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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冬天的夜晚冰冷异常,集中营的院子里堆着柴草,周围站满了犹太人。汉斯站在升旗台上望着众人,高声发表讲话:“女士们,先生们,孩子们,晚上好!时间飞逝,你们来到这个大家庭已经很久了。由于我工作繁忙,没有更多的时间关照你们,我感到非常抱歉,你们吃得好吗?”

犹太人们沉默不语,看守们威逼着拉动枪栓,台下响起一片叫好声。在枪口之下,无论汉斯问什么,回答的都是好话。

汉斯似乎很满意,他继续说:“听到这样的回答,我非常高兴,非常欣慰!作为奖励,即将到来的将是一个狂欢的夜晚,将是一个美妙的夜晚,将是一个终生难忘的夜晚!你们可以尽情地拥抱在一起,尽情地歌唱,尽情地舞蹈,尽情地倾诉!来,让我们狂欢吧!”

这时,篝火燃烧起来,照亮了夜空,喇叭里传来舞曲,犹太人愣愣地待着,像泥塑一般。马克高声地喊:“跳舞!跳舞!都给我跳舞!”犹太人纷纷走向自己的亲人们,他们拥抱着、哭泣着、舞蹈着。大卫与罗莎四目相望,而蕾贝卡动情地望着大卫,她被一个犹太男人拉走跳起了舞。汉斯静静观察了一会儿,悄悄和马克走了。嘉丽拒绝了所有人的邀请,一个人走开了。

舞曲声中,犹太人跳着舞,看守们聚成一堆聊着天。丹尼尔和大卫打过招呼,他要去办正经事了,并一再提醒大卫说:“只要灯灭了,你就赶紧往那儿跑。记住,一定要抓紧,因为机会只有一次。”大卫点点头,他望着看守们,看守们抽着烟,聊着天,一副松散的样子。

舞曲声中,大卫一眼不眨地望着灯,灯光闪烁。乌纳跑到大卫身边问:“叔叔,我们还不走吗?”大卫摸着乌纳的头,让他耐心等待。灯光突然熄灭了,月光下,大卫示意蕾贝卡,蕾贝卡松开舞伴的手,转身走开,乌纳也跟着大卫走了。

嘉丽走到集中营桥上,周边一切静悄悄,一个看守都没有,她望见了铁丝网。月光中,嘉丽下了桥,爬上高台,四处观察着,她感觉哪儿不对劲。大卫带领着罗莎、蕾贝卡和乌纳走着,他的直觉告诉他,周围危机四伏,恐怕有陷阱。大卫猛地站住身,低声说:“一个看守都没有,普夫人又失踪了,不行,我们得回去!”

在集中营的炮台缺口处,嘉丽望着铁丝网发呆,突然数支手电筒亮起,嘉丽捂住眼睛,高声惊呼。嘉丽的惊呼声在夜空中飘荡,大卫等人听见后呆住了……

此刻,丹尼尔正在集中营员工餐厅内,享受着美味的餐点。酒足饭饱之后,他被带进了汉斯的办公室。汉斯背着手站着,马克和丹尼尔望着汉斯的背影,沉默良久后,汉斯说:“丹尼尔,我精心编织了一张大网,可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你说这个责任谁来承担呢?”

丹尼尔信誓旦旦地说:“汉斯中校,如果不是那个中国女人,我想他们一定会钻进网里。”汉斯可不这么认为,他坚信是丹尼尔无意中露出了马脚。汉斯问马克:“你知道那个丑鬼是谁吗?”马克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汉斯说:“虽然他容貌毁了,可他让我感觉很熟悉,他的眼睛,他的气味,还有他的身影,我念念不忘。理论上他已经死了,可在我没有看到他的尸体之前,我又无法说服自己他真的死了。当有人说罗莎为他掉了眼泪之后,我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虽然能让那个女人掉眼泪的理由有很多种,但我认为那是为心爱之人掉的眼泪。我之所以没有拷问他,因为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来这里要做什么。我是多么希望他们是一群被困在我手心的土拨鼠啊,在快要逃出去时被我一网打尽。就像烤了一个大大的面包,最后一口吃掉,那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啊!可是转眼间,面包没了。其实失败不算什么,只是失败之后,连失败的原因都不知道,那真的就是一败涂地了。”

