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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米罗

泰瑞尔大陆一共有六个月亮,但一年之中也会有那么一个没有任何月光照亮的夜晚,每当这个时候人们便会点起万家灯火,妄图以人间的光芒驱逐黑暗无光的永夜。久而久之,永夜也就成了年终的象征,预示着黑暗的终结光明的再启,世间迎来了新的开始。

可在千年之前,永夜还不叫永夜,落日山谷也不叫落日山谷,它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做雪月森林,这里总是开满了雪白色的冰梧桐和莲花,遍地都是圣洁的百合与鸟语花香。

这里有一座山,它叫永夜山。山上面有一座宫殿,终年笼罩在神秘的面纱之下,仅在月色照亮山头的时候才会显现。

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一身黑袍的年轻男子背负着双手,缓慢却又闲暇的踱步在亘古久远的大山之中。

永夜山多的是一种奇妙的月桂树,它依月相的变化而变化,迎着月光而盛开,沐着清晨的朝阳而枯萎。今夜是难得的白银满月,放眼望去,山道上便都是一抹抹耀眼的白。

“米罗!你太慢了!我不等你了哦?”

一个稚气的童声打断了米罗的遐思,他银灰色的长发忽忽微扬,连嘴角都是多了荡漾开来的温暖笑意。

他是米罗,黑夜神殿的守护者,被世人称作白银的幻影,最强的剑者。但现在,他只是一位父亲,一位并不怎么具备威严被女儿直呼其名的父亲。

米罗一溜小跑来到了女孩的跟前,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带着讨好的意思,然后见他踮起脚摘下了一朵刚刚绽放的月桂花递到了女孩儿的手心,道:“别叫我米罗,叫爸爸不好吗?”

女孩漂亮的发丝如同天上流星划过后留下的星辉,明亮纯净的大眼睛眨了眨露出了两个甜甜的酒窝,嘴巴里却是道:“什么时候米罗肯带我出去玩我就喊你爸爸!”

米罗的笑容一滞,轻轻揉动着女孩细软的发丝,微不可察的轻叹道:“还是等你再长大一些吧。”

月至当空,漫山遍野的月桂花不约而同的齐齐盛开,像是一幅画,像是一场梦。

细碎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裹着黑色长袍的妇人悄悄来到了米罗的身侧,她的容貌和在林间戏耍的女孩颇为相似,美得有些虚幻,有些不真实。

“米罗...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这里燃起了大火,神殿也被光明的信徒所摧毁了。”她的脸色有着不自然的苍白,好看的细长眉目因为忧虑而拧在了一起。

“只是梦而已,不要想太多了。”米罗轻声的安慰,揽住了妇人的肩膀。

“别人的梦是梦,我的梦不是梦,是预言。”

“那你梦到我死了吗?”

妇人一愣,慢慢摇了摇头。

“既然我没死,哪怕神殿真的毁了,你们也不会有事。”米罗看着女孩在银白月色下嬉闹的身影微笑,道:“毕竟,在作为神殿的守护者之前我首先是一名父亲和丈夫。”

妇人扬了扬嘴角,闭目垂首靠在了米罗的肩膀上,没有说出口的话随着突然的一阵清风飘散在了夜色中。

“可是米罗...我梦到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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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于一瞬间凝固,米罗的肩膀忽然动了动,抖落了无数时光的尘埃,他眼眶中纯白色的灵魂之火开始涣散随后又凝聚,像是被人打翻的烛火沸腾燃烧。

烈烈大风起,乌云现,明月隐。

他忆起了这千年时光发生的一切,蓦地抬起头俯瞰剑刃山下百米处的教廷众人,握着的腐朽大剑逐渐抬起,看似很快但也很慢,却恰好挡在了刺向自己额头的一剑一枪前。

覆手,下压,撩剑击退,去势远超来势。

索斯科瞳孔骤然收缩,抢先一步高高跃起接下了快速冲来的长枪,但另一柄长剑却是怎么都无法触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如流星般穿过了一名神殿骑士的胸膛,鲜血登时染红了大地。

众人惊慌,后退,恐不自已,然紧接着便是一道从天际尽头响彻回荡的凄厉咆哮。

没有愤怒,没有不甘,有的只是无尽的悔恨。他的剑从一开始便只适合杀戮,根本无法保护任何东西,无论是神殿,还是家人。

剑冢刃山在不断的坍塌,这些支离破碎的剑刃在某种强大力量的影响下盘旋飞舞嗡嗡颤动,随后就像是夜里轻轻拂过了一阵风朝着四面八方弹射开去。

索斯科一惊,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了长枪,他的额头中间亮起了一抹淡光并且很快汇聚成了一柄被缩小无数倍的长枪。

这是跨越了‘破虚’,只有十三级武者才能拥有的武道碎片,剑痕!

