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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骷髅

埋骨之地遍地都是尸体,哈加特持剑守候在白袍主教哈默身侧,剩下的神殿骑士则是将死去多时的冒险者们慢慢拖拉到了剑冢刃山上。

漆黑的夜色下,有人影缓缓而来,一身染血的银甲,一柄缠着锁链的长枪,正是离去多时的索斯科。

“主教大人。”

迈过尸横遍野,跨过血流成河,索斯科平淡无奇的面容上有着平淡无奇的表情,他于白衣主教哈默跟前站定,道:

“兽潮爆发了,其余的冒险者皆放弃了前来此地,选择了帮助帕特里城抵御野兽的袭击。”

“帮助抵御?”白衣主教微微皱眉,道:“今次的兽潮可又是强过了往年?”

“是,除却蛮狼等二阶魔兽外更有少部分三阶魔兽的出现。”索斯科面色不变的继续道:“威亚平原上的冒险者们已经溃败自顾不暇。”

白衣主教微闭双目选择了对此保持缄默,随后转身望向了高高的山头,道:“看到了这样的场景难道你就不想问我些什么吗,索斯科?”

索斯科摇头,银甲上滴落一点风化后的血渍,“确有疑问,但我身为护殿骑士能做的只有倾听而非质问。”

哈默满意的抚摸了一下胡子,眼睛深处却闪过了一丝惋惜,论城府,论气度,索斯科都远远强过了哈加特,然而他这一生最高的成就只能是十三级,十三级的斗气对普通人而言或许算得上强大,但在各个神殿之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千年之前,古战场上死去了一位强大的武者,这名武者生前曾经带走了一件本属于神殿的至宝,并且死后随之一同葬入了剑冢之内,因此我们才需要枉死的冤魂和代表了牺牲的血祭去打开剑冢的封印。”

索斯科默然不语,目光游离到了被尸首和浓厚血浆堆积的剑冢刃山上,他嘴角嗡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就在此时整片大地突然剧烈震动了起来,一道肉眼无法探知却能够感受到的波纹从古战场的中心开始朝外扩散,紧接着散落在古战场各到各处的腐朽兵刃竟是开始兀自震动开来。

“这...”

无论是索斯科还是哈加特,亦或者连早已埋伏在了四周的黑甲骑兵,所有的人都察觉到了这份异常,紧接着就是瞬间变了脸色。

古战场上血红色的天空突然变得黑暗而阴翳,一阵阵凄冷的寒风从苍穹尽头鼓荡席卷,便是连脚下的大地都是呈现出了灰色的**气息。

索斯科握紧了手里的长枪,他明白这才是古战场真正的模样,依靠无数冒险者的性命和鲜血做祭奠还原了千年之前的古老姿态。可是这般黑暗浑浊的大地,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追寻的是什么?

隆隆隆...

天地间有巨大的响动震耳欲聋,无数灰暗的波纹从古战场的中心开始往外扩散,索斯科看得清楚,这些波纹的源头正是来自于剑冢刃山之下。

亘古大地的震动越发剧烈,伴随着一道灰色的无形波纹席卷划过大地,高高屹立在地平线尽头的剑冢刃山突然就这么从内部开始了坍塌,随后是划过天地的剑光,将古战场的大地硬生生斩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这一剑太过惊艳,以至于众人早已看呆了眼,那剑冢刃山早已不复存在,血红色大地上所有的兵刃皆是飞向了暗沉的天空兀自盘旋飞舞。

“那里...是不是有人?”一名神殿的骑士呆愣支起手臂,仿佛不太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索斯科一言不发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待得烟尘散尽,他见到了本该是剑冢刃山的地方竟是伫立有一道孤独的身影,在其背后是一张在千年时光下腐朽斑驳的钢铁王座,王座上冰封着一个稚嫩的少女以及一名昏迷的红发少年。

一阵从苍穹尽头吹来的冷风拂过,拄剑的身影忽然动了动,他挺得笔直的脊梁上抖落了无数的尘埃,就像是维持着这样的姿态已经有了千年,万年。

然后,他慢慢抬起了头,从身旁拔起了一把被时光侵蚀至锈迹斑斑的大剑,眼眸中跳动的白色灵魂之火遥遥望向了天地间的远方。

他,不过只是一具并不如何高大的骷髅。

大风愈演愈烈,哈加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头发有些稍稍长了,快要看不清那具骷髅的模样了。

“米...罗!”

和其他人的茫然无措不同,白衣主教哈默的表现可谓完全背离了他一贯秉持的镇定和自若,他老迈的身躯不停的颤抖不断的向后退步,便是连声音都因为惊恐而有些变了。

“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还活着...怎么可能还留在世上!”

“米罗!?”哈加特惊讶于白衣主教变化的同时也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而当他认真回想起来之后一双眼睛豁然睁大到了极致,一样的是那般惊恐和不可思议。

事情发展到现在早已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这具手持一柄腐朽大剑的骷髅的真实身份可远远要比它看似单薄的身躯来得伟岸,他是千年之前被誉为最强的剑圣,也是这千年来唯一一个凭借一己之力屠戮了整整百万生灵的最强人类。

没有人知道在那场惨烈的战役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唯独可以追溯的一点便是从那以后三圣九御司之中代表了‘黄昏’的黑夜神殿及其所属的三种神性已经彻底灭绝,而他米罗正是黑夜神殿的守护者,被誉为白银幻影的至强剑圣!