丹尼尔说:“汉斯中校,我会把这件事弄清楚的。”

汉斯说:“这倒是一句我喜欢的话。丹尼尔,你所做的一切我不会忘记,我对你的承诺也不会忘记。虽然你刚从军校毕业,但是我曾经答应过你,等你完成任务后,我会让你立刻通过漫长的实习期,成为一名真正的看守。可是现在,我有些糊涂了,你到底完成任务了吗?丹尼尔,等你弄清楚漏洞在哪里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因为我非常好奇。”汉斯说完,丹尼尔默默走了。马克问:“汉斯中校,那个中国女人怎么处置?”汉斯的眼睛里透着寒光,冷冷地说:“她的心肠太热了,需要凉快凉快。”

雪花纷飞,嘉丽被捆在木桩上,她的身子颤抖着。嘉丽抬起头望着天空,雪花迎面扑来,每一朵雪花像白花,在天空中绽放。嘉丽索性唱起了戏,她的声音随着雪花飞舞,罗莎和蕾贝卡透过门缝朝外望着,心如刀割;大卫也透过门缝朝外望,心怀感激。汉斯擎着一杯红酒望着窗外,他慢慢地呷着,静静地听嘉丽唱大戏。

罗莎抡拳砸着牢房门,女看守生气地走来,她打开门正要质询,罗莎突然撞开女看守朝嘉丽跑去。女看守被撞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高声地叫喊。罗莎不管不顾,一个劲儿地奔跑,女看守在后面追赶。罗莎跑到嘉丽面前,迅速脱下新棉衣裹在嘉丽身上,紧紧抱着嘉丽不撒手。嘉丽把脸贴在罗莎的肩头,轻声地劝她回去,汉斯叼着烟走来,他走到罗莎身后不远处,站住身。

大卫紧张地透过门缝朝外望着,他深知杀人魔王汉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汉斯把烟头扔在雪地上,然后慢慢地从枪套里拔出手枪,拉开枪栓对准了罗莎。大卫的心跳简直要停止了,蕾贝卡闭上了眼睛,嘉丽呆呆地望着汉斯。汉斯擎着枪,手指慢慢地扣动扳机,嘉丽拼命用头拱着罗莎,求她离开。汉斯的枪终于放了下来,转身走了,嘉丽望着汉斯的背影,眼泪不停地流淌。

嘉丽终究被放回了女牢房,她躺在床上,裹着破被瑟瑟发抖。罗莎抱着一条破被子走来,她上床搂住嘉丽,给她盖上了被子。蕾贝卡也抱着一条破被子走来,盖在了嘉丽身上。嘉丽轻声说:“那是一个圈套,是他们设下的圈套,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可是,到底还是被我揭穿了。当我揭穿他们的圈套后,想到他们那副失望的嘴脸,我是多么的开心啊,太开心了。”嘉丽说着,调皮地笑了,罗莎紧紧地搂着她,眼泪横流。

在冬季,雪花纷纷扬扬,就是不肯散场。放风的时候,大卫坐在土丘上,抓起一把土看了看,然后揣进兜里。大卫环视着四周,穿着看守制服的丹尼尔走来,他站在不远处,观察着大卫,沉思片刻后走到大卫面前说:“积克先生,你好。”大卫冷漠地说:“奥赫斯先生,你好。”

丹尼尔说:“请称呼我丹尼尔先生。”大卫随之改口,他说:“其实你的演技非常好,可以说是滴水不漏。真的,我已经把你当成了朋友,或者是兄弟。可就在那个臭屁忍不住溜出来以后,我对你产生了怀疑,因为那个屁是营房里最臭的,我甚至在里面闻到了肉的味道。清汤寡水加上黑面包,真的不是那个味道。但是,我还是留有一丝侥幸,因为你说过,这是最好的机会,如果失去了,就很难再找到机会了,那是多么诱人啊,我真的有些舍不得了。可是你的本事太大了,不光消息灵通,而且一切都是按照你说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制作防护栏、安装防护栏、狂欢夜、看守们的漫不经心,铁丝网附近甚至没有看守……丹尼尔先生,这一切真的都是巧合吗?丹尼尔先生,我也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丹尼尔望着大卫沉默良久说:“因为你长得太丑了。”大卫笑着说:“丹尼尔先生,如果你觉得很失望,或者心中充满了怒气,那你可以无所顾忌地释放出来,因为我在你手里。”丹尼尔冷笑一声,心想,正是因为这样,可以慢慢地折磨你。

