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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我只愿你安好便是

括苍山峡谷之中,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四合院落。幽幽深谷,清静瓦院,寿康公主正站在院中,仰头望着头顶四周巍峨的大山,默然无语。她一身缟素,满头青丝仅以一条素色玉带挽住,整个人都清素如一泓秋水。她是西赵萧皇后的*,是王朝最受宠爱的公主,同时也是不幸的女子。因为西赵的礼仪规矩,因为那位对驸马心生异思的东榆女,因为她那冷漠无情的父皇,硬生生地拆散了她与驸马。驸马被罚在太学多年,她最终也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寿康公主的眼泪默然流下,她忽然想起了王朝内的另一位公主。玉禾公主,被父皇当做一枚棋子嫁给平川将军。寿康公主冷笑一声,轻声道:“父皇,你的女儿在你眼中,当真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回应她的,唯有空山的鸟鸣。寿康公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正在陷入一场浩大的天下逐鹿之中。

“吱”的一声,一个人推门而入,是个身披甲胄的男人。寿康公主皱了皱眉头,轻声道:“你是何人?”

男子走近了几步,盯着寿康公主,一脸关切。寿康公主退后几步,她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却没有说出,只是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陈中原看着面目冷峻的公主,他的心中一震,忙收敛几分心神,抱拳行礼道:“微臣陈中原救驾来迟,请公主殿下恕罪。”

寿康公主看向这个风尘仆仆的男子,问道:“将军从何而来?”

“微臣从吉州赶来。”

寿康公主点了点头,说道:“此是何处?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括苍山,半月前,公主被聚贤山庄劫到此处。”

“为何?”

“聚贤山庄欲向微臣借兵两万。”

“哦?看来将军是答应了,为了一个微不住道的公主,值得么?”

“对微臣而言,公主并非微不住道。微臣愿意用十万兵马,换公主安稳无恙。”

“为什么?”

“为报当年皇宫引路之恩。”

寿康公主早已模糊了当年的记忆,不记得曾今那个初入皇宫的莽撞武人就是眼前的将军。她也没有去细问往事,只是微微转过头,看向那个站在门外的宁王府客卿崔采平。她笑了笑,轻声道:“崔公子,宁王殿下若是知道陈将军以两万兵马换我一人,不知作何感想?”

崔采平平静回道:“公主是宁王殿下的长姐,殿下一定不希望公主有损。”

寿康公主听到他此番滴水不漏的言语,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崔公子,你雨夜读诗,何等文人风流。为何非要跻身庙堂,污了一身书生风骨?”她心中想着,冉允兴是个文人,是个永远也不会低头的文人,她深爱驸马,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可以替代冉允兴在她心中的地位。

崔采平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头。

陈中原抱拳道:“还请公主随我回林州。”

“我此番出京是宁王的意思。还请陈将军将我送到林州宁王别苑。我的夫君刚死,只愿寻一安静之所,青灯古佛度余生。日后还要仰仗陈将军的庇护,在乱世之中留一方清静之所。”

陈中原知道,寿康公主这话的意思,自然是在提醒自己莫做非分之想。他微微一笑,心道:“我只愿你安好便是。”当下抱拳朗声道:“自当如此。”

……

潼川城中,薛秀成一身麻布衣衫,与道士吕七进走街串巷,来到了一家涮羊肉酒馆。酒馆是潼川城三十年老店,薛秀成身为平川将军时,就经常来这家酒馆吃涮羊肉,当然都是微服而来,也并不引人瞩目。否则这酒馆也不至于在深巷之中生意平淡。

薛秀成喜欢来这里,不仅仅因为这家的羊肉地道鲜美,昔年常来此处,因为和那掌柜的女儿有些不咸不淡的交情。那位天真烂漫的女子现在已经嫁为人妇,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个常常来饭馆插科打诨的小哥,就是平川将军薛秀成。

薛秀成将一盘切好的羊肉倒入涮锅之中,对那道士说道:“俗语这就叫羊肉锅子,此等吃法,乃是北方辽莽游牧遗风传过来的,在潼川竟然是颇受欢迎,成为特别风味。这城中大大小小羊肉馆子就不下百家。”

道士不吃荤食,却也不像和尚那般讲究。与薛秀成同桌饮食,只吃一道素菜。薛秀成将涮羊肉之美味说的天花乱坠,道士也只是充耳不闻,对那一股子膻味的羊肉锅没半点想法。

薛秀成看向柜台前的那个老板娘,已为人妇的女子眼角眉梢还残留当年几分天真模样。她自然是没认出满头白发的男子就是当年那个油嘴滑舌的小哥。薛秀成也没有刻意提醒她,只是一时间感慨颇多,若是那公主也能像这酒肆中的老板娘该有多好,过着寻常日子,相夫教子,乐也融融。

薛秀成苦涩一笑,摇了摇头,他和她的身份,注定都无法过上寻常百姓的平凡日子。可是若无那样的身份,他和她也无法相遇。他笑了笑:“若从来不曾相识,也没有这些烦恼琐苦事,又有什么不好?”

