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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罗莎躺在集中营女牢房的床上,嘉丽靠在床边说:“一定要加倍小心,出去的目的是活着,如果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还不如在这里等着。千万得准备好了,机会只有一次啊。”罗莎沉默良久,她爬起身下床去找蕾贝卡。罗莎低声对蕾贝卡说:“算了,别让他冒险了。”蕾贝卡问:“如果不冒险,你怎么出去呢?”罗莎说:“我现在不想离开这里,你快告诉他,我真的不想离开这里了!”蕾贝卡说:“罗莎,你先别着急,我会想办法的。”

罗莎突然捂着肚子说:“好疼啊,他在动,他在使劲地动。”罗莎说着,大口地喘着气。蕾贝卡起身扶住罗莎,轻声安慰着她,嘉丽也跑了过来,罗莎紧紧地握着蕾贝卡的手,眼神里全是乞求,蕾贝卡朝她点了点头。

男犯人放风的时候,大卫走到一个土包前,抓起一把土看了看又扔掉。乌纳跑来低声地说:“那个阿姨让我告诉你,不能去。”乌纳说完,好奇地问,“叔叔,你要去哪?”大卫摇摇头,乌纳接着问:“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呢?”大卫望着乌纳说:“我想不会太久了。”见丹尼尔走过来,乌纳跑开了。

这时,小提琴声传来,大卫朝女牢房方向望去,小提琴声变得急促而有力,琴声里飘荡着复杂的情绪,大卫默默地、出神地听着。

鲁怀山收到了艾德华先生的第三封信,普济州急得不行,无论如何,他都要去看看。普济州开车行驶在街上,在一个报摊前停了下来,他走到报摊前要了一份报纸。卖报人将报纸递给普济州,接过他给的钱,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普济州拿着报纸上车,翻看了片刻,透过车窗朝外望去。没想到,车门打开了,汉斯弯腰坐进车里,他客气地对普济州说:“老朋友,请不要疑惑,我只是路过而已。”

普济州沉默不语,汉斯问:“老朋友,那个人有消息了吗?”普济州还是不搭理他,汉斯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掏出手帕擦着眼泪。汉斯笑够了说:“你从那个病房走出去之后,居然忘记了你的同伴,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你的心根本就没在你同伴身上,你的下意识行为让你的心事暴露无遗。这也不怪你,因为你只是一个没有经过特殊心理素质训练的普通人,缺乏对情绪的极端控制力。对于你不经意间犯下的错误,我很理解。我相信你的下意识是准确的,可我又对这个结论产生了怀疑,因为在我们不断地交往中,我发现你是个聪明人,对于聪明人,还是应该谨慎一点为好。当你发现自己犯下的错误后,你又回来了,假装寻找遗物。你推开病房的门,发现人已经不在了,你只能认为人被我们抓走了。怎样才能确定那个人就是你们要找的呢?我想,钓鱼是个好办法,抛个诱饵试试就知道了。第一个诱饵抛出去,没有动静;第二个诱饵抛出去,还是没有动静。还好,我是个执着的人,第三个诱饵抛出去,鱼上钩了。老朋友,我想此时此刻,整个维也纳的医院都在为艾德华.柏特先生沸腾了。小雏鸟,我很奇怪,那只老山鹰不是很厉害吗?他的眼睛难道瞎了吗?请不要沮丧和绝望,游戏只是刚刚开始。好了,祝你好运。”

汉斯说完,打开车门走了。普济州缓缓地伏在了方向盘上,仿佛有一只隐身的怪兽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随时都能吞噬他。

见到普济州之后,汉斯立即采取了行动。秘密警察突袭了所有的医院,查找任何关于艾德华.柏特的蛛丝马迹。普济州沮丧愧疚地回到领事馆,忙不迭向鲁怀山道歉。鲁怀山心里也充满着歉意,毕竟他也没沉住气,默许了普济州的所作所为。

鲁怀山说:“济州啊,我们面对的是训练有素的德国秘密警察,我们原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我甚至觉得我们能和他们周旋,这想法真的有些可笑。毕竟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你曾经送走了三个人,这给了我极大的信心,我想我们还是有希望能把艾德华先生送出去的。只是我们需要谨慎再谨慎,小心加小心,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既然他们已经知道是艾德华先生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可隐藏的了。还好,现在艾德华先生没在他们手里,这事还有一缓。”

