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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月轨 02

我们仨正聊着,洪鏖用衣服兜了什么回来,往无烟灶旁边一放,我看见像是一堆蘑菇,司马舞看了一眼,平静的说:“大脚菇呀……”

森子说:“太不可爱了,你应该用台湾腔夸张的说‘哇,松茸耶!’”

司马舞瞪了他一眼,说:“本地以鸡枞为最美味,大脚菇一直很少有人吃,几年前几块钱就能买一堆……”

洪鏖打断道:“停,别让我觉得等会儿我会毁掉不可计数的软妹币,请告诉我这就是普通蘑菇。”

森子说:“你也知道你毁食材不倦啊!”

洪鏖说:“交给你们两个不是更糟糕!”

我扶额,虽然不知道他们曾经对食材做过些什么,但我想……我总算找到我在这个队伍里的位置了。我说:“交给我吧……”

我一边利用他们带上山的调味料和器材料理那堆价钱不可估计的松茸,一边听森子和洪鏖研究鬼湖内外的情况。森子说他的曾祖母当年烧掉李家祖祖的信,在那种状况下是唯一的办法,大家都没异议。唯一担忧的是,当时一起烧掉的说不定有一张是这鬼湖外围阵法的路线图。因为按照常理理解,李家祖祖既然请求了林家帮忙看守笮王墓,应该会附上鬼湖地图的,不然看个锤子。但是无论是家里的传说,还是嫡长子得到的口传,都没提到有这么一份地图。

洪鏖分析道:“学奇门的其实都有那么点炫耀学识的小心思,而且鬼湖的秘密不宜公开,或许李家老祖祖用了一种特别的记录方式记录路线——一种只有林家老祖祖看得懂的路线。林家老祖祖跟李家老祖祖一同出生入死,说不定多少学过一些奇门遁甲。”

森子点点头,说:“老祖祖他确实懂一些……”思考了一下,又道:“这么说来,爷爷曾经说过,那时曾祖母教他背信里的内容,有一段特别乱七八糟,每个字都能听懂,但连起来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以为曾祖母记错了信,但是曾祖母一口咬定没记错,要他死记硬背下来……虽然后来爷爷还是全部都忘记了。而这事儿我爸爸都不知道,是爷爷告诉我的,当做一个老笑话——他直到去世前都认定曾祖母看错了信,因为他们一群孩子小时候练字时,曾模仿过李家祖祖的笔迹,然后那些习字跟信件说不定混一起了。”

“爷爷这么一说,我就这么一听,很快就抛到了脑后,现在照你这么分析……”

而我在森子说“每个字都能听懂,但连起来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时已经开始走神,这不是跟我常有的感觉一样么。而且前几天还重温了一遍……等一下!

我终于想起了被我遗忘的事,连忙站起来浑身乱摸。森子和洪鏖停下讨论看我抽风,然后看着我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手机。

这手机真是跟着我出生入死,十几个小时前还跟我一起泡过水,女朋友都不能这么感情深刻。但这会儿我也不敢开机,打开把内存卡拿出来,看着他们三人问:“有人带着大屏幕的手机没?”

司马舞丢过来一个,我把这张手机卡换上去,然后打开图档,递给洪鏖,问:“你懂这个吗?”

洪鏖接到手中,放大、缩小,看了好半天,严肃的说:“……《月轨》,没错吧?”

我点点头,把从云骏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他们。那时候云骏对我忒放心,也没注意我在玩扫雷之余,偷偷拿出我那像素好得不得了的手机把《月轨》照了下来。我本是想以后拿给大花当礼物去,结果后来连续发生了这么多事,我都忘记我曾照过相了。

森子人肉图书馆模式启动,支着下巴,回忆道:“我记得有一篇明朝时候的笔记,题目是《薄暮小记》。作者在一天黄昏时,听见窗外乌鸦叫唤,便回忆起过去听过的一些诡秘的事。其中有一段,作者记载他有一个福州的朋友讲过一件事——那朋友的同乡人得到一份《月轨》残篇,从中推断海中有仙山,便独自驾船出海。村里的人都以为他回不来了,半年后,他却突然载着满船的金银珠宝归来,称在海上遇见仙人有了奇遇,得到了馈赠。”

“这种外出捡宝的故事古代笔记小说里比比皆是,而且我也查不到其他关于《月轨》一书的记录,就没多在意这个故事。现在听鸽子你说起,难道这《月轨》其实是盗墓指南?那个福州人出海倒斗去了?”

