈,一路朝桃林深处走去。这片桃林她已经来过几次,开始是妈妈带着她,后来,就只能是她自己。还好,虽然这片林子的承包人变了,不再是外公昔日的故友,却依然还在,她也亦然能来。前面没多远应该就要到了,一边凭记忆辨别着方向,一边转过一道小弯,继续朝前走。

“咔!”

树枝断裂的脆响在无人的午夜听来格外清晰,淳于嫣反应急快。抻出腰间的匕首,转身疾闪,毫无畏惧的大眼睛睁得滚圆,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片嗜血的光芒。

看着那把在这么暗的月色里都直闪人眼的锋芒,黄建军就要冲出去。

“黄总”宋国华急忙又压住他,这小姑娘胆子大得很,荒郊野外的,自己一个人听见了响动硬是不怕,正睁大眼睛四下看呢。

“她拿着刀”黄建军声音都抖了,丫头肯定是想不开了,要不一个人跑这么老远,特特儿的等到大半夜才出来,还随身带着这么把凶器干嘛?

“您放心,”腾出一只手给他看扣在手心里的石头子儿。

“有我在,她出不了事儿”特殊出身的宋国华早就看出了不对,可是当局者迷,这姓淳于的姑娘看起来绝不像是要自杀的样儿。什么事儿不都要知已知彼才好?老大对人家抱着什么心思他知道,可这么些天跟下来,别看这姑娘岁数小,心里头其实深得很,该不该说的都一句不说。这么难得的机会,他不能让老大就这么白白错过了。

“您不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吗?”

一句话提醒了黄建军,压着已经低得不能再低的嗓子问:“你能保证她不出事儿?”

宋国华点头,手上使力,把已经趴伏在地上的黄建军又向地面压了压,自已也赶紧埋下头。

桃林里没有太高的杂草,桃花又全集中在桃树的上半部分,整个林子里没什么能藏人的好去处,想不让人发现只能趴在地上扮阴影儿。

四下看了看,小心地往前走两步又看了看,除了自己,偌大的桃林里空无一人。是自己草木皆兵了,放松下紧张的情绪,再原地转身看了一圈儿,才把匕首放回皮套里,继续按原来的路线走。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趴在地下的两个人才敢抬起头。互相看了看,真是的,二个大男人叫一小姑娘吓成这样儿,也够说的了。不敢离得太近,两个人又压了点儿距离,好在夜深人静,林子里又空,声音听得极是清楚,远远地跟在她后头。

到了,就是这儿。桃林深处有一眼灌溉用的井,井栏周围有一张大圆石桌和几张条石凳子,旁边为了天凉的时候烤火用,还专门用石头砌了个又高又大的防风灶,即能做饭又能烤火还安全。据妈妈说,之前淳于稽身体好的时候,每到桃花盛放的季节总会携家带口地跑到这儿来跟几个老友聚会。林中把酒、树下吟诗,一干人颇有几分当年竹林七贤士的风采。

放下背包,拿出里面的白酒和几张妈妈的画儿,还有一些黄纸和淳于稽生前爱吃的东西,一一在炉前摆好。

曲膝跪在用小块碎条石简易铺成的硬地上,拿起一张黄纸点燃,放进石炉里,:“亲人已仙游,未呈儿孙福。游魂于千里,如何度思量。亲人仙游去,儿孙福未触。游魂千里处,思量千百度。”见黄纸渐渐燃尽,忙又填进去几张,抹抹脸上的泪,:“外公,我替妈妈来看您了。”

“外公,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这么称呼您,可是,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要叫您什么,您就再忍个二、三年吧,到那时候就不用我来跟您说妈妈和妈妈的妈妈怎么样了。”

小小的声音和着冷风断断续续地飘进二个跟踪者耳朵里,宋国华做了个手势,握着扣住石子的手向淳于嫣对面比了比,意思是他绕到那边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也好处理。黄建军明了地点头,宋国华的身手他一向放心。二边都有人,万一真有什么事儿也好照应。学着宋国华刚才前进的方式,黄建军试探着又往前挪了挪,好更清楚地听听丫头都说些什么。

“今年,妈妈的妈妈挺好的,我去偷偷看过她两次,有一次妈妈的妈妈还笑了,当她的学生真幸福”

“妈妈今年不太好,本来春节之前,身体好多了,都能跟我回家过春节了。可是初十就突然严重了,发作得很厉害,不过医生也说了这次是妈妈治疗的好机会,有康复的希望。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让妈妈康复的。对了,我还带来了几张画儿,是妈妈春节的时候画的,妈妈说画得不好,我估计您一定喜欢,就带来了,等会儿烧给您。”

“外公,我有一件事情十分对不起您。妈妈的房子保不住了,我的钱不够,妈妈治病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我只能把房子卖掉。买主已经找到了,来看过几次,过几天就要交钱了。妈妈再出院就没地方住了,我尽量租一个好点儿的地方。外公,我对不起您和妈妈,还有妈妈的妈妈,除了添麻烦,什么都保不住。”说罢用手捂住眼睛,抽噎了许久才拿开,:“但是请您放心,只要嫣嫣还活着,嫣嫣一定让妈妈恢复健康、一定让妈妈跟妈妈的妈妈团聚,让她们重新在一起,像嫣嫣没有出现之前一样,嫣嫣也会给妈妈重新买一套大房子,充满阳光、有专门的画室和给妈妈的妈妈刻印章的地方。外公,嫣嫣跟您保证,嫣嫣一定会做到的,只要嫣嫣活着,就一定会做到。”