现在,鲁怀山和普济州的一举一动,都被秘密警察的眼睛盯着。他们得知,艾德华先生还在医院里待着,等待检查结果。此刻,德国警察正在搜查医院,他们要倾尽全力保护艾德华的安全。

艾德华正躺在病床上在输液,老妇人推门进来。为了预防万一,艾德华和老妇人商量,要马上离开这里。德国便衣警察在医院的办公室翻查着患者登记本,上面有“艾德华.柏特,327病房”。

普济州和鲁怀山在跟德国便衣警察赛跑,他俩穿过医院走廊,向艾德华的病房跑去;马克带着便衣警察扑向327病房。

护工推着艾德华的移动病床朝外走,正好护士过来换药。护士很负责任,死死拽住病床不让离开,老妇人生气地使劲推开护士。马克带着便衣警察率先赶到,他拦住了移动病床,从兜里掏出艾德华的照片比对后,高声说:“把人全部带走!”危急时刻,鲁怀山和普济州赶到了,普济州从包里掏出艾德华的签证说:“拥有签证的犹太人可以离开奥地利,这是你们伟大领袖的旨意,我想你不会忘记吧。”马克望着普济州,说:“当然不会忘记,好吧,这个人暂时归你们了,希望你们能保护好他。”护工推着艾德华重新回到病房,鲁怀山和普济州也跟着进去,随后关上了病房的门。

病房里,艾德华不停地表达着感谢,同时,他再次提出请求,想要离开医院,离开维也纳。最让普济州和鲁怀山担心的是,艾德华的身体能不能支撑到上海。

艾德华坚定地说:“只要我能离开这里,就是死在列车上,我也安心了。”

鲁怀山安慰说:“艾德华先生,您着急,我们也着急,但是不管怎么说,得先熬过今晚。”

护工说:“先生,明天就可以拿到检查结果,至于下一步怎么办,我们可以再商量。只是今晚,你们需要在这里陪他。”鲁怀山看了普济州一眼,点了点头。

汉斯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养神,他看到马克颓废的样子就知道结果了,一切都如他所料,鲁怀山和普济州带着艾德华的签证及时地赶到了。汉斯站起身倒了两杯酒,递给马克一杯。

汉斯说:“我刚刚接到密报,艾德华.柏特不但是个出色的物理学家,他身上还揣着一份极为重要的科研成果,那份科研成果可能对世界的军事产生影响。马克中尉,这个甜甜圈越来越大,越来越诱人了,如果我们能得到它,并把它献给我们的统帅,那不可想象,真的不可想象。”

马克说:“我已经馋得流口水了。”

汉斯说:“所以我们要排除一切困难,盯住他,跟住他,得到科研成果后,制造意外干掉他。”

汉斯举杯,为他们即将到来的胜利干杯。

鲁怀山从病房里走了出来,不远处,站着便衣警察。鲁怀山望了便衣警察一眼,又回了病房,关上了房门。

护工望着鲁怀山问:“便衣警察,您都能看出来?”

鲁怀山说:“眼睛藏不住身份。”

护工望着鲁怀山又问:“先生,您还能从眼睛里看出身份?”鲁怀山笑了,护工的眼睛盯住鲁怀山不放,又看了看普济州,觉得他们的眼睛和便衣警察很像,都透露着敏锐和凌厉,唯一的区别是便衣警察的眼睛里夹杂着寒冷和杀气,而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暖。

鲁怀山望着护工说:“先生,您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温暖,只是您的手总是摸在腰间,让人感到有些担心。”护工不好意思地收回腰间的手,艾德华睡着了,鲁怀山说:“我们该谈正事了。”

护工说:“签证在我们手里,我们说走就能走,他们拦不住我们。”

鲁怀山说:“虽然我们有签证,可从病房到走廊,到楼梯,到医院门口,再上车,到火车站,要通过海关检查站登上国际列车,这中间的环节太多了。我们只要走错一步,就可能出现意外。”

