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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罗莎虚弱地靠在床上,薇拉坐在她身边羞愧难当。薇拉十分后悔,千不该万不该,让罗莎来到这里,现在她没有能力让罗莎回去。

罗莎不想薇拉难过,安慰说:“夫人,您是个善良的人,是个好人,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很感激您。其实当我来到这里之后,就回不去了,因为您的丈夫希望我留在这里。他说只要我留在这里,您就会安心了,他也不会烦心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已经想明白了,这是命运的捉弄,我谁也不能怨,只能怨我自己。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我不知道,可什么样都无所谓了。”

薇拉感激地说:“罗莎小姐,谢谢你对我的另眼相待。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德国女人,身单力薄,无法为你做更多的事。可是我想说,不管生活多么艰辛,不管心中多么痛苦,不管人生多么暗淡,我希望你不要放弃希望,不要放弃未来。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相信总会有一天,太阳会扯开乌云,温暖的阳光会扑在你们身上,让一切又变得绚烂多彩。”

罗莎望着薇拉,那双眼睛有难以言喻的坚定。她淡淡地笑了,一个笑容,也是对明天的憧憬。

比尔走到屋门前刚要推门,屋里传来的声音使他很好奇,他贴着门偷偷听着。薇拉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铺在床上,纸上画着路线。

薇拉说:“这是路线图,如果你想走的话,它可以帮你。汉斯得几天后才能回来,估计这几天时间,你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你先找个地方把孩子生下来,这才是大事。”罗莎沉默良久,问道:“我跑了,你怎么办?”

薇拉说:“我是他的妻子,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再说了,我也不能二十四小时看着你吧。我会给你准备一些吃的,但是也不能准备太多,否则太沉重了。记住,一定要不停地跑,跑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回头。冰天雪地的,一定会很艰辛,可是为了孩子,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明白吗?好了,趁着还有时间,多睡一会儿,养足精神。”

薇拉说完起身朝外走去,罗莎望着薇拉的背影,泪水像小溪一样流淌着。即使在最黑暗的地方,也会总有一种感动。

夜晚降临,薇拉轻轻地拍着比尔,他睡着了。薇拉起身给比尔盖好被子,转身离开。薇拉走到罗莎门前,敲了敲屋门,门开了,罗莎站在门口,薇拉朝罗莎点了点头。

警卫日夜戒备森严地站岗,薇拉跑出来,大呼小叫着火了!两个警卫立即朝屋里跑去。薇拉带着警卫跑到屋内,壁炉里着火了,两名警卫忙着扑火,房子门后,罗莎背着小提琴和一个小包走了出来。罗莎感激地望了薇拉一眼朝外走去,薇拉望着罗莎的背影,长长松了一口气。

罗莎的脚步没有停,她拖着笨重的身体尽力快步行走。罗莎的耳边飘着薇拉的嘱咐,向前走,不回头。很快,罗莎便消失在夜幕中。

她气喘吁吁地钻进树林。风呼呼吹着,树林哗哗作响。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可想象,不可发生。

罗莎出逃的消息让汉斯疯狂,他的血盆大口已经完全张开。薇拉没有想到汉斯回来得这么快,轻声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出去几天吗?”

汉斯坐在桌前说:“没有音乐,美食都显得乏味。”薇拉望着汉斯,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小提琴的声音。薇拉沉默片刻说:“是我让她走的。”

汉斯笑了,轻声说:“你在说谎,她说是她自己逃出去的。其实她怎么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腿长在她身上,她可以决定走还是不走。所以,一个没有腿的人,应该就不会逃走了。”

薇拉痛苦地说:“不,这都是我的过错,你要惩罚就惩罚我,跟她无关。”

汉斯说:“亲爱的薇拉,请不要再说谎了,你是我的妻子,你怎么会背着我做这样的事呢?何况即使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你是我最爱的人,我又怎么舍得惩罚你呢?”汉斯说着站起身,薇拉起身挡住汉斯,汉斯绕开薇拉朝外走去。薇拉跑到餐桌前,拿起餐刀跑到房门前,她一把关上房门,用身子挡住门,手里擎着餐刀。比尔埋头吃着饭,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薇拉流着泪说:“如果你要伤害她,我会死在你的面前。”

