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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你走以后

青禾其实一直偷偷留心着陆政谦,不过他来得实在少,除了帮她解围那一次,这只是第三次见到,三次他都喝醉了。他来总是一大帮人簇拥者,都是本城的公子哥,但他也不见和大家唱歌行令玩乐,只自顾点了酒喝。更没见他点人,这次都是他身边的朋友认出自己来,帮他点了自己作陪。

陆政谦犹自埋头往池子里吐,随从的人跟过来,冷声骂青禾,“把他扶高点,想呛死他啊,会不会当公主啊!”青禾连忙使了吃奶的劲儿搀起他上半身。折腾半天他总算吐完了,人略微清醒过来,推开青禾和边上人,摇摇晃晃回包厢,瘫在椅子上闭眼不动。青禾忙拧了一块湿帕子来给他擦脸。

陆政谦由着那湿湿软软的帕子擦在脸上,心神游荡,记忆里也曾有过一双手在他醉酒的时候这样细致,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陆政谦这会儿才是真醉了,睁开眼看着青禾,满眼里是青禾看不懂的柔情缱绻。

其实青禾长得一点也不像星溱,只不过同是纤弱乖巧又倔强的一类,刚开始上班,还不惯浓妆,在夜总会里就倍显清新。陆政谦平时不是这么古道热肠的人,从来都不是。但那天看着在包厢外一个肥佬摁着青禾灌酒的时候,他酒就上了头,说不上三七二十一就把人家揍了一顿,说来也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却不知道怎么就动手了。

过后邻班的姐姐带着青禾去见主管,主管觑着她,“这种事儿只怪你,第一天上班就砸了场子。不过陆先生既然为你出了手,那我也不好为难你。你好好干吧,有慧根的话,别说你老妈治病的钱,这辈子都不用愁吃喝了。”

青禾自然懂“慧根”是什么,这个夜总会不算彻底地烂地,还算正规,她们这些“公主”按规定是只陪唱陪酒的,只不过,有人私下要出台,那是暗底下和客人的事,老板乐得这样留住客。这次陆政谦为自己打了人,人人都只道他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自己再不抓紧这机会,就当真是没有“慧根”。

陆政谦盯着青禾毛刺刺的饿间碎发好一会儿,眼底的光亮终还是暗下去了,酒劲儿又上来,头越发沉,又闭上眼,身体倚着沙发越来越歪。

“他今天看样子回不去了,你照顾他,别让他吐迷了。”边上人拿出厚厚一叠百元钞递给青禾,青禾略一沉吟就接过去了。接着就有人帮着搀陆政谦出去,一直送进最近的一个酒店房间,青禾就一路跟着。

“你好好照顾他。”那人说完转身要走,顿了顿又折回来,把更厚的一叠钞票塞给了她。青禾望着仰卧在床上的陆政谦发了好一会儿呆,夜总会里多的是一掷千金的财神爷,但她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有钱人。陆政谦翻了个身,嘴里嘟囔句什么,青禾这才回过神来,进浴室拿了毛巾给他胡乱擦了擦脖子和手脚。

看他趴着睡,又伸手想把他翻正,奈何他太高大健硕,蚍蜉撼树。她才要放手,哪知陆政谦就翻身把她压到在床上,满是酒气的脸埋进她颈项,双手将她死死抱住。他开始吻她的脖子,撕扯她的衣服。青禾被这突如其来的热烈震住,满脑子是那两个字,“慧根”,“慧根”……他的动作越来越出格了,饶是青禾这样不识男女之欢的丫头,也要被魔怔住了,口中急喘着,任他的大掌罩在自己柔软抚摸揉捻。被他吻过的地方火烧火燎,全身软得像面条。

他确实是喜欢自己的吧,不然怎么为自己打架,现在还这般……只是不该收了那钱,叫他过后看轻了去!青禾这样一转念,开始使劲儿推拒,陆政谦一开始感到被拒绝还硬来,但很快就停手,只抱着她伏在她身上,“你又别扭不愿意了,这都嫌累。”青禾听这话,一半不截,一半急躁,又想挣开他,他紧紧抱住,呢喃诱哄,“好好好,不强迫你,我说过以后对你好好的。乖……”。说着鼻息越重,青禾扳过他脸看,他竟睡过去了,也许刚才一直都是没醒的。

