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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点龙之泪

嘶...哈...嘶...

安静的夜色中,奇异沙哑的叫声从山谷中的某一棵古树内响起。这是一棵枯死了百余年比旧城区黑橡木更为年长的长者,此时被人生生凿开了一个树洞,树洞躲着的人正是罗亚。

三天前,他跟踪追尾随着护殿骑士索斯科一路行进。可就在迈入这片古老山谷深处的瞬间,无数熟悉的但不曾经历过的画面一下子涌入了脑海,有烧毁的山林,有征讨杀戮的骑兵,还有一个死在了冰冷雪地上的女人。

这些景象让罗亚几乎发狂,什么古战场,什么黑衣人,他只想离开这里,回到帕特里回到黑橡木,然而更为可怖的事情发生了。罗亚的左臂突然失去了控制,仿佛背弃了身躯般执拗前进,黑色又诡异的纹路从指尖开始迅速蔓延。灼热,刺痛,似烙铁嵌入了皮肉,竟是不顾一切的想要分离出去!

“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哀嚎在树洞中回响传递,他的脸庞苍白毫无血色,当低下头的瞬间黑纹已经遍及了下颌,碧色的眸子忽然出现了金属般的暗金光泽,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了截然不同的巨大戾气。

嘭。

一声巨响,树洞骤然炸开倾倒,白银之月也恰好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洒落林间的湛蓝月光。

泰瑞尔大陆的夜空一共有六个颜色各异的月亮,分别是赤红之月,苍蓝之月,翡翠之月,紫晶之月,耀金之月和白银之月,这些月轮彼此往复交替,偶尔也会有数个月亮一同悬于夜空的盛景。除了每月出现一次的白银满月之外毫无半点规律可寻。

罗亚稍稍抬了抬目光,望向了夜空中的苍蓝月色,只这一眼,他整个人就仿佛失了魂一般呆立在了原地,眼神逐渐变得空洞黯淡,便是连那月轮都变得模糊和虚幻了起来。

“沧海浮屠,罪生万物。”

茫然的自语间罗亚做了一个沉长的梦,在梦里面他看到了一片湛蓝的深海,漫天璀璨的星辰以及一头自由翱翔在广阔夜空中的黑色小龙。

小黑龙应该是刚刚诞生不久因而对这个新世界充满了好奇,它挥舞着单薄的翅膀尖细的叫声在海面上清晰回荡。可是很多年过去了,这片海洋仍然只有小黑龙这么一个生灵,早已成年的它孤单降落在礁石上,低垂着脑袋哀伤的一遍又一遍呼唤,却没有传来任何回音。

终于,小黑龙做了一个决定。它离开了这片海域飞向苍穹的尽头,穿过层层覆盖的烟云前往了全新的未知世界。

日月交替,沧海桑田。

在一个夕阳染红了海水的黄昏,长大的小黑龙回到了自己出生的这片海域。它从天穹之上而来,原本遮天蔽日的龙翼破损不堪布满了坑洞,额头上神骏的独角被居中折断,连一双灵动的眼睛都已经彻底失明。它在晨昏交替之中经历了整整七天七夜后才重重的坠落在海面上,发出了一声让人不忍倾听的悲鸣。

曾经的小黑龙虽然孤单却单纯而快乐,可是现在的它苍老,残破仿佛一盏随时都会熄灭的灯火。它昂起了巨大的脑袋在一片黑暗中找寻落日余晖的温暖,失去了全部光泽的眼睛里滑落下一滴滚烫的泪珠。

龙,是不可以有眼泪的。因为一旦流泪便意味着它们放弃了龙族与生俱来的尊严和傲慢,成为了某件事或者某个人的俘虏。

黑龙死了,早已变得庞大的身躯风化成了漫天的烟尘,它生于这里也死于这里仿佛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

在这之后又过了很久,久到罗亚几乎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忘记了这个梦为什么这么长的时候,黑龙死去的地方悄然生出了一朵小小的白色莲花。

莲花纤细又瘦小,在海风中摇摇欲坠像是那黑龙坚强身躯下极力掩盖的脆弱,可是无论狂风和海浪如何拍打它依旧傲然独立,三千莲花瓣中隐隐有水光晃动,那是黑龙没有落入海中的另一滴眼泪。

龙之泪,海生花。

罗亚观察着世界的眼睛忽然有被针刺一般的疼痛,紧接着画面一转他来到了无尽的深海之下。窒息的昏暗海水中有一点耀眼的白光,他想要伸出手抓住那颗不断向深渊下沉的眼泪,可是他没有手也没有脚只能呆呆的看着眼泪被黑暗吞没。

“嘶嘶嘶...”