普济州说:“说得没错,所以我们即使要走,也得绕过他们的眼睛。”

鲁怀山说:“现在最大的困难是,他们就在门外,寸步不离地盯着,我们得想办法绕过去。”

他们陷入苦思冥想,因领事馆有事,鲁怀山提前离开了医院,临走时拍了拍普济州的肩头,叮嘱他小心应对。

冬天的夜,既寒冷又寂静,普济州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睁眼到天亮。天一亮,随着艾德华醒来,他还是只有一个想法,要尽快走。

普济州说:“艾德华先生,请您稍等,等我们拿到检查结果就走。”艾德华显得异常焦急。医生带来了艾德华的检查结果,安慰说只要他好好配合,他是能够康复的。艾德华点头答应着。

普济州跟着医生来到病房外,医生实话实说,艾德华病得非常严重,已经威胁到生命,急需要做一个大手术。可是,这个手术他们医院做不了。在维也纳,能做这个手术的医生只有两个人,医生把这两个人的名字和他们所在的医院告诉了普济州。医生叮嘱说:“你们要立即转院,马上手术,耽误不得!否则,他的命就保不住了。”普济州谢过医生,转身走入病房,艾德华殷切地看着他,普济州说:“我们可以走了,只是还需要再等一会儿。”艾德华沉默着,什么话也没说。

放风时,丹尼尔走近大卫悄悄告诉他,要抽人去安装防护网了。丹尼尔的消息一向灵通,这是他要逃出去的前提。大卫问说:“机会是不错,可得看他们选择谁去干活了。”

丹尼尔说:“这样吧,如果我被选中了,我去;如果你被选中了,你去。”

大卫问:“要是都没被选中呢?”丹尼尔白了大卫一眼,真怕被他那张乌鸦嘴给说中了。凡事交给上帝,他们安心等待上帝的决定。

欧力克出现在医院里,他戴着口罩,穿着清洁工的衣服,推着一个大推车走来。欧力克走到一个病房门外,把车的前端冲向门,高声说:“换洗床单被罩!”便衣警察望了欧力克一眼,有人把床单被罩扔进车里,欧力克递过干净的床单被罩。欧力克一间病房接着一间病房地走着,吆喝着。

欧力克走到艾德华病房门外,护工让他稍等,普济州和护工从病床上抬下艾德华。老妇人打开推车前端的挡板,普济州和护工把艾德华塞进车里,然后合上挡板。老妇人又把床单被罩扔进车里,欧力克递过干净的床单被罩,推着车走了。便衣警察没有看出啥破绽,看着欧力克推车离去。普济州在病房里耐心等待,他要等艾德华先生离开医院以后,才可以离开。

普济州说:“在去那家医院之前,应该给艾德华先生改个名字。”

护工说:“这事包在我身上。”普济州望着他笑了,这位护工长期跟着艾德华先生,从艾德华先生身上,他学到的不是一星半点儿的本事。

便衣警察一直在病房外守候着,寸步不离。房门开了,护工端着水盆走了,过了好大一会儿,老妇人提着拖布走了,普济州是最后走的。便衣警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走到病房前推开门,房间里空空荡荡的。

汉斯坐在集中营的员工餐厅的桌前,认真地切着香肠,旁边摆着一杯红酒。看到马克走进来,他说:“马克中尉,你辛苦了,快坐下来,美餐在等候着你。”马克像是有什么事儿,说不出口,他吞吞吐吐话到嘴巴又咽下。汉斯说:“怎么,你不会已经吃过了吧,那简直太遗憾了。这可是我叫人从德国带来的纽伦堡香肠,家乡的味道。”汉斯说着把一大截香肠塞进嘴里嚼着。

马克壮着胆子说:“汉斯中校,艾德华跑了。”汉斯愣了一下,继续咀嚼着香肠,然后喝了一口酒,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咆哮着说:“去找,立刻去找,尽一切力量去找,就是搜遍整个维也纳,也得把他给我挖出来!”汉斯话说得太急太用力,差点被噎着。

艾德华被成功转移到医生推荐的那家医院,普济州、护工坐在他身旁照顾。艾德华念念不忘的是快点离开这里。普济州安慰说:“我们已经给您找了最好的医生,您就放心养病吧。”艾德华闭上了眼睛,护工望着窗外,窗外人来人往,也许一切,都在悄然来临。

