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看书 > 闻枪录 > 第二十七章 恶人自有内人磨

第二十七章 恶人自有内人磨

发财从集市上回来,已是傍晚。

打开家门,发财见到了久违的福叔,当即欣喜不已,与福叔把酒言欢,恭喜看着世上两个对自己最重要之人,喝着黄藤就着咸菜花生,谈天说地,心里有一种安然的归宿感,往后的日子若是能一直如此该多好啊。

饭桌上,福叔一边感叹着恭喜做饭的手艺一边和发财说起了王骏薪的糟践事情。发财听完后并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表现出一副要与纨绔子弟拼命的架势,而是沉默不言地闷了口酒,片刻后继续有说有笑,但是福叔和恭喜都注意到了发财不停抽搐的嘴角。

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本该是恣意张狂的年纪,徒徒忍着心中千分怒气,为的是什么?这一点,已经当了发财半月师傅的孙无终也许会知道。发财这小子小小年纪与人说话就学会戴上好几张面具,一份给熟人,一份给生人,一份给与自己作对的人,还有一份给那个每日候在杨家老宅木质大门旁的女孩子。发财是人,他会生气会发怒会失落会忧郁,但是每次回家前,他都会去寄奴南山瀑布下洗脸,擦掉身上尘土,看着水池里的自己觉得干净了,才会背起需要带回家的那捆木柴,去见那个把饭热了又热只为让自己吃上第一口热饭的女孩儿。

所以,发财做的这些只想告诉恭喜,

吾尚好,且宽心。

酒足饭饱后,发财帮恭喜收拾完了碗筷,端着半碟花生,找到了在屋顶一个人喝酒的福叔。

“三小姐睡了?”韦福旺将酒壶递给发财,或许时间隔得再久,韦福旺还是会称呼恭喜为三小姐,辽东武家的人都这毛病。

“恩,恭喜每日都是这个时间休息,雷打不动。”发财接过酒壶饮了一口。

“还记得上次在大明山坐忘峰推演命格的时候,我让你去取三小姐一缕发丝,结果三小姐被你吵醒,咬着你手臂不放,你小子还怪我不跟你提前讲清三小姐起床气的事情,哈哈哈,现在想来,若是没有那次,就你这笨心思,保不准被三小姐赶出屋子睡咯。”韦福旺大笑道,转而立马捂嘴,生怕吵醒了刚刚入眠的三小姐。

发财笑着摇摇头,摸了摸右手手臂上至今还留有的一道牙印,调侃道:“还说我,福叔你还不是被老烟枪一掌拍翻。”

两人笑了笑,又各自饮了一口酒,许久没有说话。

韦福旺看着满天繁星,率先打破沉默:“发财,福叔这次来寻你们,是有件特别之事,所以我后面所言,望你能一字不落记住。”

发财放下酒壶,郑重地点点头。

“十四年前,也就是太和元年的时候,临安韦家迎来两件喜事,一件是老爷平调临安太守,一件是夫人替韦家生了个女儿。这个女儿就是现在的三小姐,因为生的时候天降祥瑞,老爷便给三小姐起了个小名——恭喜,寓意三小姐一生喜庆,受人恭敬。后来,三小姐满月时候,突发一场大病,终日不见起色。一游方道人送来一株九瓣倒仙花,说这是三小姐的本命物,服用后三小姐果然好转,那道人临走前留言说一株九瓣花可续三小姐十五年寿命,所以老爷夫人这十来年一直在打听其余的九瓣花的下落。去年的时候,本来已经有些眉目了,可是谁曾想到,西凉河一役,李大将军以身殉国,二十万大秦儿郎被尽数坑杀,辽东国门一破,元兵长驱直入,过琅琊,直抵临安。”

韦福旺拿起酒壶,灌了一口酒,似乎是说起伤心事。

“本来以陪都临安的兵力,对付长途奔袭的元兵绰绰有余,可笑的是,那奸相晁高借皇帝谕旨,调天下兵马于南阳,导致临安空虚,奈何老爷空有满腹韬略,最后也沦落得以武夫身份守国门的境地!”