汉斯说:“此时此刻,我非常痛心,我怎么会让我最爱的人死在我的面前呢。好吧,就让这一切都过去吧,我已经无心再为这样的事焦虑了。”汉斯说着,推开门朝外走去。门外,是一个男人拉着小提琴。薇拉呆呆地望着,她的身子颤抖着,汉斯的笑声传来,空气中仿佛有尘埃落下。

事实上,罗莎并没有真正逃走,她回到了集中营的女牢房。嘉丽一见罗莎,看她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心疼之余无限宽慰。罗莎把她在汉斯家经历的一切,一一讲述给嘉丽和蕾贝卡听,她们都为善良的薇拉而感动。在嘉丽和蕾贝卡心中,有个疑问,罗莎太傻了,这么好的机会,真不应该回来,有多远走多远。

罗莎执意说:“我必须回来,你们为了我,付出了那么多,我不能为了自己丢下你们不管。我想好了,要活着,我们一起活着,要死,我们一起死,谁也不能丢下谁。”嘉丽和蕾贝卡望着罗莎,她们互相指责对方是傻子,说着说着又哭又笑。这个世界上,有爱就有乐意*人的傻瓜。

罗莎平安回来了。乌纳将这个消息带给大卫时,大卫猛地抱起乌纳旋转着,仿佛全世界都快乐地跟着他一起旋转。

鲁怀山在阳台上吸着烟沉思,詹姆斯走了过来。鲁怀山递给詹姆斯一支烟,他接过烟点燃吸了起来,被呛得直咳嗽。

鲁怀山说:“我们中国的旱烟,劲足。”詹姆斯摇摇头说:“这也太呛了。”鲁怀山说:“那是您抽不习惯,等您抽上瘾了,还弄不到呢。”詹姆斯说:“怎么弄不到,我可以找您要啊。对了,鲁先生,其实送走艾德华先生也不难。您说艾德华先生要是去世了,然后运走埋掉,德国人还会继续盯着他吗?”

鲁怀山望着詹姆斯,冷静地问:“詹姆斯先生,您为什么帮我们呢?”詹姆斯说:“作为医生,以治病救人为准则,我当然希望我的患者能康复,能活下去。再说,艾德华先生是个好人。”

鲁怀山说:“我这辈子能遇到您这样的医生,真是太荣幸了。”两个人越说越痛快,最后一致决定,就照詹姆斯说的办。

事情顺利进行着。普济州、吕秘书、赵玉春、孙尚德等众人抬着用布包裹的一具“尸体”走出领事馆,他们把“尸体”放进棺材中。然后,鲁怀山一行人到了郊外一个大坑前,普济州和众人把棺材放进坑里。

这时,一辆吉普车驶来,汉斯和马克下了车。汉斯走到土坑前,望着棺材说:“马克中尉,我想和艾德华先生说两句话。”马克伸手要掀开棺材盖,普济州高声叫停,马克望着普济州,汉斯说:“老朋友,我想和一个死人说两句话,难道这点权利我也没有吗?”普济州说:“汉斯先生,你这样做是对逝者的不敬。”

汉斯说:“好吧,那就让我的话永远留在心里吧。对了,鲁先生,这一局谁赢了?”鲁怀山望着汉斯说:“我们想做的没做成,你们想得到的没得到,所以说,是平局。”

汉斯说:“貌似平局是最不失脸面的结果,可我不喜欢平局,要不胜利,要不失败,它们都比平局要刺激得多。”汉斯转身朝吉普车走去,他突然站住身,从腰间拔出枪,朝天空开了三枪。然后,汉斯把枪插进枪套上了吉普车,车快速开走。

西蒙和詹姆斯走过来,西蒙说:“鲁先生,普先生,我们该走了,祝你们好运。”众人握手告别,西蒙和詹姆斯上了周师傅的车,鲁怀山和普济州望着他们离开。

回到办公室后,普济州一直沉默不语。鲁怀山想,这戏法演完了,该动真家伙了,他问普济州:“你心里没底?”