剑痕是衡量一个武者是否强大的标准,十二级‘破虚’之前的斗气只能灌注于武器和体表,使剑刃更加锋利,使铠甲更加坚固,可是‘破虚’之后的斗气已经不需要武者身体作为媒介了,它可以变作实质化的剑气,甚至可以按照意愿改变外形。

换句话来说,剑痕就是武者对自身武技的一种认知并且将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具象化为了实质的法则碎片。

面对迎面袭来的剑刃碎片索斯科毫不犹豫的动用了剑痕,他将自身的斗气尽数汇聚在枪尖形成了一柄长约十米的光明长枪挡在了神殿众人的前头,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低估了这一次凌厉的攻势,不仅长枪断成了两截就连自己都不得已倒飞出去了数十米远,吐出了一大口滚烫的鲜血。

同样狼狈不堪的还有哈加特,他的长剑和肩甲已在刚才的攻击下破碎,持剑的右手虎口裂开了一道红白相间的伤口,在短时间内战斗力瞬间下降了一半不止。

远方,烟尘逐渐退散。

那持剑的骷髅身影终于不再单薄瘦弱,他挺直了风化千年的脊梁,巨剑拖曳在了身后,伟岸并且十分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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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神殿终究还是毁灭了,它的毁灭源自一名女童的诞临。

优秀的血脉造就优秀的后代,但这些优秀的后代并不能直接汲取父辈的力量仅仅是继承了血脉中的天赋与才能。

然而...米罗的孩子却颠覆了世人的认知,从她诞生的那一刻起黑夜神殿便从此失去了一名伟大的祭司,那原本属于母亲的力量,法则乃至对黑夜女神的信仰神力全都流淌在了幼 童稚嫩的身躯里。

噩耗?不,对神殿的信徒而言女童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神迹!

神殿失去了他们年轻的大祭司,但在未来的二十年里却能够出现一名足以和白银幻影米罗比肩甚至是超越的绝世天才。

三圣九御司,生命,光明和黑夜,其中光明神殿最为强大,生命次之,黑夜女神虽然同样是至高太阳神的三分之一神性所演化,然而无论是信徒的数量还是影响力都远远无法和其他神殿相比较,就连森林之神和狩猎之神的信徒都可能要超过黑夜神殿。

不过即便如此,黑夜神殿却依然是世上数一数二的信仰之地。

逆转,预言和虚无,这三种神性教义的存在注定了信徒的稀少,但每一个信徒都将深深受到黑暗女神的恩宠,无垢而纯粹,自然在修行一途上走得更远更扎实。

永夜山的人很少,可他们却都很强大。

黑夜的辉煌始于圣童的降临,终于生命和光明的联手。

当一直处于中立的生命神殿亦将矛头指向了永夜山,凡间的百万大军集结在雪月森林之下,来自其他各个神殿的强者和光明信徒点燃了毁灭的大火。

那一天的晚上正是深冬,一年之中唯独没有月轮出现的夜晚,无光,即是永夜。

米罗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直到圣洁的神殿宫宇尽数染成了猩红,黑夜女神的神像轰然倒塌。

他很强,一直都是让人敬畏般的强大,明明只是一个神殿的守护者却击败了这一世的光明大祭司,他就像是天上厚重的黑色阴云,令得所有圣域强者都在其身影下艰难喘息。

可是黑夜总会过去,光明和生命永远都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

最后的最后,黑夜神殿曾经的大祭司也是他米罗的妻子以生命为代价施展出了一生中最后的一个神术,选择了将自己的孩子永远的冰封,而他米罗则是选择了成为一把只知道杀戮的剑,屠尽了来犯的百万生灵。

一千年以前的那个夜晚似乎也和今天一样,没有光,没有热,只有彷徨无助的身影和嗜血杀戮的灵魂。

烟尘散了,米罗的身后多出了一张深藏在剑冢刃山之下千年的钢铁王座。王座好像是有些生锈,若是仔细看才会发现那是已经干涸了的鲜血被禁锢在了永恒的坚冰之中。那上面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一样是银灰色的头发,紧闭的双眸,不安而害怕的眉宇拧在了一起。

古战场的上空开始刮起了黑色的罡风,米罗背对了圣光教廷众人慢慢的弯下了腰,看着自己的女儿和以前一样习惯性的想要微笑,然而他忘了自己的血肉早已风化腐烂只剩下了一具丑陋的骨骸。

他顿了顿,眼眶中的灵魂之火聚焦在了另一道身影上,杂乱的红色头发,狼狈的昏迷模样,正是之前陷入了幻觉的罗亚,此时的他并不会知道自己那个近乎真实的幻境便是米罗设下的考验,而他的冲动和不理智也没有那么的愚蠢和徒劳。

“以后,她就交给你了。”白色的灵魂之火微微轻颤如是喜悦,米罗的指尖有白光亮起轻轻点在了罗亚的额头上。

就在米罗做出这般举动后,古战场天上的阴云终于散尽,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并非是晴朗的夜空和漫天星辰,而是伴随着无数冤魂哀嚎和惨叫一同出现的漆黑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