一连串怪异的响动突然在现实中响起,这是一双巨大且呈现出竖状瞳孔的眼睛。夜里的风声掩盖了它的动静,扭动着粗大的身躯潜入了树丛中慢慢靠近了罗亚的跟前,紧接着它张开了血盆大口准备和往常一样将猎物一口吞下,可突然间不知为何诡异的僵硬在了原地,连呼吸都瞬间凝固不发。只见它高高扬起的上半身如同时间被凝固般诡异停滞在了半空,猩红一片的蛇瞳已经收缩到了极致,从中倒映出的却不是什么人类的身影而是一双更为冰冷淡漠的暗金色眸子。

怨恨蟒蛇,若是丽娜等人在此定然可以认出它们是威亚平原上最为臭名昭著的一种魔兽!这种蛇类的实力评价约为二阶,相当于人类四级的武者。单体实力自然不弱,但最终令大部分冒险者忌惮乃至根本不敢狩猎的原因就在于这种魔物难以想象的仇恨心。

若是平日里运气不好遇到了它们,除了依靠强大的实力将其一击必杀以外最好的办法就是逃,竭尽全力的逃跑并且还不能伤害它,因为恼火的怨恨蟒蛇会将方圆百里内所有的同类召唤过来一起对付你。可现在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蛇信,一条接着一条的怨恨蟒蛇出现在了这片月下密林之中将其团团包围,却没有任何一条做出攻击性的举动。

苍蓝色的月光将林间照亮,一直徘徊于梦境中的罗亚忽然悄悄的张开了嘴巴,他像是在舒气可出来的却是一团黑褐色的浊流!

“哈...”

恐怖异常的响动直接从罗亚的喉间翻滚,而随着这根本不像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响起,所有的怨恨蟒蛇竟是如向君王宣告臣服一般将头颅深埋进了泥土里。

紧接着,有几头最为强壮的怨恨蟒蛇从后方钻了出来,它们缓慢爬行到了罗亚的脚边开始了纠缠和围绕,彼此连接的地方高高拱起恰好将罗亚整个人包裹在了其中。

“嘶嘶嘶...”

成百上千的怨恨蟒蛇忽然间不约而同的开始了巨大的嘶鸣,它们开始朝着落日山谷的深处进发,所引发的响动震颤了正片泥沼密林,形成了另外一股背道而驰的兽潮!

夜间的密林,一排排的树木轰然倒塌,无数的飞禽走兽四窜逃离。这样大的动静惊醒了一双双本该沉睡的眼睛,也给了丽娜等人带来了本该可以避免的麻烦。

“主教大人。”前去探查动静的年轻护殿骑士哈加特靠近了马车半弯下身子,神情恭敬而肃穆。

“打听清楚了吗。”白衣主教隔着马车回道。

“是一群怨恨蟒蛇不知因何集体开始迁移所引发的骚乱,不过看它们行进的方向却好像也是古代战场。另外,我们抓到了四个偷偷跟在后面的冒险者。”

哈加特说着挥了挥手,四名年轻男女在一名神殿骑士押送下推了出来,正是丽娜等人。

“哦?”白衣主教闻言掀开了马车的车帘,饶有兴趣的盯着神色萎靡布满了伤痕的丽娜四人道:“你们又是怎么知道古战场这个地方的?”

“我说我说!”一听到白衣主教发问,队伍中的猎人特纳便从后面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道:“是...是一个叫罗亚的小鬼到我们来的,说是古战场有千年的宝藏,我们...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还有一个?”白衣主教微微皱眉望向了哈加特,然而哈加特却是摇了摇头道:“属下并无发现。即便是真的,也应该躲不过那怨恨蟒蛇引发的兽潮。”

“那把这几人带上连夜出发,既然那些蟒蛇准备前往古战场我们就沿着它们的踪迹行进,倒也省了时间。”白衣主教似乎依然不怎么放心,顿了顿后又补充道:“派几个人出去巡视,不知为何我的心中隐有不安。”

哈加特点头应允,从十三名神殿骑士挑选了三位较为强大的人员。

“不,不,你们不能这样!我是列曼公国的人,罗恩帕特里的教会没有权限直接处置我!”特纳听到白衣主教的命令连声大呼道。

“闭嘴,特纳!”丽娜低吼道。

“我为什么要闭嘴!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来这么个鬼地方!”特纳挣扎着掏出了匕首扑向了丽娜却被神殿骑士一拳打在了腹部,哀嚎呕吐不止。

“我乏了,想办法让这个人闭嘴。”白衣主教皱眉闭上了马车帘幕。

“是。”神殿骑士答应道,伸手捏碎了特纳的下颌用匕首搅碎了他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