普济州说:“有底没底都得干。”鲁怀山点点头说:“这话说得硬气,只要是个爷们,不管能不能见血,那都得捅一刀子。”普济州说出他的担心,单凭他和鲁怀山两个人,怕是人手不够。鲁怀山说,不能让旁人插手,这事儿有风险,只能走一步说一步。

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吕秘书走了进来,赵玉春、孙尚德等人紧随其后。吕秘书说:“副总领事,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招呼,我不说二话。”孙尚德说:“副总领事,这些年,我们跟着您,净享福了,没吃过亏。如今您缺帮手,那我们就是帮手啊,您说吧,怎么干,我们听着就是了。”赵玉春说:“我这人没什么大本事,可要是出个力跑个腿什么的我没问题。”

大家都表示,一切听从鲁怀山的指示。鲁怀山望着众人说:“各位兄弟,各位同仁,其实这事跟你们无关。你们已经帮我不少忙了,我不能再让你们担风险了,大家的心意我领了,都回去吧。”

吕秘书说:“副总领事,多的话我不说了,您要是能看得起我们这些人,能把我们当兄弟,那您就别谈‘风险’二字。我们跟着您,就是吃了亏,也不埋怨。”

孙尚德说:“副总领事,我们都是您带过来的,平时无风无浪,您净照顾我们了。如今风生水起,我们得伸把手搀着你,咱们得一块朝前走。”

吕秘书说:“一句话,有多少劲使多少劲,帮忙得帮到底。副总领事,我们跟定您了。”

鲁怀山眼睛湿润了,想来自己这官没白当,有兄弟们擎着他,托着他,他什么都不怕了!这么多人,壮胆都够了,兄弟在,情义在,事情就好办多了。

月色朦胧,领事馆静悄悄的,吕秘书和赵玉春背着艾德华走了出去。孙尚德戴上假发套,躺在艾德华的床上,盖着被子。

翌日,阳光灿烂,白云涌动,街对面宾馆二楼的那扇窗户闪光点时隐时现。一束光突然射到普济州的眼睛上,普济州用眼睛的余光朝水晶杯望去,水晶杯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普济州刚要抬手,水晶杯上的光芒消失了。许久后,水晶杯又发出耀眼的光芒,转瞬即逝。普济州摇摇头说:“算了,今天不行,明天吧。”

众人望着普济州,低头不语。

汉斯看普济州那边没有动静,真不懂他到底在等什么。眼看快到圣诞节了,闭关在即,汉斯一遍一遍嘱咐马克,眼睛擦雪亮点,一定要盯紧了。马克最大的优点就是唯命是从,他拼命地点着头。

集中营的女牢房内,蕾贝卡悄悄告诉罗莎,第二天晚上就走。蕾贝卡转身去找嘉丽,低声说:“普夫人,我已经找到了从这里逃出去的办法。你也知道,罗莎快生了,时间紧迫,容不得我们考虑太久。集中营里有一个地道,但是想进那个地道必须从房顶上悬着的高压线滑过去。至于怎么滑过去,已经有人在想了,我们需要做的是切断控制高压线的电闸。”

嘉丽问:“电闸在哪儿呢?”蕾贝卡说:“在洗衣间里,上次洗衣服,我发现了。电闸在一个封闭的电箱内,电箱被锁上了。”话说到这儿,嘉丽意识到,蕾贝卡是想让她去切断电闸,甚至毁掉它。嘉丽沉默着,蕾贝卡接着说,“本来这件事应该我去做,但是我需要护送罗莎,所以只能求你帮忙了。”

嘉丽说:“明天就是洗衣服的日子,我算了算,也轮到我了。”蕾贝卡焦急地说:“轮到一次得一个星期,最近罗莎宫缩频繁,我想她快生了,我们不能再等了。”嘉丽问:“你们打算明天什么时候走?”蕾贝卡说:“计划定在明天晚饭前,晚饭的时候,大部分看守都去餐厅了,所以戒备能相对松一点。”