集中营的洗漱间内,犹太人男人洗漱着,乌纳凑到大卫身边,悄声说罗莎快要生了。大卫低下头,眼含泪光,爱是希望,是烈焰不焚的信仰。

鲁怀山在办公室内翻着文件,吕秘书敲门进来,张口就说:“副总领事,那张签证纸有可能是普济州的媳妇姚嘉丽偷走的。”最近这段日子,吕秘书一直琢磨这事儿,终于被他想起来了。本来,吕秘书就为鲁怀山另眼看待普济州的事儿有不少成见,这么一来,他口若悬河地抓住普济州不放。

吕秘书嘴里不停地数落着普济州的不是,鲁怀山一直沉默着,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生气地说:“小吕,你知道普济州知道这件事后,是怎么说的吗?他说如果签证纸出自领事馆,那就是他窃取了你的钥匙,窃取签证纸,跟你我都无关。他还打算去大使馆和外交部说明一切,来洗脱你我的罪责。”

一番话说得吕秘书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鲁怀山说:“这件事一定要守口如瓶,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知道吗?”吕秘书点了点头转身走了,鲁怀山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普济州刚走到领事馆门口,就接到门卫递过来的信,他看了一下,开车驶出领事馆。普济州去了西蒙医生的办公室,开门见山说:“西蒙先生,我想请您外出就诊。”西蒙站起身说,他要准备一下,普济州和他约好,晚上来接他。

汉斯在办公室里,责怪着丹尼尔的不是。然后,他让丹尼尔牢牢盯住大卫,这将是磨炼丹尼尔的好机会。丹尼尔刚走,马克就进来报告说:“汉斯中校,普济州去找西蒙医生了,他说今晚会带西蒙外出就诊。”汉斯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像烈日暴晒后裂纹的地面。

当然,还有令汉斯更开心的,那就是薇拉要出院了。汉斯开心之后,还不忘交代马克,派人看着薇拉,寸步不离。汉斯不能让薇拉回慕尼黑,他太害怕那种被人议论的感觉了,堂堂一个中校,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还能做什么事呢?所以,无论如何,汉斯都要留住薇拉。

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普济州和西蒙医生走到车前,他们上了车。这时,汉斯的车驶来,车窗摇开了,汉斯朝普济州摆了摆手。普济州的车驶出医院,汉斯的车跟随其后,后面又出现两辆黑色汽车。

汉斯明白,他和普济州之间的游戏已经没有了秘密,他也不用藏着掖着了。他们知道普济州来接医生,普济州也知道会被他们盯着,明枪明箭正面较量,才显示出真水平。普济州的车一直绕圈子,汉斯满怀期待,一出魔术已经渐渐拉开帷幕,他不知道会有什么惊喜。马克说:“其实我们不用费这么多力气,只要利用好他的女人,利用好那张假签证,就完全可以解决问题。”

汉斯说:“简单的办法很有效,但是带来的结果却是非常无趣,我现在不光是想得到那个大大的甜甜圈,而且我还要在这场较量中,不,是游戏中征服他,彻底地征服他,我要让他颜面扫地,让他无地自容,让他失去一切,让他痛不欲生,让他死不瞑目。我要慢慢体会游戏的乐趣,成为这场游戏的最终胜利者。想一想,那将是多么令人兴奋哪。”

普济州绕着圈子,他看了看手表,他的车突然停住了。汉斯的车紧跟过来,停在普济州车旁边,后面又跟上了两辆车。汉斯摇下车窗,望着普济州,普济州瞧都没瞧他。夜色中,四辆车静静地停着。突然,普济州踩动油门,车飞速朝前驶去,汉斯的车紧紧跟随,普济州再次看了看表。