她只有任他抱着,不一会儿也迷迷糊糊睡过去。青禾夜里醒来,觉得全身都被他压得酸麻,这才挪开他箍着自己的手脚,起身进浴室卸了妆洗了脸,才进来躺到床对面一个软塌上去。黑暗中看到他不满地双手扒拉着,搂住一床被子才没动,隐约听见他轻声喊:"星溱,丫头。"

陆政谦醒来的时候天刚微亮。他睁眼发现自己在酒店,小小吃了一惊,坐起来看到一边软塌上的咏新,大大吃了一惊。不过看她和衣而卧,心里倒是松一口气。对他来说,喝酒打牌狂放不羁的日子并不是没有过,年少时和发小们多荒唐的事都没少干过,只是年纪渐长后,知道那醉生梦死过后会是更深的空虚,于是渐减少了。后来更彻底离了那光怪陆离花花世界。只是现在那女人离开,他才忆起酒的好处来。

他下床来,拍了拍青禾的肩膀。女孩抬起干干净净的脸,惺忪睡眼看向他,他想起每天喊夏星溱起床地情景,她总是赖床,把脸埋进被子里不理他。他心里又软了几分,开口说:"你叫什么?"

"青禾。"

他点点头:"青禾。"看着她把脑袋支在膝盖上,一脸柔顺的样子,就偏执地觉得她和星溱是同类的,必也是柔顺和骄傲的,怎么能去夜总会上班,于是又说:"以后别去那种地方上班了。"

青禾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你缺钱?"

"家里有人病了,别的工作工资没这么高。"

"哦,"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身进卫生间洗漱。他出来时青禾犹自呆坐在塌上,满脑子是昨晚那一小段香艳,盘算着,他昨晚喝醉了没要成,待会儿……见陆政谦走出来,她鼓起勇气快步上来,把那两叠钱塞给他,支支吾吾满脸通红:"这钱……我不能拿。"

陆政谦好不讶异,但只一会儿就反应过来:"他们怎么跟你说的?"

"说……要我好好伺候你。"

陆政谦扶额笑,出言很是恶毒:"伺候?你当这什么年代?如果我真把你睡了,你这就叫卖淫!"

青禾满眼包着的眼泪就要涌出来的时候,陆政谦把钱塞回给她:"反正,我也没睡你,你也没卖成。"说着再不看她一眼就走出房门。

"可是你亲我了!"鬼使神差地,青禾在他就要跨出房门的瞬间跑上去喊出这么一句,眼泪涟涟。

陆政谦后背一僵刹住脚步,回身看她,脑子里嗡嗡作响,我怎么能亲她呢!我怎么能亲别人呢!我的丫头才刚离开,我怎么亲别人呢!他瞬间盛怒,折身进去目光吃人地喝她:"你乱说什么!"青禾怕了,声音低下去,微不可闻:"你就是亲我了,你还说我别扭不让亲。"

陆政谦骤然明白过来,心知道是自己酒后无德认错了人,遂敛了怒火,声音却变得暗哑:"我还说什么了?"青禾摇头,不敢再说。

他发了一会儿呆,抬眼对青禾说:"去洗把脸,陪我吃早饭。"

陆政谦让青禾坐在他的副驾位置上,带她到沿岛路吃早餐。其实那家小苍蝇馆子第一次也是星溱带他去的,她说这家烤的生蚝味道最正。青禾觑这男人的脸色,觉得深不可测阴晴不定,便不敢开口说什么,更不明白这有钱人的习惯怎么这么怪,大早晨跑这么远来吃海鲜烧烤。

陆政谦掀开一个生蚝放在青禾面前的盘子里,示意她吃,她便听话地用筷子夹起那蚝肉。一口还没咽下去,一个黑影倾过来,接着桌边一叠杂志报纸就被甩了过来。青禾惊诧地抬眼看向正怒气冲天站在她们面前的漂亮女郎,她黑超遮面,又戴着个帽子,看起来倒像是在电视上见过,却又认不出来是谁,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不会这么倒霉,第一天就遇上他太太了。她一慌就站了起来,牙根打颤也说不出话来。

"陆政谦!"那女郎柳眉倒竖直呼其名,青禾一张脸垂下去,觉得自己丢人现眼。陆政谦倒是一脸无谓,犹自端坐着,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抬眼说:“江小姐你干什么?”