吕七进看向门外,说道:“有人来了。”

薛秀成点了点头,“是虞奇虞大将军,许是兴师问罪来了。”

话音刚落,便看见一袭布衣的虞将军踏入了酒馆门槛。只见他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薛秀成的脸上,有些惊讶。

薛秀成尴尬一笑:“这么巧,虞大哥也来涮羊肉?”

虞奇微微一笑:“看来我与薛兄很有缘分。”说着走到薛秀成桌边坐下。

薛秀成笑道:“刚好,你来得正是时候,这羊肉刚好。”说着回头朝柜台边的老板娘说道:“劳烦再添一副碗筷。”

老板娘抬头看向一脸笑意的男子,只觉得似曾相识,却又偏偏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忙拿了一副碗筷送过去。薛秀成微笑接过,说了一句:“多谢。”便不再看她。

虞奇接过碗筷,也并不多言,夹起一块羊肉尝了尝,笑道:“看来我来的很是时候。”

“虞大哥居然也喜欢来这家酒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此处僻静,距离练兵场近,我常来此处倒也不奇怪。只是素闻薛兄昔日在潼川一掷千金,怎么也会来此,倒是叫我好生不解。”

薛秀成笑道:“虞大哥这是在拐着弯骂我挥霍无度……平日排场惯了,也想换个口味不是?”

虞奇哈哈一笑,眼中却是没有笑意,他朗声道:“你在那茂松县召见我部下蔡威武,可是下了一手好棋!”

薛秀成微微咳嗽一声,笑道:“那蔡威武昔年与我有些交情,不过他既然是将军麾下得力大将,我怎么好意思挖墙角?”

虞奇冷哼一声,不悦道:“蔡威武有意追随于你,你却不受,此番欲擒故纵之计,着实高明。”

薛秀成微微一笑:“不敢当,所谓兵不厌诈,这事是我理亏,讨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便宜。虞大哥胸襟开阔,必不会同我计较此等小事。”

虞奇冷笑道:“看来你是笃定了我不会在潼川与你动手,迁走五万兵马去汉中,你居然还敢留在潼川。”

“虞大哥在潼川与我交手有何好处呢?总要等我出兵江陵搅个天翻地覆才行。这天下要乱,总要有个出头鸟才是,否则宣王殿下拿什么名头拨乱反正呢?”

虞奇呵呵一笑:“你这个人,虽然做事阴损了一些,说话倒是还算明白,倒是叫人讨厌不起来。也罢了,冲着你这一顿羊肉,我倒也不好意思与你计较。只是还望薛兄日后少算计虞奇才是。”

薛秀成笑道:“这可叫我有些为难。若是虞大哥不打算辅佐宣王,你我倒还能是朋友。”

虞奇摇了摇头,说道:“你休要劝我,我知道宣王并无大才,只是他对我有知遇之恩,虞奇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岂能做那背信弃义的忘恩之徒?”

薛秀成点了点头,拿起酒壶给他倒了杯酒,笑道:“冲你这句话,敬你一杯。”

虞奇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薛秀成轻声道:“虞大哥,我说句实话,宣王身上并无气运,不及宁王多矣。虞大哥可要想清楚,你要报恩,可别连累手下十二万大军无辜枉死。”

虞奇闻言微微一怔,不禁剑眉微皱。

薛秀成继续道:“不妨告诉虞大哥,我此番兵压江陵城,会带兵一万。东边还会有一支军队与我呼应,人数也绝对不会超过两万。我的碟子密报说,若是宁王出了江陵城,那位镇守东边门户的陈中原也许会按兵不动,直接弃江陵不顾。如此说来,到时就会有三万军兵临江陵城,不知道你会带兵几万援助宣王?”

虞奇看向薛秀成,问道:“你所言可都是真的。”

薛秀成目光坚毅:“句句属实。”

虞奇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尚未想清楚,你说的对,我不能为了一己之恩,罔顾十二万大军的性命。他们追随我多年,实在是于心不忍。”

薛秀成微微一笑,起身说道:“将军既有疑虑,不妨送你一条计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