医院的手术排满了,无论普济州怎么相求,艾德华的手术也只能在第二天做。这就意味着他们还要在医院里等上一夜。

大卫很幸运,被选入安装防护网的劳动小组,丹尼尔冲他点点头。

大卫和几个犹太人被看守带到集中营炮台缺口处安装防护网,两个荷枪实弹的看守在一旁监工。大卫拿着钳子往螺丝钉上缠铁丝网,他从袖子里掏出螺丝刀,悄悄地用螺丝刀扭动螺丝钉。看守朝大卫望来,大卫假装缠铁丝网,看守聊起天来,大卫趁机扭动着螺丝钉,螺丝钉松动了。他离计划又近了一步。

干完活儿回到牢房,大卫悄悄走到丹尼尔身边,低声说:“右下角第一个螺丝和左右各三个螺丝。”丹尼尔听后满意地笑了,这样的宽度足够他们爬出去了。接下来就要靠丹尼尔了,他要好好发挥一个专业电工的特长。大卫看得出丹尼尔很高兴,也许是为了即将到来的自由,还有他美丽的未婚妻。

犹太女人放风的时候,蕾贝卡趁机告诉罗莎,等机会就走,一定要防备着姚嘉丽。罗莎对此很不理解,嘉丽一直在帮助她,怎么会伤害她,破坏他们的逃跑计划呢。蕾贝卡说:“我们不能押宝,这一次机会是多么难得,你应该明白。她是中国人,她的男人是外交官,她可以依靠她丈夫离开这里。我们无依无靠,只能靠我们自己,万一漏了消息,你、我、他还有孩子,四个人一个都活不了。时间紧迫,希望你能想清楚。”对蕾贝卡的话,罗莎只能保持沉默,沉默是她最好的选择。

马克查遍了整个维也纳的医院,也没查出艾德华.柏特的名字。这个结果在汉斯意料之中,他沉默片刻说:“拿着他的照片,给我查遍每一家医院,发现相貌相似的,决不能放过!”马克得令转身要走,被汉斯叫住了,汉斯说:“急躁会让人变得愚蠢。你去问问曾经给艾德华治疗的医生,看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有可能会去什么医院,明白吗?”

汉斯老奸巨猾,这样一来,搜查圈会小很多。马克领命走了,汉斯摇摇头说:“今天的空气太差了。”

鲁怀山走出领事馆时,一眼就看到了汉斯,他在等着鲁怀山。汉斯说,“鲁先生,游戏越来越有趣了,是吗?”鲁怀山说:“只有你才会把生命当做游戏。”

汉斯笑着说:“鲁先生,我真的很遗憾,你们费了那么多力气,但还是没有把艾德华.柏特的名字隐藏好。其实我一直很疑惑,他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我探听到了呢?这可不是您的水准哪。”

鲁怀山说:“我们中国有句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你明白吗?”汉斯说:“难道您说我是愚蠢的人?”

鲁怀山说:“我想这件事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对了,你知道了他的名字又能怎么样?直到现在,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汉斯加重口气说:“鲁先生,我怀疑你们跟犹太抵抗组织有牵连,如果这是真实的,那您应该知道后果会是多么的严重。”

鲁怀山说:“汉斯先生,我想你又忘记了,在外交官面前,千万不要使用‘怀疑’和‘如果’等类似的词汇,因为这种不确定的词汇有诬陷和诽谤之嫌,我也会以此发出照会。”

鲁怀山和汉斯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地针锋相对,一番争斗下来,汉斯在嘴巴上明显落于下风。他说:“我知道,你们可以凭借签证把他送走,但是恐怕他到不了海关检查站,更上不了国际列车。”鲁怀山心想,这就叫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汉斯讨了个无趣,悻悻地走了。

马克打听清楚艾德华.柏特的病情后,来到他最有可能去的医院,并且点名要见西蒙医生,西蒙正是艾德华.柏特的主治医生。普济州费尽心思将艾德华转到这家医院,正是冲着西蒙医生而来。得知西蒙医生下班了,马克掏出艾德华的照片,询问着工作人员,他并没有得到答案。