陆陆续续地把一些东西放进石炉,带来的东西快烧完了,淳于嫣的例行汇报也快结束了。

“外公,您别生气,嫣嫣做到了这些,就会离开。离您的女儿和妻子远远的,再也不让妈妈的妈妈生气,再也不让您看见,嫣嫣保证嫣嫣连回来偷看都不会的。外公,您别生气,嫣嫣的话都说完了,马上就走,我走了。”对着天空磕完头,小心地灭了所有的明火,收好带来的东西,离开。

别人祭奠祖先,可以请求福荫庇佑、可以请托梦里相见、可以说来年再祭甚至来生再见。只有她不能,她是被祭奠的那个人最不想见到的罪魁,她是害得他们一家家破人亡的祸首。

不会有人知道每年夭妖桃林下她的心情,更不会有人知道她竭尽全力为之拼搏的最终结果并不是一家团圆,从此安享和乐。而是她功成身退后的一身孑然、孤苦无量,茫茫人海中独自去撑那艘无帆无浆、只能顺水漂流到生命尽头的小舟。

淳于丹青恢复健康的日子,就是她要准备诀别的时刻;淳于丹青母女团聚之时,便是她淳于嫣远远离开、永不相见之日。

而今年,妈妈就要好了,强忍着走到桃林边上离开那片水井的范围,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上,抱着身旁胭脂漫染的桃树大哭。有风吹过,顿时桃花纷落如雨,淳于嫣抬起头,这如雨的桃花,难道是在祭奠我没有血色的青春吗?是在可怜我今生注定孤独吗?而这已经是我可能奢望的最好归宿吗?

不要,不要,她不要不要,她也是人,她也要家,要妈妈要姥姥,要和她们在一起,好好的生活,幸福快乐的活着。

“姥姥,不要不要我,嫣嫣一定听话,不要不要我,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有妈妈就不能有我?嫣嫣不想一个人,嫣嫣想妈妈,想妈妈,想妈妈,妈妈,嫣嫣好害怕,不要不要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欲昏厥。

黄建军远远的听着,只觉得撕心裂肺般地疼,疼得都不像是他自己了。怕吓着人,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家教太好,淳于嫣哭归哭、说归说,却始终都没放开声儿,有意控制下的音量在静夜里听着无比的悲伤又委曲,心酸得黄建军都直想掉泪。终是没忍住,放轻步子,向她走过去。

哭得伤心,淳于嫣的防范意识低了不少,黄建军都走得很近了,她才听见脚步声儿。又一次抽刀转身,眼睛里的泪都还没断。

“别害怕,是我”听着已经够让他心疼的了,亲眼看见更受不了。这要是两个人定了名份,早一把搂过来抱在怀里亲着哄了,现在却只能拿出手帕递过去。

“一人没什么事儿,想出来看看,没想到桃花儿开得还挺漂亮”没话找话地替自己掂场儿。

“这,么,巧啊”抽嗒着回话,没接手帕,想先把匕道放回去。

“这刀真漂亮,叫什么啊?”看出那是把匕首,故意把话题扯远,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涅雪”误会了他的意思,把自己给匕首起的名字告诉了他。淡淡月光下,泪水洗过的眼睛,涧中宝石一样晶润的亮。

“你说,这刀叫什么名字?”

“涅雪”

凶器是凶器,好在名字听着还好,“捏雪”小孩子味道十足的小装小清高。看这样子只是用来防身的,黄建军松了口气。

“这名儿起得,像是个姑娘,也对,这刀还真像是雪捏成的”碰都还没碰着一下,匕首就被淳于嫣收回了腰间。在她身旁坐下,黄建军不介意地给自己打着哈哈。

“涅槃的涅,雪白的雪”收好匕道迎向他,小小的脸庞上是他从没见过的坚毅。

“这么像样的名字,嫣嫣这么宝贝它?这是要干吗用的啊?”见她泪意已收,故意再转话题,想着怎么才能逗着她乐一乐。

“准备给我自己用的,如果有一天,注定了我功败垂成,这把刀就会成为三个人的归路。再加上一瓶氢氰酸,万无一失、见血封喉。”这是她早就想好的,若是有一天,淳于丹青好不了,上天注定她们今生再无出头之日,那么她就承担起所有的罪孽,给淳于丹青吃安眠药、骗来林楚湘说她女儿已经康复,然后…,天堂地狱,她们再也不用在这个世界上活生生、日复一日的煎熬,而她自己便做完她该做的事,再去往那个也许她早就该去的地方。

“嫣嫣”黄建军骇然,而让他更害怕的是,说出这些话的淳于嫣不像是在开玩笑,反倒像是早早就谋算好了。

“这是我长这么大唯一一次送给自己的礼物,若是天假其变,它就可以白衣胜雪地跟着我一辈子;若是,”目光冷凝,:“我也绝不苟且偷生,它就不知道要去送多少人投胎转世。”她不吝挣扎、不畏艰苦磨难,可是也绝不会听任自己堕落下贱、任人欺凌。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哼,她的智慧加上它,便是这人世间最最难得的大凶之器。

定定的目光淡淡地看向远方,那其中寒冷而无畏、狰狞又坦然。

看着淳于嫣被风吹干成一道儿一道的小脸儿,不只心,黄建军血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