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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去江陵

吕七进口吐鲜血,忽然仰头大笑,状如疯癫,与以往之温文尔雅截然不同。薛秀成静静地站在道士身边,没有说话。

道士颓然坐于地面,望向青城山的方向,怔怔失神。

清风徐来,吹来远山上的草木清香。

云安经略使黄远先之子黄戬骑马而来,薛秀成摆了摆手,没有令他立即上前,黄戬便下马站在数丈之外,他身边还站着薛秀成尤其器重的昔日轻骠骑队骠长王连忠,近日已经升为三千水师都尉。

薛秀成轻声道:“吕七进,你此番跌境出天门,元气大损,我派人护送你去潼川修养一段时日。”

吕七进猛然一惊:“不好!绿衣有难!”

薛秀成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郁杀机,说道:“黄老那个老妖精对付青城山的绿衣,是给你下的套,你断不能冒然前去。我让苏青赶去青城山了,你放心,苏青对付那几个不中用的天干五士绰绰有余。我要去江陵一趟,你回潼川。”

境界大跌的吕七进皱眉不语,虽然心中不安,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排,他说道:“你去江陵,莫要急着见那个老妖精。”

薛秀成微微一笑:“我还没有这么傻,那个老东西不是还要让枯木开花么?我等着看好戏。你听我言,千万不要去青城山,我保证绿衣无事。”

吕七进点了点头,薛秀成朝黄戬招了招手,笑道:“黄公子,借你一百精锐,护送吕真人回潼川。”

黄戬忙闻言,忙吩咐身边的王连忠回去领兵。

吕七进说道:“我虽跌境出了天门,还不至于叫人保护,不用多此一举。”

薛秀成看向道士,淡然道:“我薛秀成是个凉薄之人,身边没有几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你死不得。知你现在不太好受,还是少说两句话罢。”

道士不再言语,他体内气机确实翻涌不已,冲击的体内五章六腑皆如刀割。

薛秀成走向黄戬,笑问:“黄公子,好久不见,不知黄老将军近来身子可好?”

黄戬忙抱拳道:“回将军,家父身子还算硬朗……”他动了动嘴唇,有些欲言又止。

薛秀成“嗯”了一声,“有话直言。”

黄戬朗声道:“黄戬不才,借着家中老父的光入了伍,算是将军部下……我以前是有些纨绔无良,以后却再也不敢胡作非为,将军直呼我黄戬便是了。”

薛秀成哈哈一笑,说道:“好,黄戬啊,我曾经也与你一般,俗语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你也并非是什么浪子,年少轻狂不是什么大错。这云安精锐是你们黄家的招牌,这个招牌永远不会易姓。”

黄戬朗声道:“多谢将军!”他比薛秀成足足小了十三岁,自幼便听黄远先讲述薛秀成的种种事迹,又兼那日在江中亲眼看见他号令水中神兽,对他更是钦佩的无以复加。那日在江中调戏他身边的女子糖花妞,深怕被记仇,如今听他讲明,这黄公子心中如何不欣喜至极?

薛秀成说道:“黄戬,那日送来的船,都查验了吧?”

“都一一验过,那铁壁铧嘴平面海鹘战舰上也都增添了石拍。”

“好,我会送三个军师过来,一个是我以前的谋士陈湘,一个是军神草木和尚,还有一个是昆仑楼氏的后人楼阿川。这三个人,一定不能有什么闪失,三人一到,就要举兵而下。”

黄戬抬头看向薛秀成,问道:“将军不与大军一起么?”

薛秀成摇了摇头,说道:“还是黄老将军领兵比较妥当,我要先去个地方,到时候在江陵自会与你们会合。”

黄戬点头道:“将军安心前去便是,有三位军师在,必不会有什么纰漏。”

薛秀成笑道:“告诉老将军,那少年楼阿川的话不可不听,不可全听。”

黄戬不知所以,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薛秀成双袖一挥,转身而去。

道士盘膝坐在地上,正在闭目调整体内气息流转,知道薛秀成走了,却没有看他一眼,也并未多说一言。

……

万鬼窟,钓鱼老叟站在那口直通大山腹部汉墓的雕花棺木边上,望着下面的一个人影,老人微微一笑,说道:“我观这万鬼窟近日剑气流溢,想必是楼先生又成新剑。”

底下的楼宗仆语气平静道:“晚辈何德何能,敢叫前辈称一声先生?”

钓鱼老叟呵呵笑道:“果真是又成新剑,看来你离出关不远了。”

楼宗仆笑了,语气却无一丝笑意:“出关还远,恐怕楼宗仆还要在此劳烦前辈,白吃白喝几年。”

钓鱼老叟“哦”了一声,叹道:“我这身子骨,未必还有几年时光。”

“有一事劳烦前辈。”

“说来听听。”

“请前辈为我找来一截百年老槐树的树枝。”

钓鱼老叟心领神会,只说了一个“好”字,便不再多言。

楼宗仆望着周遭的一扇又一扇汉代浮雕石门,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笑意,轻声呢喃道:“薛秀成,你这时候去江陵,是去找死么?”