嘉丽一想,事情有些麻烦,即使她去洗衣服,那也不能洗到晚上。看来,只能动动脑筋了。蕾贝卡看嘉丽答应了,偷偷把螺丝刀塞到她手里,仿佛千斤重担,都靠嘉丽去挑了。

大卫和乌纳坐在男牢房的床上,乌纳想爸爸了,大卫在和他闲聊着关于他爸爸的事情。看守走了进来,高声地呼叫着孩子们,犹太小孩纷纷走了出来,乌纳也跟着走了出去。

犹太小孩们在院里站成一排,乌纳抱着破旧的足球,汉斯和比尔望着这支球队,汉斯高兴地说:“小天使,你想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足球队吗?那你的机会来了。比尔队长,这就是你的队员们,你可以随意地指挥他们了。”

比尔问:“爸爸,他们会听我的话吗?”

汉斯说:“当然,我想没有人敢违抗比尔队长的命令。比尔队长,现在你可以行使你的权力了。”比尔望着犹太小孩高声地说:“立正!”孩子们望着比尔一动不动。汉斯冷冷地说:“看来他们还没弄清楚违抗命令的后果。”

汉斯说着拔出手枪递给比尔说:“拿着它,再命令一次。”比尔擎着手枪,高声地喊:“立正!”犹太小孩纷纷立正站好,比尔高声地问:“你们谁是队长?”犹太小孩纷纷望向乌纳,比尔走到乌纳面前说:“从现在开始,我是足球队的新队长,你记住了吗?看看你们的足球,简直太破旧了,应该扔进垃圾箱了。如果我当上队长,我会给你们换一个新的足球,我还会让你们穿上新的球衣。”

乌纳沉默着,过了一会儿说:“队长应该是踢球踢得最好的。”比尔看乌纳不服气,提出要和乌纳比试。比尔自信满满,他没想过会输,也真的不会输。比尔走到汉斯面前,把枪交给汉斯,开始了和乌纳比拼踢球。乌纳突然带球奔跑,比尔过去断球,二人奔跑着。比尔始终没有断下足球,他突然猛地朝乌纳的腿上踢来,乌纳扑倒在地。比尔望着乌纳哈哈大笑,这笑声像极了汉斯。乌纳抱着腿*着,痛苦异常,他望着比尔,心里鄙视这个耍赖的家伙,眼睛里腾起一束怒火。

乌纳猛地爬起身,一瘸一拐地冲向比尔,抱住他将他摔倒在地。汉斯高声制止,比尔恼怒地爬起身迟愣片刻,跑到汉斯身边,拔出汉斯腰间的手枪。比尔拉开枪栓,举着枪对准了乌纳,乌纳惊恐地望着比尔说:“你是队长,我会服从你的命令,请不要开枪,我还要找我的爸爸呢!”

比尔冷漠地望着乌纳,手指慢慢扣动扳机。这时,薇拉恰好路过,她刚要大声阻止,枪响了,乌纳栽倒在地,鲜血染红了地面。

薇拉呆呆地望着,她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如此残忍。比尔握着手枪,面无表情地看着乌纳,仿佛他刚刚猎杀了一只动物。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大卫拿着铁锨去郊外埋葬乌纳,他看着乌纳静静地躺在坑里,想哭却哭不出来。丹尼尔在一旁说:“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不错,所以我让你来埋葬他。看来,你应该感谢我对你的厚爱。这个活儿是你的,早干晚干都得干,快点吧。”

大卫挥起铁锨填土,不发一言。丹尼尔又说:“你知道他临死前说了什么吗?他说请不要把他埋得太深了,要不他的爸爸该找不到他了。”大卫还是不说话,他的心碎成一块块的。乌纳渐渐被土掩埋,消失在大地里。大卫的脑海里,闪现着过往的一切,乌纳那么思念那么渴望爸爸,这一刻,他与爸爸团聚了。大卫的泪水在眼皮子下面滚动了半天,还是落了下来。如果死亡无法避免,他愿意为这一刻的心碎死去。