洪鏖说:“可以那么说,但本质不是。《月轨》是很小众的书,连森子你都没看过不奇怪,而《月轨》是明朝人的叫法,明朝那时候中西方天文学交流频繁,而且明朝不搞烧死异端那一套,所以有很多在当时西方世界都还很新颖的说法,明朝这边却全盘接受下来。比如地球是圆的,月亮也是圆的,月亮绕着地球转——《月轨》一书的名字就来自于此。”

“为什么取这样的名……我们先不说这个问题,我们来谈谈‘北斗阵’——你们两个听过么?”

我和森子都点头,北斗阵是一种简单的阵法,有四种方位变化,然后互相联系起来能形成一个圆形——简单的说,以北极星(阵眼)为中心,推着北斗星的斗柄绕一圈,尾迹就会形成一个圆形(阵法)。而这个阵也被叫做圆阵或者轮阵,适合防御。

洪鏖说:“还有很多跟北斗阵类似的阵,特征都是整个阵呈一个圆形。宋朝时有道门中人把这些圆形的古阵法编纂成书,称为《天极阵法录》,然而历经辽元金,此书已失散。到了明朝,有个姓刘的道士——有人说他是刘伯温的后人,虽不知真假,但我看他八成是刘璃那家伙的祖宗没跑的——那个刘道士得到了《天极阵法录》残篇,从中筛选了一些,再结合了自己以往“入山探古阵”的经验,编成了《月轨》。”

我插嘴道:“对,大花最初跟我讲的就是《天极阵法录》,他还说,《天极阵法录》是用一种特殊的记录法记录的,就像琴谱里的字,一眼看去谁都看不懂,懂琴的才知道那记录的是弹琴的指法。大花说《天极阵法录》的记录方法就跟琴谱差不多,道门中作法行‘禹步’,而禹步步法千变万化,为了记录下来,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哪位前辈从琴谱中得到灵感,以字的笔划和字的排列组合来记录禹步的步法和路线。再后来,一些道门中人就把这种方法延伸发展开,用以记录阵法,叫做‘禹谱’,假托大禹传授。”

“不过大花也只听说了个《天极阵法录》的名儿,他当时给我看的是一些近代禹谱,都很简单,很容易就能看出规律。但那时拿着《月轨》,除了能看出是禹谱,我就完全看不懂讲的啥了……”

洪鏖点点头,继续说:“《天极阵法录》、《月轨》,是禹谱最盛行的那几百年里写的东西,复杂程度特别高,不是懂这些的人拿到只当是一堆习字废纸,稍微懂的只知是禹谱。若不是我师父给我看过几张《月轨》的残篇,我印象十分深刻,记得一些地方跟你手上这篇很相似,不然我也联想不起来。”

“继续说《月轨》本身吧——我师父曾收集到《月轨》的部分散页,其中有开篇时刘道士的自述,他说古代大墓多布阵,他好此道,但不好冥器,潜入这些大墓研究了多少多少古阵法,然后又原封不动的把墓门封上回家睡觉——看吧,跟刘璃很像吧?而后,他得到了《天极阵法录》,却发现这些圆形阵法中最集大成,又或者是众阵源头的一个,与其说它浑圆一体,如众星围绕天极旋转,不如说更像月绕着大地运行。如果把月亮的轨道比作阵,月轨所保护的中心就是地球,而地球不是阵眼。阵眼是月亮。这就是为什么他把这本书叫做《月轨》的原因。”