那女郎气结:"我干什么?你先回答我你要干什么!"说着手指向青禾的脸。

"我昨晚喝醉了,她只是照顾我而已。"陆政谦终于开口解释。

"照顾?照顾你一夜?那夏星溱谁照顾!她大着肚子在外面谁照顾!你不是跟我说要好好照顾她的,怎么我才出去拍个戏回来,她人就不见了!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星溱两个字灌进青禾耳朵里,昨夜他就是喊着这个名字抱自己或抱被子才肯睡去。她明白了大半,苦笑一下觉得了无意思,抬头想解释:"姐姐……"

凌厉地一计耳光就甩过来:"谁是你姐姐!"

"江百合!"陆政谦厉声喝止,好像也动了怒。青禾捂着脸浑身发抖,不敢再辩驳一句。

陆政谦没管她,却站起来,对着他一句一句咬碎了牙根:"是她要走的,是她一声不响就走掉的!要走就走!再也不要回来!"说完没再看任何人一眼,拉着青禾离开。

青禾死死抓着安全带,脸色灰白,因为陆政谦把车子开得极快,最后嘎一声停在海边的道上。"刚才连累你了。"他没看青禾,自顾说着,青禾摇了摇头。他伸手从后座拖过一个公事包,然后问青禾:"你需要多少?"

青禾被问得愣住了,他又说:"治病需要多少?"

"十一万多。"

他取出一叠票据,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会儿,又取出私印盖上。递给她:"十二万,不够再说。"

青禾完全愣住了,就算她是天鹅肉,昨晚给他亲几口就得了两叠钱,今天没亲,倒是挨了一巴掌,但怎么也不值十二万啊!她有点气短晕眩,扭捏问他:"你是要……"

"我不是慈善家,这钱以后你有本事再还我吧,欠条就免了,条件只有一条,不准再去那种地方上班。"

青禾心里的血都烧开了,不知道说什么,陆政谦又开口了:"我不送你了,你自己打车回去吧。"说着按开车子中控锁。青禾实在说不出一句话,连句谢谢也没能说出来,哆哆嗦嗦下了车,拽着那张支票满面泪水一路狂奔。

陆政谦从倒后镜里看着她跑开时马尾一甩一甩的样子。心里眼里都湿濡一片。青禾下辈子也变不成他的丫头,他只是不愿再看到这样的女孩儿为钱烦恼,为钱求人,就像星溱当初为了钱,用那种期期艾艾的眼神看自己,那类似的眼神他受不了,他真的受不了。

放仰了座椅,躺下来闭起眼睛,他又想起夏星溱将那些单据举到他面前的情景,他当时脑子里是懵着的,他直着脖子定了那纸好久,才看清楚那是一张人流手术切结书。他下意识就看向她的肚子,漂亮的礼服裙裹着玲珑依旧的腰身,好像只是比以前圆润了一点点,根本没有肚子,脚上还蹬着高跟鞋……他又去看那张单子。

那单子虽然被她拦腰抓在手里,皱巴巴的,但还是能看清上面密密麻麻印着好多绿色的字,都是一些手术意外情况知情的说明,什么“术中、术后大出血”“*穿孔”……那些绿色的小字都从纸上浮起来,一排排租扭曲成妖邪的绿色藤蔓伸过来,缠住他的脖子,不能呼吸无法挣扎。他还看到切结书下方有她的亲笔签名“夏星溱”,她隽秀清灵的字,签得颇工整……

他当时真想冲上去掐死她!他没想到她会那么狠!他更没想到她会那么恨他!他当初答应她搬出来,他想着只要过一段时间,慢慢地她就会忘了那些事,一切都会好的,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她要搬出来就是为了打掉这个孩子!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怎么能给他那样一纸血淋淋的宣判!他知道她彻底不会回到自己身边了,她用最决绝的方式了结了他们之间的一切,不惜用他们孩子的血……

他想,她的心是石头做的,不!应该说比石头还硬!他突然就失了力,罢了!他连掐死她的力气也没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