薇拉带着比尔回到家里,看到比尔轻视生命,完全没有认错的态度,她猛地扬起巴掌,狠狠地抽了比尔一个耳光。

比尔委屈地说:“妈妈,他们虽然和我们长得差不多,可你能说猴子也是人吗?人的种类有很多,有高贵的生命,也有低贱的生命。犹太人就是低贱的生命,是供我们娱乐的动物,我只是杀掉一只小动物而已。”

这正是汉斯日积月累灌输的结果,比尔连说话的口气都和汉斯一模一样。薇拉几乎要绝望了,她慢慢地走了出去。比尔望着薇拉的背影,冷冷一笑,他的笑容和汉斯一样,像一把锋利的刀。

夜已深,犹太女人已经睡着了。月光中,嘉丽坐在桌前,蕾贝卡坐在她的身边说:“普夫人,虽然你帮了我们,但是我们不能带你离开这里,我们欠你的。”

嘉丽故作幽默地说:“你就是让我走,我还不走呢。这里多好啊,不愁吃不愁喝,还热热闹闹的,我喜欢这里。”

蕾贝卡摇摇头说:“我想没有人愿意留在这里。”

嘉丽笑了笑说:“你放心吧,我是中国人,我的男人是外交官,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我想我的男人早晚会来救我出去的。”

蕾贝卡对嘉丽充满无限的歉意,她说:“我曾经怀疑过你,甚至觉得你和汉斯是一伙的。直到当你为我们做出那么多事,甚至是不顾生命,我才知道错怪你了,我才知道我的心是那样的狭小。”嘉丽笑着安慰蕾贝卡,她的心里一心想着,只要罗莎能出去,一切都可以放下了。

天一亮,嘉丽就坐在桌前,她托着下巴望着牢房大门。罗莎躺在床上,蕾贝卡靠着床和她说些轻松的话题,缓解她孕后期带来的种种心理负担。过了许久,蕾贝卡来到嘉丽身边,嘉丽问:“他们怎么还没来呢?难道今天不洗衣服了?”还没等蕾贝卡说话,门开了,女看守走了进来。

女看守高声地问:“今天轮到谁洗衣服啊,自己过来!”几个犹太女人走了过来,嘉丽也跟了过去,女看守发现少了一个人。她朝一张床走去,一个犹太女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看来病得不轻。女看守用警棍敲打着床铺,犹太女人轻声地*着,女看守找人弄来一盆冷水,要泼在她身上。蕾贝卡实在看不下去替她求情,结果被女看守带走,替别人干活去。

洗衣间的轰鸣声中,嘉丽、蕾贝卡等人收拾着衣物,女看守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嘉丽和蕾贝卡很着急,一直熬到傍晚,蕾贝卡说:“长官,我已经饿得没力气了,请您让我先去吃饭吧,然后我再回来洗。”女看守不屑地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商量呢?干活!”

嘉丽插嘴说:“长官,您也饿着肚子呢,要不你们都去吃饭,我在这儿干活。长官,干活儿得有力气,饿着肚子,干活儿就慢。我们不要紧,可您不也得多花时间陪我们吗?”

女看守点点头说:“我是真想出去透透气了。好吧,你们赶紧去吃饭,吃完饭回来继续干活。”女看守说着,带犹太女人朝外走去。蕾贝卡望了嘉丽一眼,嘉丽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蕾贝卡走后,门关上了,嘉丽朝电箱走去。

大卫趁白天放风的时候,捡了一些石头塞在兜里。此时,他躺在床上望着乌纳爸爸的画像,沉思良久后,将画像揣进怀里。随后,大卫去了厕所,他从兜里掏出石头,投进便池中,大卫拉动水箱,厕所堵了。大卫敲着牢房门,急切地说闹肚子了,等着用厕所,厕所堵了。看守厌恶地看了看他,又进去看了看厕所,然后带着他走出牢房。