铁路旁边信号灯亮起,路口音响器传来声音,火车从远处驶来,普济州的车猛地冲过铁路,车内传来西蒙医生的惊呼声。火车驶来,伴随着刺耳的汽笛声,汉斯的车冲到火车前猛地停住了,他眼睁睁看着火车驶过。

普济州成功地把西蒙医生带到地下诊所,西蒙医生细致地给艾德华做了检查后,说:“我可以做这个手术,只是这里医疗器械不全,药物不全,又没有麻醉师,我想这个手术存在很大的风险。”

护工说:“西蒙先生,只要您来了,我们就放心了,其他的事我们来解决。”西蒙点了点头,普济州和他们作别说:“艾德华先生就交给你们了,如果有事,请转告我。如果不小心暴露了,请你们把他送到我们的领事馆。”护工他们望着普济州,眼睛里流淌的全是感激。

汉斯坐在办公室里,呆呆地望着土拨鼠玩偶,心情无比烦躁。马克说:“汉斯中校,我已经派人前往医院和那个医生的家,只要那个医生回来,我们就会知道他们在哪儿了。”汉斯看了马克一眼,他毕恭毕敬地站着,汉斯心想,真是不动脑子,那些人怎么可能让医生知道他们在哪儿?汉斯慢慢地拨弄着土拨鼠玩偶,然后,挥一挥手让马克离开。

许久没有这样的时光了,鲁怀山和普济州一起站在阳台上,他嘴里叼着烟,烟都快烧到根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幸亏普济州提醒了一下,鲁怀山才一咧嘴,把烟吐了,摇摇头说:“你小子不要命了吗?怎么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呢?”

普济州说:“我想您那么忙,就不打扰您了。”

鲁怀山说:“那你也不能自作主张啊,你这是在玩命!”鲁怀山说着,把头扭向一旁,他的眼睛湿润了。鲁怀山接着说,“老话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也什么都做不成了。小子,不管你做什么,小命你得给我留着!”鲁怀山还在责怪普济州,王参事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王参事坐在鲁怀山办公室的沙发上,喝着茶,单刀直入地说:“鲁怀山,你的能耐挺大呀,还派人到外交部汇报去了。怎么样,得了个什么结果呀?你们这是在胡折腾,瞎折腾,到头来,白忙活。你要是早听我的话,得省多少麻烦啊,干着出力不讨好的买卖,你说你傻不傻呢?听说你们还在发签证,这是要死不悔改吗?”

鲁怀山说:“王参事,您说我干了出力不讨好的买卖,这话不全对。是,我没讨到大使馆的好,没讨到外交部的好,更没讨到蒋总裁和德国纳粹的好。可是,我讨到了奥地利犹太人的好。我相信,直到今天,他们对我们中国驻维也纳领事馆另眼相看,对我们的工作赞赏有加,对我们的外交官竖起大拇指。王参事,难道这些好还不够吗?有了这些好,我鲁怀山够了,值了,问心无愧了。”

王参事站起身说:“好,这话说得硬气!鲁怀山,你立刻停止发放签证,如果你听我的话,这事也有一缓。如果你非要扛着铁头撞金钟,那你这把椅子就坐到头了。”王参事说完朝外走去。他拉开门要出去,却被普济州挡住了,普济州说:“王参事,我去外交部请示了,外交部没说停发签证。外交部的训令没改,那就是能发呗。”

王参事不客气地说:“年轻人,你没资格跟我说话。还有,到了时候,你也逃不了干系!”

普济州说:“王参事,我知道我位卑言轻,可是下一个签证人选已经定下来了,不能说不发就不发了。这样,我只请求把最后这张签证发出去,发完后,我们就不发了,行吗?”

王参事把目光投向鲁怀山,鲁怀山表示同意,王参事说:“好,我就把这句话呈报大使馆。”王参事话音一落,转身离开,鲁怀山望着普济州,说:“济州,你怎么能说只发一张签证了呢?”