钓鱼老叟闻言,只是重重叹息一声,走到洞口崖边,看向滚滚东逝的长江水,他在这湍急江中钓鱼数十载,只为等待一个人的出现,实在清楚这世上很多事都急不得。如今那个人已经出现,老人清楚,在“急不得”和“不得已”之间,薛秀成只能选择后者。

……

江陵城,踏雪阁。

薛秀成走上了阁楼,走到玉禾公主常常伫立的窗边。凭栏远望,整个巷弄尽收眼底。远处有两个孩子,在阳光中嬉笑奔跑。羊角辫女孩在前,稚童在后。两个孩子一般年岁,女孩却比男孩足足高了一个脑袋。她跑着跑着,抬头无意间看见那个阁楼上的俊逸男子。女孩不由得一怔,驻足不前,身后的那个虎头虎脑的男童就一头撞在了女孩身上。女孩没有被撞倒,男孩却是跌坐在地上。小女孩回头拍了拍男孩的脑袋,斥责道:“你跑什么?没看见我停下来了么?”说话间,眼角余光不时看向那阁楼上的薛秀成。

男孩抱住脑袋,一脸的委屈,呆呆地道:“没看见啊,你疼不疼?”

女孩摇了摇头,不再搭理他,转身又望向薛秀成,眼神中有些怯意。

男孩拽了拽女孩的衣角,低声道:“梅子,我们快走。”

女孩投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怕什么?”虽如此说,还是跟着男孩走了,还一步三回头望向楼上的薛秀成。

薛秀成微微一笑,望着两个孩子的背影,阳光在他们身后拉出了两道长长的影子,他轻声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若有孩子,也该这么大了吧?赵希,当年你送我毒酒,连阿禾腹中的骨肉都不肯放过,你说说如今我又如何会放过你?”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巡兵数月,回府看见玉禾公主就站在门前张望。当时的他觉得,有这样一个佳人等自己回家,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憾?

他抱着玉禾走进了厢房,将她放在了床上,她仰头望着自己:“你要干什么?”

“人都在我床上了,你还不老实?”

玉禾微微一怔,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良久不言语。公主有些尴尬地将脸转过去,却又被他扭过来,她望着他的眼睛,“秀成……”

还未卸身上甲胄的他呼气有些沉重,听到玉禾的柔声轻唤,似乎别的一切事情都变得不重要了。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玉禾的脸颊,凑上去亲吻她的唇。

情热如火,他开始解玉禾的衣带。玉禾搂着他的脖子,深情地回应,直到冰凉的手触及她滚热的肌肤。玉禾才猛然惊醒,开始挣扎。

越是挣扎,越是挣不开。

玉禾猛地一脚,膝盖正好撞在他的小腹之上。他正是意乱情迷之际,哪曾提防她有这一招,猛然吃痛,他停下不老实的手,痛得直弯腰,捂住小腹愕然道:“你干什么?”

玉禾握住胸口趴在床沿作呕,却是吐不出来。

他望着捂着胸口一脸难受表情的公主,心中那叫一个凄凉。

“这才分开几天,你就这么嫌弃我?”他忍着怒意。

玉禾忽然抬头看着他,幽怨不已,他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道:“好好好,我不碰你。”

玉禾闻言,咬牙切齿,伸手便捶打他,顷刻间莫名其妙的他就已经挨了公主二十几个拳头。

“薛秀成,你这个笨蛋,大笨蛋!”

“我要不是笨蛋,怎么会喜欢你?”

玉禾气得直瞪眼,“我怎么啦?你倒是说说!”

他伸出手捂住玉禾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

玉禾被捂住嘴吧,仍是含糊不停。她伸手两只小手,想要掰开那只捂住自己嘴巴的大手,却是半天掰不开。

他看着动作滑稽的阿禾,嘴角扬起,一脸的笑意。

“阿禾……”他松开了大手,轻声叫唤。

公主鼻子里“嗯”了一声,仰头望着他,却听不到下文了。

“叫我干什么?”

“阿禾……”

太阳的光辉洒落进窗,整个房间温暖且静谧。公主蜷缩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

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公主的手臂脉门上,他略懂脉象,对于女子喜脉,还是能清楚察觉到。他向来心思缜密,公主适才那一番作呕已经令他有所怀疑,又兼话语吞吐,欲说还休,更是让他心生疑云。

到底是平川将军薛秀成,不是公主口中的“笨蛋呆瓜”,他眯着眼睛,手指在阿禾的脉门上没有移开,感受着脉搏的跳动,就像感受着一个新的生命。

公主有了他的孩子,那一日,他从未有过的欣喜。

……

踏雪阁楼上,薛秀成轻轻叹息,那个孩子,终究是没能来到这世上。他抚摸着窗栏,忽然感到一丝异样,低头看去,但见窗栏上写着一行蝇头小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