医院的走廊里,数名便衣警察走进一间间病房搜查。老妇人从一间病房门前走过,见便衣警察正拿着照片和患者进行比对,吓了一跳,忙跑去通知普济州。普济州坐在病床边,艾德华睡着了,护工警惕地望着窗外。老妇人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将所见所闻描述了一遍。

普济州很冷静地说:“维也纳只有两个医生可以给艾德华先生做手术,德国便衣警察很容易查出我们的落脚地。”

护工说:“明天就要手术了,我们不能再走了。再说,我们有签证,他们不敢胡来。”普济州想了想,还是决定转移,否则即便能顺利手术,谁也不知道手术过程中,会发生什么意外。护工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知道有一个地方很安全,只是医疗条件很差。

普济州说:“我们可以把医生请过去,至于医疗条件的事,去了再说吧。”普济州说完,大家立刻动身。就在护工背着艾德华下楼梯时,差点与几个便衣警察打个照面。护工连忙调头,朝楼上跑去。关键时刻,欧力克出现了,在他带领下众人来到医院后门。欧力克刚要开门,他又停住手,透过门缝朝外望去。后门外停着一辆黑色汽车,欧力克沉思了一会儿,带着他们去了停尸间。停尸间的看门人从小屋里走了出来,狐疑地望着他们,欧力克掏出枪说:“闭住你的嘴,快开门。”看门人缓过神来,赶紧掏出钥匙,打开停尸间的门。欧力克摆了摆手,护工背着艾德华走进停尸间,普济州望着欧力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啥药。欧力克郑重地说:“普先生,如果你想保证艾德华先生的安全,你就应该留下来。”欧力克话音一落,普济州就走进了停尸间。

停尸间内,一排排尸体整齐地排列着,上面盖着白布。护工背着艾德华走到一个空床前,他把艾德华放在床上,歉意地说:“艾德华先生,对不起,委屈您了。”艾德华心里很难过,他至今都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来头,为了救他大家都身处危险之中。

护工看出他的心思,解释说:“艾德华先生,我没有必要瞒着您了,其实我是犹太抵抗组织的人。我们知道您是奥地利著名的物理学家,并且您手里有一份极为重要的科研成果……”说到这儿,艾德华打断了护工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科研成果的事儿?”护工如实交代,是艾德华先生在喝醉时告诉他的老仆人约缇的,而约缇的丈夫也是犹太抵抗组织成员。正是因为此,组织派人以护工身份保护艾德华,保护他的科研成果,并把他送出奥地利。普济州听了,感动地说:“看来我应该感谢你们。”

护工说:“普先生,我们组织的责任就是与德国纳粹做斗争,尽可能地解救每一个犹太人。何况艾德华先生又是这么重要的人,如果单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我们可以保护他,但是没有办法把他送出奥地利,幸好有你们的帮助,所以我们更应该感谢你们。单凭你们自己很难完成这件事,德国便衣警察的搜捕能力非常强。”护工说完,转头对艾德华说,“艾德华先生,我想德国便衣警察也已经嗅到味儿了,他们不光是想抓住您,还想得到您的一切。所以,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艾德华沉默着,护工又对普济州说,“普先生,我希望您能把艾德华先生和他的科研成果都安全地送出奥地利。”

普济州说:“很抱歉,身为外交官,我的职责范围是给艾德华先生办理签证,然后把他安全送出奥地利。至于你们说的科研成果,恕我无能为力。”

艾德华语气坚定地说:“如果我的科研成果落入德国纳粹手中,我宁可提前毁掉它。”

护工说:“普先生,这不矛盾。我们组织的任务是要保护好艾德华先生以及他的科研成果,在您护送他登上国际列车之前,我们会尽力保证他和科研成果的安全。”普济州点头同意。

停尸间的小屋内,欧力克透过窗户朝外望着。桌子底下,看门人被捆绑着,欧力克警告他老实点。

便衣警察站在病房中有些发傻,他们又一次遭遇失败。马克走过来问:“医院里所有的地方都查了?”