普济州说:“鲁兄,不这样说,那您就得打着铺盖卷儿回家了。”

鲁怀山说:“回家就回家,我受够了。”

普济州说:“鲁兄,您可不能走,您要是走了,那后面的签证还怎么发呢?现在的形势是发一张是一张,总比一张都发不出去强。快到圣诞节了,先把这张签证发出去,海关不是要关闭一段时间吗?等海关再次开放,到时候说不定局势又有变化,又能发了呢。”鲁怀山看了普济州一眼,他成熟了,懂得且进且退了。鲁怀山的脸上,渐渐地浮现了轻松的笑容,普济州也跟着笑了。

为了这个手术,西蒙医生已经耗尽心力,他颤巍巍从地下诊所里屋走了出来。护工连忙询问手术情况,康复时间。西蒙说:“不好说,那需要看他的体质和术后的保养。他已经年迈了,各个器官都在衰竭,又何况病得这么重,对于他来说,能多活一天是一天,我想你们不要抱太多的希望。护理的事,我已经交代给你们的医生了,我想我该走了。”护工一边对西蒙医生表达谢意,一边用黑布缠住西蒙的眼睛,送西蒙离开。老妇人提着一大袋子垃圾从地下诊所里走了出来,她把袋子扔到路边,转身回去了。

艾德华躺在病床上输液,犹太医生和老妇人坐在他身边,欧力克走了进来问:“垃圾都收拾干净了?”老妇人点点头,欧力克让找个地方烧了,老妇人一听,急忙朝外奔去,欧力克跟着朝外跑去。欧力克冲在前面,老妇人和犹太医生跟在后面,一个乞丐朝垃圾袋里望着。欧力克朝乞丐跑来,乞丐转身就跑,欧力克望着乞丐远去的背影一声叹息。

欧力克快步回到地下诊所,说:“这地方不能待了,我们赶紧走。”

老妇人问:“垃圾会引起怀疑吗?”

欧力克说:“可是那里面全是血迹,我们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否则,我们前面做的一切就都没用了。”欧力克本想抓住那个乞丐,又担心惊动了便衣秘密警察,只好作罢。

一听说有人发现含有大量血污的垃圾袋,马克就带着秘密警察赶过去了,却是扑了个空。接着,马克带着西蒙医生回到那里,西蒙医生证实,就是在那个地方给艾德华做的手术。马克又一次让汉斯失望了,汉斯想独自清静清静,他挥手让马克出去。汉斯玩弄着土拨鼠玩偶,他突然一把扭断了土拨鼠玩偶的头。

艾德华已无处可去,在鲁怀山的安排下,他住进了中国领事馆里。领事馆的会议室内,鲁怀山看人已到齐,郑重地对大家说:“自从埃维昂会议召开后,世界各国驻奥地利领事馆都停止向犹太人发放签证,我们中国领事馆遵照外交部训令,一直在发放签证。可是在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签证发放工作时断时续,至于什么原因,我想没必要多说。我承认,我犹豫过,怯懦过,迷茫过,但是直到今天,我们的签证还在发放。国内炮火的轰鸣,犹太人的苦难,普济州的坚持,这一切让我清醒了,让我明白了,让我确信给犹太人发放签证,让他们离开这里,是我们外交官应该做的,也是必须做的,而且绝不能犹豫,绝不能后退,绝不能停止,除非中国驻维也纳领事馆对我关闭了大门。今天之所以和大家说这些事,就是希望大家能够理解。我鲁怀山不是瞒着大家,不是没把大家当成兄弟,只是我不希望你们卷到这件事中来,不希望你们为了这件事而承担责任和风险,或者有所闪失。目前,我们只剩下最后一张签证名额,即将得到这张签证的人就是艾德华先生。济州,你跟大家说说情况吧。”

普济州郑重地说:“艾德华先生是奥地利著名的物理学家,他身患重病,刚做完手术,需要时间康复。据我所知,德国秘密警察已经盯上了艾德华先生,我们必须要保证他的人身安全。现在,艾德华先生在我们的领事馆里,应该是最安全不过了,我想等他康复后,马上把他送走。”