发财面色沉重地说了句:“老丈人是个英雄。”

韦福旺笑了笑,似乎很同意发财的说法,然后继续说道:“老爷和夫人死后,我本想带着三小姐去寻我之前与你说的那位大人,希望用我韦福旺这辈子做牛做马来换取三小姐一年的安稳日子。可是又谁想,遇见了你小子。”

韦福旺说到这里,似乎有些释然。

“或许是老天爷又垂帘三小姐,我先前给三小姐选的路是死路,苟延残喘终归难逃一死,但你给三小姐的路却是条活路,如鱼得水如枯木逢春,这也是我上次坐忘峰推演后所得,所以我前些日子回了趟辽东,去已经荒废的武家老宅里拿了样东西。”

韦福旺拿出一块黑色星盘,因为夜色的缘故,发财看不太清星盘的具体样子。

“这是武家世代相传的本命谶仪,以精血运转,我用谶仪配合武家推演术算出了下一朵九瓣倒仙花的位置。”

发财不禁问道,言语里有些焦急:“何处?”

“当初老爷夫人打听到的消息说是在巫郡十万大山里,但具体位置却不得而知,而我推演到的则是在京城乾卿宫,凶险万分的十万大山,十万禁军裹护的天京皇城,皆是世间龙潭虎穴啊。”

发财目视远方,眼里是毅然决然:“我不会让恭喜死的。”

音虽不大,落地有声。

韦福旺看着发财坚毅的表情,不禁大笑道:“发财小兄弟,可敢与我同去?”

发财拿起酒壶一饮而尽:“有何不敢?”

韦福旺看着发财,脸上除了欣赏外,更多了几分赞同,就像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福叔,待清明过后我们就出发,十万大山太过虚无缥缈,京城虽说凶险,却是摆在眼前弄不得作假,我们就去京城。”

“好!”

“对了还有件事。”

“什么事?”

“王骏薪那犊子住在布衣巷,他老爹是县里提辖,三品武夫的实力。”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说,要福叔做什么?”

“恭喜不是从他那边捡了几瓶春药吗,就劳烦福叔把那犊子和那两个叫阿猫阿狗的败类点上迷香,关一屋子,灌些春药,用水浇醒,剩下的就不劳我等操心了。”

“这······这恐怕不妥吧······”

“若是福叔觉得不妥也行,听闻宋叔家还有头母猪过两日就要杀了,就便宜便宜那犊子。”

“诶,这,母猪就算了,还是关屋子好关屋子好,虽说人现在傻了,但难保不准以后清醒了再出来祸害别家闺女,是该给点教训。”

“好嘞,福叔你且去前门等我,我去拿点东西。”

发财翻身下了房顶,落地悄无声息,福叔不禁愕然,听闻三小姐说发财将将练武十余日,竟已从一个毫无根基的门外汉做到半只脚踏进武道门槛的准武夫,这身形,怎么看都得六品了。

发财蹑手蹑脚地摸进屋里,见恭喜已然熟睡,便寻到了恭喜放那些瓶瓶罐罐的柜子,挑了几瓶便欲出门。

躺在床上背对发财的恭喜,突然说道:“小心些。”声音很轻柔,并不是责备。

发财身形定住,有些羞愧,但是转而自信地轻声说道:“放心,你男人我可不是是什么善人,王骏薪那小子自作自受,恶人自有恶人磨,看我不削他。”

发财见恭喜不再应答,便转身欲走,突然想到了什么,竟带着乞求的语气说道:“恭喜,那个,今天我可以睡床上吗?”

只见恭喜坐起身,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臭发财,想什么呢!”

发财闻言只好噘着嘴转身委屈地走了。

在门口等着的韦福旺笑意盈盈地看着发财。

“好一个恶人自有恶人磨,你这个恶人,却是自有内人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