便衣警察回答说:“正在查。”老妇人慌慌张张地跑向停尸间,告诉欧力克他们来了。欧力克把一个布团塞进看门人嘴里说:“只要你不出声,你就能看见明天的太阳。”看门人点头如捣蒜。

几个便衣警察走到小屋前,欧力克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桌子下面看门人蜷缩成一团。便衣警察走到停尸间门前,停尸间的门上着锁。便衣警察敲了敲窗户,欧力克抬起头打开窗户,揉着眼睛问:“先生,你们有事吗?”

便衣警察让欧力克开门,欧力克迟疑了一下说:“先生,这是停尸间,不能随便开门。”便衣警察亮出腰间的手枪,欧力克小声嘀嘀咕咕,刚走到停尸间门口,才想起了没拿钥匙。欧力克又走回小屋,从抽屉里拿出钥匙,去停尸间打开门锁。

在月光的映照下,停尸间显得阴森恐怖。一排排尸体整齐地排列着,上面盖着白布,便衣警察捂着鼻子,掀开一个白色尸布检查,接着又掀开一个……欧力克盯着他们有些紧张,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其中一个便衣警察走到艾德华躺的停尸床旁,正要掀开白布,突然欧力克大叫:“谁?你是谁?”

停尸房里的便衣警察被吓了一跳,慌忙掏出手枪。欧力克紧张地说,刚才有个人慌里慌张跑过去了。便衣警察里的小头目一摆手,率先追了出去,其他便衣警察紧随其后。欧力克长出了一口气,忙将艾德华身上的白布掀开,普济州等人纷纷掀开盖在身上的白布,大口喘着粗气……

马克又一次无功而返,汉斯没有严厉责备他,而是深入反思起来。汉斯认为,艾德华一定得到了犹太抵抗组织的帮助,中国外交官已经牵扯进去,如果能找到他们和犹太抵抗组织勾结的证据,汉斯无疑将掌握主动,这是一个多好的王牌啊!

马克提醒说:“西蒙医生说,艾德华必须在一周之内完成手术,否则就活不成了。他们要想留住艾德华的生命,就一定会在一周之内把医生带走。我们只要盯住西蒙医生,就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汉斯问:“除了西蒙,另一个医生在哪儿?”马克说:“那个医生去了柏林,说是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两周后才能回来。”汉斯点点头,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坐实普济州勾结犹太抵抗组织这个罪名。

此时的艾德华躺在地下诊所的病床上,他闭着眼睛输液,护工和老妇人安静地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犹太医生说:“艾德华先生已经非常虚弱了,他能坚持到现在,是因为他的求生欲望超乎想象的强烈。”

普济州问:“他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犹太医生说:“我只能说他应该立刻接受手术。”

欧力克说:“我想,德国警察已经知道那两个医生的名字了,如果我们去找医生,那他们一定会跟踪而至。那样的话,我们和艾德华先生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普济州说:“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艾德华先生活下来。我会去请医生,并把医生送过来完成这个手术,至于之后的事,再说吧。”

欧力克问:“经过这么一折腾,你觉得医生会过来吗?”

普济州说:“我会想办法说服他。”

欧力克说:“现在最难搞清楚的是,德国警察是否知道科研成果的事,如果他们不知道,可能会让医生过来,然后跟踪找到艾德华先生;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们控制住医生,让爱德华先生静静地死去。如果他们知道科研成果的事,他们一定会让医生过来,全力做好手术,以保证艾德华先生的生命安全。”

普济州说:“首先要看医生的态度,如果他不同意过来,那就是说德国人肯定不知道科研成果的事。那样的话,手术无法完成,艾德华先生的生命就无法保障,我们也只能认命了。相反,如果医生同意过来,德国人就是想找到艾德华先生或者想得到他的科研成果。”

欧力克说:“如果医生同意,你有办法把医生带过来,并躲开德国警察的眼睛吗?这件事我们可以帮忙。”普济州沉默了,他知道汉斯正在暗中监视着中国领事馆的一举一动,此事一旦暴露将成为外交事件,后果将会很严重。

欧力克继续说:“普先生,我清楚您的身份,也知道您有所顾虑。我们目标一致,各干各的。德国警察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您尽可以放心。请医生的事,只能靠您了,我们没法帮忙。如果我们去了,就会被他们逮捕。只要医生上了车,后面的事我们想办法。”