鲁怀山问:“济州,艾德华先生还能康复吗?时间所剩不多了。”

普济州说:“不管时间多么紧迫,也要等到他有力气登上国际列车才行。”

孙尚德插话说:“济州,艾德华先生身患重病,就算他能登上列车,但是他一个人也熬不到上海呀。”

普济州说:“这些事我们管不了,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帮助他身体康复或者好转,并把他安全地送上国际列车。”

鲁怀山说:“在德国秘密警察的眼皮底下送走一个人,难度有多大可想而知。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参与进来,集思广益,想出最稳妥的护送方案,在执行方案的时候能伸把手,这也算我鲁怀山用这点薄面求求大家。当然,这是自愿的,如果不想参与,我绝不会埋怨任何人。”

鲁怀山说完,随之宣布散会。人心啊,不能强迫,只能让大家各自琢磨。

散会后,吕秘书他们回到办公室,赵玉春一个劲儿地抱怨着说:“遇上难事,找咱们帮忙,早干什么来着?”

孙尚德说:“副总领事不是说了吗,怕咱们担责任担风险。”

赵玉春说:“鬼才知道是真是假,上面不让干,下面非得干,这不是没事找罐子拔吗?”

孙尚德说:“你这话我可不爱听,给犹太人发放签证顶着多少压力,多少风险,咱们不是不知道;那个王参事来了多少趟,他来干什么,咱们心里明镜一样,都清楚。副总领事图什么?普济州图什么?图银子还是图前途?什么都没有。眼下,遇上难事了,人家招呼咱们一声,那是看得起咱们。人家也说了,全凭自愿,你要是不想帮忙,就闭上眼睛眯着,谁也没说逼着你。”

赵玉春嘲讽说:“哎哟,你还嘴大舌敞,义正词严上了。小话说得叮当响,这些年真没看出来,草包里还藏着花骨朵呢。”

孙尚德说:“你说谁是草包!我这人是胆子小点,没硬骨头,可谁不想干点亮堂堂的事啊。碰上这事,我一个人是不敢干,也没那底气,可人多了我就不怕了,只要路子正,人家扛大旗,我就敢跟着跑!”

赵玉春说:“话说得轻巧,德国秘密警察是干什么的,咱们这几个人捆在一起,能是人家对手?吕秘书,顶数你心眼活泛,说说呗?”吕秘书没搭话,转身走了,赵玉春说,“看着没,这就是态度。孙尚德,你还蹦跶不?”孙尚德不再搭理赵玉春,也走了出去。赵玉春看着他的背影说:“都是嘴上的好汉。”

大卫在男牢房的桌上摆放三堆土,他出神地望着。乌纳好奇地看着大卫,大卫告诉他说:“我想看看什么土适合捏泥人。”乌纳一听,立刻让大卫给他捏个爸爸,作为他圣诞节的礼物。乌纳从兜里掏出爸爸的画像,递给大卫。大卫接过画像看了看,收了起来。乌纳走后,大卫站起身,突然被地面吸引了,地面上有土渣。大卫捡起土渣放在桌子上,和那三堆土对比着。

乌纳靠在自己的床边逗着一只小老鼠,大卫走过来蹲下身,拿起乌纳的鞋,望着鞋底问:“乌纳,你今天去哪儿了?”乌纳指了指院子说,就在院子里踢球了。

放风的时候,大卫对比着土,觉得不对,他让乌纳好好想想。乌纳这才想起,他把球踢到壕沟里去了,曾到过壕沟捡球。大卫朝壕沟望着,心里琢磨事儿。桥上,哨兵在认真负责地站岗。

艾德华躺在中国领事馆房间的床上熟睡,普济州坐在一旁若有所思。这时,吕秘书走了进来,推心置腹地说:“济州,为兄跟你道个歉啊。我们年岁差不多,自从你到了领事馆,干得风生水起,尤其在给犹太人发放签证这件事上,惹了不少麻烦,干了很多亮堂事,副总领事理所应当器重你,我这个当秘书的渐渐被疏远了。我佩服你,也嫉妒你,说句实在话,心窄的时候,我甚至盼望你出错,盼望你丢面子,甚至盼望你因为失误而被赶出领事馆。因此,为了护送犹太人的事,你曾经求我帮忙,我推托了。还有,我跟大使馆说,你们因为发放签证死了人,导致副总领事挨了责骂,你被迫回国。现在真相大白了,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啊?我的心太小了,我不是个男人。”

