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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有人踏青北上,有人骑虎南下

清明节又名踏青节,在仲春与暮春之交。

以往每年清明,爹爹和娘亲都会早早带着恭喜回南阳郡的老家祭祖扫墓。

有次恭喜问娘亲,为何每年清明都去爹爹老家,不去娘亲老家呢。这位曾登榜满庭芳探花的美娇娘就告诉怀里这个全家的心头宝,有句俗话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嫁进了韦家自然就是韦家的人了,祖宗立了规矩,只有特定日子才能回娘家。

心智未开的恭喜听后不置可否,便说了句,娘说的恭喜虽听不懂也自会记着,只是恭喜心里觉着这样女人好没地位,以后恭喜都不想嫁人了。

韦随安听到了女儿的言论,捏了捏女儿的精致的小鼻子,说着,恭喜想不嫁就不嫁,我韦随安若是连自己的宝贝闺女都养不活,岂不让人笑话。韦尚文、韦尚武也附和,争抢着养妹妹的重任。

一家人其乐融融。

那时候的恭喜还不明白爹爹和哥哥话里的意思,只知道自己这两句话能让爹娘和哥哥们脸上挂着笑容,心里就和抹了小时候常吃的晋陵松子蜜糖一样,又甜又暖。

“爹娘、哥哥,恭喜明年就要嫁人了,他是个很好的人,长的老实,做事勤快,有上进心,对恭喜也很好,知道恭喜除了喜欢吃地瓜还喜欢吃松子蜜糖,每个月都会出去好几趟给恭喜买,他说看见恭喜笑,比自己吃了蜜糖还开心。

他和恭喜一样,家里人都不在了,但是,他和家里人好像有些矛盾解不开,不过恭喜会帮他,爹爹以前总说的,父子没有隔夜仇。

昨夜福叔和他说了恭喜寿命的事情,他和福叔明日便要去京城,替恭喜寻那续命的九瓣倒仙花,若是寻到了是恭喜的福气,若是寻不到,做他一晚的新娘,恭喜也知足了。

这次恭喜准备和他们一起去,爹爹、娘亲、哥哥们,保佑恭喜也保佑他和福叔,恭喜不求能长命百岁,只求接下来的日子里,开心,幸福。

对了,他叫发财,和恭喜很配吧。”

恭喜站起身,眼前是韦家一家四口的灵位。

身后发财拍拍恭喜的肩安慰道:“以后每年清明,我们都来祭拜。”

恭喜开心的点点头,转而又有些为难:“我娘亲说祖宗立了规矩,不到特定日子不能回娘家,祭祖也只能去男方家……”

发财捏了捏恭喜精致的小鼻子,一如当年韦随安一样。

“去他娘的规矩,你便是我的规矩。”

粗衣麻布的少女看着眼前难得意气风发的平常少年,脸上笑意璨然,比那漫山斗艳的俗物不知好看了多少分。

若是只能做你一夜新娘,恭喜也便知足了。

脉脉春风中,两个无亲无故徒留于世的孤苦孩子,在这冷陌如斯堪比茹毛饮血的世道里,搀扶着踽踽独行。

他们总说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我说以你为规矩,便有了我的方圆。

——

丹徒县北门,“行当覆北”牌坊下,一个就着黄瓜吞云吐雾的邋遢老头,那身灰白布衫还是那么破旧。

三个身影从县里向外走来。

其中一个少年见到了牌坊下等候良久的老家伙,羞赧地挠了挠头。

“就凭一个金蝉境的二流算术士和你们两个只会拖后腿的娃娃,能成什么事?”老烟枪孙无终还是那副桀骜的样子。

一行三人眼观鼻鼻观心。

“走吧,还愣着干嘛,还想不想救这龙妃相女娃娃了?”

孙无终不再理睬身后三人,抖了抖他的长条包袱,一个人向北走去。

三人相视一眼,眼里尽是安心,有了深不可测的陆地枪仙压阵,此行便又多了几分胜算。

恭喜经过牌坊边的参天老榕树,将手覆在老榕树的树干上,自言自语了一句:“榕树爷爷,莫要再伤心了,恭喜会得救的。”

“恭喜,快点走了,今晚落日前我们要到衢(qú)州。”

前方传来发财的呼唤。

“榕树爷爷,等恭喜回来,再听您讲故事。”

恭喜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了前方三人的身影。

待四人远去后,十人方能抱得的老榕树旁,闪出一个梳着双丫髻的清瘦女孩,跳起坐在了一直被县里人视为土地公座位的把子座上,身形轻巧得宛如鸿毛,晃着那双修长的小腿,嘴里叼着一块草鞋底。

“丫头,走了,今晚要到衢州过夜呢。”一位花甲老人背着大小两个包袱,那标志性的半白胡须上沾了些地瓜汁,有些蓬乱。

女孩儿跳下把子座,乖巧地接过小包袱,递给花甲老人一块草鞋底,说道:“老爷子,你胡子乱了。”

老人看着许久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的女孩,不禁喜笑颜开,开怀大笑道:“哈哈哈,胡子乱了没事,老夫的心可顺着呢。”

一老一少,一大包一小包,踩着先前四人的脚印,向北走去。

两人走远后,老榕树树杈上出现一个盘坐着的魁梧身影,他望向北方,眼里神光熠熠。

“酒装满了,上路咯!”

魁梧身影跳下树杈,背后那等身高的大葫芦把地砸得陷进去一块,惊起一片尘埃,他拍拍破旧的道袍,踩着前面六人的脚印向北而去。

“这些人啊,真不为我这个代县令考虑,徐幼安你这个王八蛋,一点都不厚道,都是些什么烂摊子。”

一个青白脸色的长衫文士,目送完所有人远去,看着树下刚被砸出的新坑,不禁用他那分外白嫩且厚长的手扶额作悲痛状。

“修路二两八钱,王骏薪和两个手下的医药费十八两四钱,咸亨茶馆被偷的酒六钱,哎呀呀,这个月又没钱买酒咯,不对!往后早饭也没地方吃了,还得帮那臭小子看家门,这杀千刀的徐幼安啊!”

——

寄奴北山,那三块分别刻有“杨辟谷爷爷之墓”、“杨辟谷父亲之墓”和“杨辟谷母亲之墓”字样的墓碑旁,各放着两个地瓜。

一个刻着发财,一个刻着恭喜。

位于中间的那块墓碑前坐着一个穿着半旧黑色马褂,梳着条滑稽的小辫的老汉,手中一块有些年头的枣色惊堂木,一下一下的敲着地,颇有韵律。

“继业啊,你给发财布的局,他一个子儿都不愿意用啊,多好的一盘棋啊,多好的河山啊,你说要不老汉我推他一把?虽然少不得被老卜诟病,但那又如何?这天下,闻人家坐的太久了啊。”

——

北元居胥山。

一个黑衣和尚,胯下一头吊睛黑虎,二出大召寺,再下江南。

胸前苦厄珠换成一串龙眼菩提。

世人皆知大召寺乃北元佛首,龙眼菩提乃大召寺方丈信物。

世人也知大召寺叁拾方丈座下有一头吊睛黑虎,听叁拾方丈讲经三十年,乃有慧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