普济州虽然不清楚欧力克有什么办法,但他的确需要合作,人命关天,大爱无言,只能等做了再说。

趁着洗漱的空当,丹尼尔告诉大卫,明天会有一个舞会,将是他们的好机会。大卫不得不佩服,丹尼尔的消息够灵通,大卫问:“电的事儿没问题吧?”丹尼尔胸有成竹地拍着胸口,一脸兴奋的样子。大卫深呼一口气,仿佛马上要救出罗莎,走出魔窟。

集中营的女牢房内,罗莎躺在床上静养,蕾贝卡靠在床边沉思,嘉丽像是不知道啥是忧愁,嘴里哼哼着小曲。蕾贝卡和罗莎悄声商讨明天趁舞会逃走的事儿,罗莎提议说:“要不带普夫人一起走吧。”

蕾贝卡摇摇头说:“如果你愿意冒着放弃我们所有人的风险,那你可以叫上她。”罗莎叹息着,她突然捂住肚子,高声喊痛,嘉丽急忙爬起身跑了过来,关切地问:“肚子疼?是不是要生了?赶紧叫医生啊!”犹太女人们纷纷围拢过来,蕾贝卡朝门口跑去,她跑到门口,使劲砸着门,嘉丽也跟着跑到门口大呼小叫。女看守打开门,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蕾贝卡说:“长官,罗莎要生了!”

女看守慢悠悠地说:“生孩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自己生吧。”

嘉丽吃惊地说:“自己怎么生,我们需要医生。”

女看守慢悠悠地说:“非常抱歉,这里没有管生孩子的医生。”女看守说着正要关上门,嘉丽猛地将门撞开,女看守吓了一跳。嘉丽搬出汉斯,强烈要求女看守去请医生为罗莎检查。因为汉斯的缘故,女看守对嘉丽有所顾忌,她想了想,同意了嘉丽的要求。

汉斯再次接见了姚嘉丽,她借机提出,要想让她做卧底,就必须保证罗莎和她孩子的安全。汉斯点点头答应,不过他威胁说,如果再欺骗他,不但罗莎和她的孩子要死,就是嘉丽也别想活着出去。嘉丽假装害怕地说,这个鬼地方她早就待够了,想早些出去与家人团聚。汉斯希望嘉丽提供有用的情报,比如犹太抵抗组织成员的名单,以此换取她和罗莎的自由。

罗莎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医生说孩子可能会早产,罗莎一听就哭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蕾贝卡低声说:“孩子绝不能生在这里,看来我们要尽快逃出去。”这一次,罗莎坚定无比地要带嘉丽走。嘉丽关切地走了过来,蕾贝卡见状走开了,罗莎让嘉丽将耳朵贴近自己,悄声告诉她所有的安排。嘉丽被罗莎的信任感动了,曾以为是情敌,现在像是亲人,看来女人的感情只有女人懂。

鲁怀山开了一天的会,才腾出工夫和普济州谈谈。普济州告诉鲁怀山,犹太抵抗组织已经参与到这件事中。

鲁怀山语重心长地说:“我也看出来了,那个护工让我去找人,我发现他们是一个组织。济州呀,犹太抵抗组织的参与对艾德华先生来说是一件好事;对于我们外交人员来说,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我们要遵守外交纪律,不能因为和犹太抵抗组织有瓜葛而被德国警察抓住把柄,你明白吗?我们的任务是把艾德华先生保护好,安全地送出奥地利,至于什么科研成果,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普济州点点头说:“鲁兄,我明白。因为保护艾德华先生,我们与犹太抵抗组织目标一致,行动纠缠在一起,很难择干净。我会恪守外交纪律,尽全力完成这件事。如果出现您说的问题,我会承担这一切。”

鲁怀山暗暗叹息,他最不爱听普济州说这样的话,真要是出了问题,他一个小小的外交官根本就担不起责任。他一再强调,在纪律范畴之内,不破坏纪律,还能把事办成,这个道理鲁怀山希望普济州能懂。年轻人,血有点热,他要常常给普济州降降温。让他永远记住,脑后勺也要长着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