普济州沉默良久说:“这事也怪我,可能是我做事太不得法了吧。”

吕秘书说:“不,你做得很对,就因为有你这样的人,签证才会继续发下去,才会有更多的犹太人被解救出来。”

普济州说:“吕兄,你就别恭维我了,说实话,我对不起你。”

吕秘书说:“别说了,我都知道了。当我得知丢失了一张签证纸之后,我把责任都推在了你和你媳妇身上。是我的心太小了,我对不起你。兄弟,不多说了,今天我把话放这儿,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弟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还有,该是谁的官司就是谁的官司,用不着你替我扛,罪不至死,没什么可怕的。”

吕秘书说得感人肺腑,普济州听了心里热乎乎的,所有的话都说开了,大家都放松了,愉快地说笑起来。吕秘书让普济州回去休息一下,他来看着艾德华,普济州站起身说:“有事叫我。”吕秘书点了点头。

普济州走出领事馆迎面遇见汉斯,在汉斯眼里,艾德华的事情已公布于众,没有什么能藏得住。

汉斯笑着问:“需要医生吗?”普济州没搭言,汉斯接着说,“如果需要,请告诉我,我会考虑的。”普济州转身要走,汉斯却提到了嘉丽,普济州的心为之一动,多少个思念的日子,让他坐卧不安,这种感觉,只有深陷其中的人明白。普济州还是狠下心走了,他不想再和汉斯多说一句。

又到了放风的时候,乌纳和一群小孩在踢球。大卫蹲在墙边,他悄悄地从墙边土里抠出一把螺丝刀,大卫把螺丝刀藏在袖子里。这时,丹尼尔出现了,他盯着大卫琢磨他在干什么。大卫朝丹尼尔笑了笑,丹尼尔朝大卫走来,想问问他是否有事汇报。

突然,足球滚到大卫面前,大卫猛地一脚将足球踢向乌纳,乌纳接住足球,大卫朝乌纳跑去。乌纳带球奔跑,大卫截住足球一脚踢飞,球飞过房顶,落入壕沟里。乌纳生气地拽住大卫的衣服,要他把球捡回来,大卫皱着眉头像是很为难,他看了看丹尼尔,丹尼尔忙将头扭开,像是默许了。

大卫朝桥走去,从桥上跳进壕沟,低头寻找着足球。桥上的哨兵盯着大卫的一举一动。足球就在壕沟里,大卫装作没看见,继续在壕沟里搜寻。大卫走过拐角,地上铺着新土,他抓起土仔细看,土里掺杂着黑色的沙粒。大卫望向泥墙,使劲拍了拍泥墙,某处泥墙里传来空洞的声音。大卫迅速掏出螺丝刀刨着泥墙,一个豁口出现了,里面出现了木板。大卫用螺丝刀扎着木板,里面传来空洞的声音,大卫一阵惊喜,他琢磨了一会儿望向天空。天空中悬挂着高压线,这时,传来丹尼尔的叫声,大卫迅速露出头,挥舞着双手说:“我在这里!”

桥上,丹尼尔望着大卫喊:“快回来!否则就开枪了!”大卫慌忙朝丹尼尔跑去。大卫刚跑过来,乌纳就抓住他不放,气呼呼嚷着让他还足球,很快一群犹太小孩围过来,都要求大卫还足球。丹尼尔说:“丑鬼,这可是集中营的足球,你要是找不到它,那你的麻烦可就大了。”

大卫说:“可以允许我去解决掉这个麻烦吗?”