大卫和看守走到集中营的一个角落,看守让他就地解决。大卫蹲下身,看守走到不远处,掏出一支烟抽着。突然,一只胳膊从后面伸过来放倒了看守。大卫拼命地勒着看守的脖子,看守拼命挣扎,把大卫的胳膊都抓破了,血流了出来。大卫咬牙忍着疼痛,一点儿也不放松,看守渐渐不动了,大卫大口地喘着气把看守拖到隐蔽处,拿走了他的手枪。

犹太女人排着队去吃饭,罗莎突然倒在地上,捂着肚子不停地喊痛。罗莎尖叫着,*着,女看守不堪其扰,让蕾贝卡扶着她走。

蕾贝卡扶着罗莎在前面走,女看守跟在后面。女看守嫌她俩走得慢,随即走在她们前面。蕾贝卡望着女看守的背影,猛地冲了上来,扑倒女看守。蕾贝卡骑在女看守身上,一手捂着女看守的嘴,一手拿出铁勺朝女看守猛刺。女看守一只手抓住蕾贝卡拿铁勺的手,另一只手回击蕾贝卡。

二人激烈搏斗着,罗莎站在一旁呆呆地望着。蕾贝卡突然不动了,她的表情很痛苦,原来女看守手里的匕首插入蕾贝卡的腰间。罗莎见状捡起一块石头,朝女看守头上猛砸,罗莎抡着石块疯狂地砸着,鲜血溅到她的脸上、她的身上。蕾贝卡望着罗莎笑了笑,缓缓仰身倒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罗莎使劲地摇着蕾贝卡,蕾贝卡再也说不了话,动不了手,罗莎的眼泪滚落下来……

洗衣间内,嘉丽拿着螺丝刀撬着电箱门的锁,但是撬不动。嘉丽使劲撬着,累得气喘吁吁。嘉丽好容易把门撬开一个缺口,螺丝刀的刀把突然断了,她望着刀把呆住了。

此刻,整个集中营热闹了,汉斯命令进行地毯式的搜捕。

大卫躲在墙角心急如焚,等待着罗莎。这时,一个黑影出现了,渐渐地近了,大卫认出了是罗莎。大卫冲过去猛地抱住罗莎,二人紧紧地拥抱着,罗莎的眼泪湿了大卫的肩头。罗莎哽咽地说,蕾贝卡已经不在了,大卫来不及细问,逃跑要紧。

远处灯光闪烁着,狗叫声隐隐传来。大卫拥紧罗莎说:“普夫人切断电闸后,估计用不了多久,备用电闸就会打开,所以我们必须迅速爬上房顶,到达对面。”

罗莎点着头,两个人深情相拥。

嘉丽在洗衣间来回走着,四处寻找替代品。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一捆胶皮管和水龙头上。嘉丽拉着胶皮管走到电箱前,把水管塞进电箱门的空隙里,又把胶皮管的另一头接在水龙头上,然后拧开水龙头。只听一阵噼啪声传来,灯光熄灭了。黑暗中,嘉丽大喘着气,又是哭又是笑。

灯光熄灭了,大卫拥抱着罗莎,开始了他们的征程。

大卫和罗莎站在房顶上,对面是另一个房子的房顶,大卫从腰间掏出两只马掌,马掌用绳子连接着。大卫抡起一只马掌,马掌挂在高压线上,大卫低声地说:“罗莎,这里太高了,我们只能滑过去,你要紧紧抓住马掌,明白吗?”罗莎不语,她想到嘉丽,当她知道嘉丽走不了时,痛苦万分。罗莎还在犹豫,狗叫声和喧哗声越来越近,她伸手拽住马掌,大卫也拽住马掌,他们一起滑翔着。

洗衣间的门开了,马克带着看守和电工走了进来。嘉丽愣愣地望着马克,马克走到电箱前,让电工赶紧修理。

此时,大卫和罗莎已经滑了过来,他们松开马掌,落在房顶上。灯光亮起,大卫跳下屋顶,他鼓励罗莎大胆地跳。罗莎眼睛一闭,也跳了下去……

集中营的地道门外,大卫打开木板,掏出手枪,对准门锁开枪。马克听到枪声,带着丹尼尔和看守跑来。大卫又连开几枪,铁锁脱落,他推开铁栅栏门,罗莎钻进地道。一束光照在大卫后背上,大卫刚要钻进地道,枪声传来,大卫后背中枪。