米罗站了很久很久,下方的众人也陪他站了很久很久,他不动,所有人都不敢动,他若是动,所有人也未必都敢动。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逼得他们不得不动,只见那米罗不知何时已然高高举起的巨剑,古战场之上在时光洗涤下变得腐朽却依然尖锐的古代兵刃纷纷盘旋飞舞在了上空,紧接着陡然调转了方向如同流光飞电般朝着这边刺来!

“快躲开!”也不知道是谁先大叫了一声,余下的众人这才从茫然中醒来匆忙闪避。

圣光教廷的神殿骑士们倒是还好,毕竟都是有着不错斗气实力的精锐,可身体严重老迈的白衣主教在被哈加特挡下了刺向自己心脏的一柄飞剑后脸色顿时白了一片。

对于像他这般垂垂老矣还呆在帕特里边塞小城做一名神殿主教的人来说,获得圣光教廷三御司中火焰御司司座的赏识和委以重任乃是一项天降的殊荣,若是能够令那位大人满意,别说是提拔其职位就算是破格降下神恩延长寿命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在违背了自身道义杀死了无数冒险者进行血祭之后,他并没有如愿以偿的取得了传说中的至宝,因为他还要面对一位在千年前屠尽了百万生灵的传奇剑圣。

圣光教廷的众人早已忘记了逃,因为这个想法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只是直愣愣的看着那拄剑的骷髅缓缓举起剑刃,尽可能的躲避一次又一次的剑雨洗礼。

“不对劲。”一直沉默不语的索斯科忽然开口,顺便用长枪扫落了迎面而来的古代兵刃。

“既是传奇,何以用这般无趣手段。”

“既是至强,何以不迈出步伐斩杀。”

“既是剑圣,何以令爱剑腐朽蒙灰。”

索斯科站定于众人身前,抖落了缠在右臂上的锁链握紧了长枪,迈步,蓄力,朝着剑冢刃山上俯瞰苍穹的渺小身影竭尽全力的投掷了出去!

呜呜呜呜...有着十三级斗气加持的长枪如同一道黑色的罡雷直贯云霄,不偏不倚的刺向了米罗的额头!

只听得一声刺耳的巨响,天地间的大风都因而短暂停止了鼓吹,一点星芒闪动,随后重重坠落倒插于地表之上,当然是索斯科投掷出去的长枪。

米罗毫发无损,但是所有人都明显看到了他缓缓放下的握剑右手,他在格挡,没有闪避,没有击落,而是选择了格挡!

米罗,千年后的米罗,或许真的不再是无法战胜的传奇!

“他在守护某件东西,我们可以撤退,当然根据您的指示我等也愿意握紧刀剑。”索斯科默默拔起了长枪,转身向白衣主教说道。

千年之后的古战场,索斯科接住了自己投射出去的长枪后越发肯定了内心的猜测,而他的率先之举也无疑给圣光教廷一方带来足以安心乃至兴奋的效果。

是战,还是逃?

如果是在片刻之前白衣主教哈默定然会选择撤离,可是在看到那位千年强者格挡一位十三级武者的攻击之后他的想法便发生了惊人的转变。

不全力攻击,或许是因为强者的傲慢。从容的闪避,或许是因为索斯科的弱小。可是格挡...那么便说明他无法闪避,无法全力攻击并且害怕这一枪所带来的自身损伤。

“还用说吗,当然是让这肮脏不洁的千年亡灵彻底消失!”白衣主教哈默的声音渐冷,望向了另一边的年轻护殿骑士:“哈加特,你也和索斯科一同前去。”

“如您所愿。”哈加特和索斯科齐齐出声相互对视了一眼,一人持枪,一人握剑,沿着前方迈出了坚定的步伐。

苍老的脸上渐渐浮现笑容的白衣主教并没有察觉,一名故意落在了队列后头的神殿骑士正悄无声息朝向夜色笼罩的某个方位打出了一个手势,而她当然就是趁乱混入其中的年轻骑士科兰特。

圣光教廷众人已在索斯科的带领下慢慢走上了剑冢刃山,无数的剑刃再度袭来。

剑雨骤疾,然这等攻势或许对普通人有用但对从小便经受了高强度训练的神殿骑士来说并不能算是致命的打击,更何况站在他们前面的是索斯科和哈加特,只要有这两位护殿骑士在,这些**的剑刃根本无法靠近身前半尺距离。

再次挡下一波剑雨的索斯科伸手夺过了一名神殿骑士的佩剑,同时用力握紧的双手虎口暴起了粗壮经脉,紧接着便是两道疾雷闪电般的投射。

此地距剑冢刃山之殿不过百米,威力更是胜过了之前的那次,一柄长枪,一把利剑,两种无论是形状还是重量截然不同的武器却是几乎同时来到了米罗的额前。

圣光教廷的众人皆是屏住了呼吸,他们很想知道,这位传奇的千年剑圣是否真的不复传奇,是否真的孱弱不堪。

于时,一轮明月悄然悬于上空,纯白,无垢,洒落宁静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