丹尼尔说:“不,我希望你的麻烦越多越好,今天的放风时间结束了。”丹尼尔说完哈哈大笑,这笑声和汉斯越来越像了。

罗莎躺在床上,蕾贝卡正给她讲述好消息,大卫发现了地道入口。这样一来,只要有时间来挖开地道入口,一切都有转机。

每当到了放风的时候,大卫就站在壕沟里找东西;桥上,丹尼尔叫喊着:“丑鬼,去找那个该死的足球吧,但愿你能找到它。”丹尼尔望着大卫的背影,嘿嘿笑了。大卫走到拐角处,从土里掏出螺丝刀,使劲刨着泥墙。泥土纷纷下落,木板渐渐显现出来。

见大卫依旧没有找到足球,丹尼尔生气地训斥着他,并且一再警告他,他只有最后一次机会。

借着再度去壕沟找足球的机会,大卫拼命用螺丝刀刨着泥墙,泥土不断落下,木板因潮湿的缘故有些腐朽。大卫使劲将木板拽开,里面是铁栅栏门,门里出现台阶,伸向黑暗处。大卫摸着门锁,脚步声传来,大卫迅速盖上木板,转身跑了出去。丹尼尔走了过来,大卫高声地说:“我想一定是有人把它藏起来了!”

丹尼尔站住身,转身望着大卫问:“难道是上帝吗?”大卫反问说:“难道不是你吗?”丹尼尔威胁说:“在这里,诬告的下场是失去生命,可是我还不想让你死得这么容易,因为你是我的开心果。”

丹尼尔让大卫跟他走,大卫无奈,只得随他而去。丹尼尔带大卫去了马棚,马棚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丹尼尔推开门,二人走了进去。铁匠在给马钉马掌,这也是丹尼尔给大卫安排的新工作,他对大卫极尽嘲讽之后,转身走了。大卫没有钉过马掌,他对铁匠说:“先生,我别的不行,就是有力气,要不我帮你打铁吧。”

铁匠说:“打铁可不是个简单的活儿,没技术肯定干不了。”大卫坚持着,勤快的人总是讨人欢喜,铁匠同意了。

大卫跟着铁匠走进铁匠铺,火炉烧得正旺,桌案上放着很多马掌。大卫走到风箱前拉动风箱,铁匠钳着马掌,在炉中烧着……

集中营的洗衣间内,脏衣服堆成了小山堆,洗衣机滚动着。蕾贝卡和几个犹太女人收拾着脏衣服,女看守坐在长椅上监视众人。蕾贝卡不时地朝四周望着,角落里有一个电箱,电箱门上着锁,她仔细地看着,一一记在心间。

汉斯躺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打盹,比尔摇着汉斯的胳膊说:“这里太无聊了,爸爸,您能找人陪我玩吗?”

汉斯说:“这不是难题,我甚至可以为你组成个足球队。”比尔一听乐坏了,立刻跑出去了。比尔刚走,薇拉过来了,她给汉斯提了一个要求,想学小提琴。她指名道姓要跟罗莎学,汉斯望着薇拉说:“只要你能安心地留在我的身边,我会答应你的一切要求。”薇拉听后,心里有些许安慰,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马克一听罗莎要去汉斯家里,大吃了一惊,他不懂,难道是要给她创造优越的环境养胎吗?汉斯苦笑着说:“安抚了薇拉,看住了薇拉,能让薇拉安心地待在我的身边,这样不好吗?最起码,我更安心了。”马克一听,盛赞汉斯的计划完美。

铁匠铺里铁匠在一丝不苟地数着马掌,数着数着,他发现少了两个。铁匠朝外� �去,他查看着马蹄子。沉思良久后,他站起身。这时,丹尼尔走了进来问:“还有多少马掌没钉呢?”铁匠望着丹尼尔说:“长官,少了两个马掌。”丹尼尔不解地问:“少了?怎么会少了呢?”铁匠说:“我想是不是当时数错了?”

丹尼尔问:“当时是谁数的?”铁匠沉默了一会儿,承认数错了是他的责任。丹尼尔说:“这是上级交给我的任务,我必须完成好,不能出一点差错,谁出差错,谁就得负责!现在,马掌是在你这里丢的,那你就得负责,明白吗?”

铁匠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它们哪儿去了。”丹尼尔恶狠狠地看他一眼,心想,总有办法让你知道严重的后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