大卫靠着栅栏门,数支手电筒照向大卫,他举枪还击。枪声、狗叫声、人声混杂在一起。大卫又中数枪,他一把关上铁门,让罗莎快走。罗莎握着大卫的手,呆呆地望着他,眼泪喷涌而出。终于,罗莎松开大卫的手,转身跑了。丹尼尔跑来,大卫举枪还击,丹尼尔中枪倒地,马克和看守包围了大卫,一起开枪射击。

集中营的地道内,罗莎使劲奔跑着,她满脸泪水,枪声不断传来。枪声停止了,罗莎站住身回头望着,她抹了一把眼泪,又朝前跑去。

大卫趴在门上喘气,马克和看守们拥了上来。看守试图拉开大卫,大卫死死地拽着铁门不撒手。汉斯走了过来,望着大卫问:“能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吗?”大卫扭回头望着汉斯,断断续续地说:“汉斯先生……你应该去感谢丹尼尔,是他……帮助了我。”大卫说完,嘴角流着血死去。

地道一共有六个出口,这六个出口在哪里,马克还需要时间调查,汉斯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他要亲自抓住罗莎。

维也纳的郊外,罗莎踉踉跄跄地奔跑,她的裤子被血染红了,雪地上留下了血迹。狗叫声不断传来,罗莎突然捂住肚子,她一头趴在了雪地上。等罗莎醒来的时候,正躺在牙科椅上,牙医布朗望着她说:“这是我的诊所。”罗莎急忙问:“医生,我的孩子还好吗?”布朗说:“尊敬的女士,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可我只是个牙医,不懂妇产科的事。”

布朗话音刚落,罗莎的产前阵痛传来,她痛苦地*着。罗莎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紧紧地抓着牙科椅的扶手,她的手上沾着血迹,布朗赶紧派人去找妇产医生。罗莎轻声地说:“医生,这个孩子经受的苦难太多了,我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他,让他安安稳稳地生下来,如果我死了,请您把他抚养长大。”

布朗说:“女士,请你不要太紧张,太悲观,既然你能从那里逃出来,那就是上帝对你的偏爱,我想你们母子都会平安的。”罗莎望着布朗,她闭上了眼睛。

警犬闻着血迹,一路从郊外追踪过来,带着汉斯、马克以及看守来到布朗的牙科诊所。护士望着窗外说:“德国人来了!”布朗沉默不语,他恨透了德国纳粹,就是豁出生命也要保护怀孕的罗莎。

汉斯望着牙科诊所一摆手,看守们迅速包围了牙科诊所。汉斯和马克朝牙科诊所走去,布朗迎了过来,汉斯一眼就认出了“笑话大王”。

汉斯说:“太巧了,无聊的时刻,你出现在我面前,这是上帝送给我的最好礼物。笑话大王,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想念你,你的笑话让我终生难忘。”

布朗说:“先生,谢谢您的厚爱。”

汉斯问:“你的朋友,那个园艺师还好吗?”

布朗闻言皱起眉头,什么话也没说。汉斯执意要到诊所坐坐,布朗只得请他进屋,汉斯在屋里笑着说::“哦,对不起,我忘记了,他已经死了。他死得很舒服,没有痛苦,没有遗憾,他做的最后一件好事就是奉献了他的肉和骨头,据说我的狗很喜欢他的味道。”

警犬在屋里嗅着,它嗅着牙科椅的扶手叫个不停。汉斯走到牙科椅前,望着扶手上的血迹琢磨。布朗一边让护士赶紧处理干净,一边说:“早上来了一个老女人,抱着一只小狗,那只小狗啃骨头,把牙硌掉了好几个,那个老女人让我给狗镶牙。我说,我是给人镶牙的,不是给狗镶牙的。老女人说都是牙,给谁镶不都一样。我说,那得等我研究研究有关狗牙的书再说。”布朗说着笑话,护士拿着抹布走了进来,她走到牙科椅前擦着血迹。布朗继续说:“那只小狗一点都不老实,牙掉了还乱咬,弄得到处都是狗血,真让人生气。”

汉斯笑了笑说:“我想此时那只小狗一定非常难过。”汉斯说着,走到牙科椅前,躺在上面说:“笑话大王,能给我检查一下吗?”