“听上去很难以理解吧?先别急着插嘴,最初我也以为这个阵居然能那么神棍,阵眼绕着阵跑,后来我师父给我看了关于阵法记录的几张,虽然不全,但是在师父的指点以及我自己七猜八猜之下,还是看懂了不少——阵眼其实是固定的,但有十二个。环绕着需要保护的阵中心的东西排列。也就是说,其实是十二个环形小阵组成一个环形大阵,说着简单,不过实际上很复杂……见过机械表吧?就是那种齿轮套齿轮的感觉……”

“等等。”森子打断道,说:“我有个想法,你说十二个小环阵——是不是代表十二个月?暗合中国古代神话认为天上有十二个月亮。”

洪鏖说:“也可以认为是代表十二个月份……不过应该只具象征意义吧,实际上这种阵可大可小,六个小阵或者八十个小阵都能组成大阵——我师父是这样认为的。不过你的想法也没错,也许正是因为有十二个小阵——有十二个月,才被叫做月轨阵,如果多了一个或者少也一个,可能就不叫月轨而叫念珠啥的了……”

森子说:“对,所以我想……这个月轨阵的命名说不定还有更深的意义,只是地月轨道的话有些牵强和薄弱,毕竟实际上地月轨道上只有一个月亮——但是这个月亮会周期性阴晴圆缺,粗略每年变十二次,这就是月相。而在白天,太阳虽不会变来变去,但是每过十几天也会有某种人眼不会察觉的位置变化——就是节气。月相能不能布阵我不懂,利用节气布阵的手法却不难见,我跟信鸽一起去看过的一个阵,就是只有春分的阳光才会指示正确的道路。”

“再联想到本地的谚语,我们家族老早就怀疑这山上有个只在立夏时才会发动的阵,如果这个推测没错,而我刚才的想法也没错……”

“还有,记得李家老祖祖说的么,整个鬼湖的外围都是阵。鬼湖是不是浑圆的推测不了,但是要把鬼湖绕一圈保护起来,肯定需要一个圆形阵。李家老祖祖还说,往里走有很多不同的阵的废墟。是否可以理解为一些小圆阵已经被大自然或者人为破坏了。”

“又假设,李家祖祖一早就看透了这个阵是月轨,夹带在信中的‘地图’是禹谱,或是《月轨》残篇——所以我家后来才没人能看懂。当然这只是在一些巧合上的推测。但是云骏告诉鸽子,来过白灵山的那个人,回去后也在闷头研究《月轨》,然后被云家得到,我想就不会那么巧合了。”

“又如洪鏖你所说,月轨阵小圈套着大圈,阵法套着阵法。搞不好不止节气和月相,连明暗、季节什么的变化都被算计在阵法内,反正有十二种大变化,小变化则不知其数。变数如此多,如眼前的真是月轨阵,不懂奇门遁甲——说狠点,不懂月轨,能随随便便走进去才有鬼了!”

“这个想法很有意思!”洪鏖说,说着把数码相机扔给森子,说:“你们看看这个。”

我凑过去看,只见是刚才洪鏖所拍摄的一张张周围环境的图片,洪鏖在旁解释道:“每十张为一组,共有四组,是我在不同的时间在同样的几个方向拍摄的。怎么样?我不解释的话,看上去就像四十张不带重样的吧——确实,这里的地形,光线的明暗稍微不同,看起来就不一样,一不小心就会走上岔道。可惜今天一直阴天,不然我们就能看看在月光下的变化如何了。”

他敲敲屏幕上那份《月轨》,又说:“这篇《月轨》跟我在师父那里看见的内容不同,也不知道是属于残篇还是新写,不管怎么样,我先看看。小舞,手机暂时借我,下山了还你。”

司马舞表示随便用,又把备用电池也留了下来。

那之后洪鏖一边看手机,一边掏出个笔记本飞快计算什么,我们叫他吃饭他都当没听到。吃完饭后我跑到他旁边去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在用一种我一直没学会的算筹排阵法分析那篇《月轨》,看得我头大。再说我的体力也没有完全恢复,不久眼皮就抬不起来了。我睡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