布朗说:“先生,非常愿意为您效劳。”于是,布朗坐在牙科椅前,给汉斯检查牙齿。罗莎趴在天花板上,透过缝隙望着下面。

布朗说:“先生,您的牙齿状况很好,只是有一颗龋齿需要治疗。”

汉斯问:“笑话大王,你很紧张吗?”

布朗说:“先生,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我很享受这个过程。”

汉斯说:“不,你很紧张,紧张得都忘记问我需要检查什么了。”

布朗问:“先生,您不是要检查牙齿吗?”

汉斯说:“其实我想检查我的舌头。”

布朗说:“先生,我是牙医,只会治疗牙齿。”汉斯话锋一转问:“那你会接生孩子吗?”

布朗说:“先生,我不懂妇产科的事。”

汉斯说:“很好,笑话大王,请你一定要牢牢记住你的职业,千万不要做你不懂或者远离你职业的事。”汉斯说着起身走了,走到门口时,他站住身问:“笑话大王,你难道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布朗望着汉斯的背影说:“先生,希望还能有机会为您效劳。”汉斯说:“这句话让我的心很温暖,可它是真实的吗?”

汉斯转身走到布朗面前说:“笑话大王,我知道你是讲笑话的能手,你的笑话能让人肠痉挛,还能让病人笑死过去。我想你就是死了,三天后嘴还是热的,还能动,是吗?我也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是假的,你应该非常希望我离开这里,因为你刚刚松了一口气。”

布朗说:“先生,您误解我了。”

汉斯说:“这样吧,如果你能讲个笑话把我逗笑了,我就实现你心中真实的愿望。”布朗望着汉斯,沉默不语。罗莎趴在天花板上,血从她的腿上流了下来,透过缝隙悬挂在天花板上。

布朗故作镇静地接连讲了两个故事,护士和马克都笑了,唯独汉斯的脸像铁板一样冷冰冰的。天花板上,一滴血摇摇欲坠,布朗无奈地说:“先生,我真的没有办法让您笑了。”

汉斯说:“笑话大王,请千万不要失去信心,再讲一个吧。算了,看来你已经没有办法让我开怀大笑了。你真是浪得虚名,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笑话,你听后一定能笑出眼泪来。”

汉斯说着走到布朗面前,他贴在布朗耳边,给布朗讲笑话。突然,布朗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汉斯掏出手帕展开,递给布朗说:“擦擦眼泪吧。”布朗接过手帕擦着眼睛,他一抬头,面前是黑洞洞的枪口。布朗呆住了,随即枪声传来,布朗他仰身倒下。护士惊呆了,罗莎咬着衣袖哭了,汉斯收起枪,转身走了。天花板上,一滴血掉在汉斯的后背上。

汉斯和马克走了出来,马克好奇地问:“汉斯中校,您跟他说了什么?”

汉斯说:“我只跟他说椅子扶手上的血迹不是狗血,真是狡猾的医生。”

马克说:“我想我们可以通过他找到那个女人。”汉斯摇摇头,他知道罗莎就在附近。汉斯朝前走去,马克望着他的后背瞪大了眼睛。马克快步走到汉斯身旁,伸手摸了摸他后背的血迹,血迹是新鲜的,沾染到他手上……

汉斯和马克立即返回诊所,只见天花板敞开着,早已人去楼空。

汉斯一路追寻无果,他坐在车内想,只要罗莎得不到签证,去哪儿都无所谓,在维也纳搜寻一个即将临产的孕妇不是件难事,汉斯信心十足地点燃了香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