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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哭笑不得

这一日,在江南道文坛轰动一时的竹林清谈,却是一个自称平阳董仲的读书人风头无两。这个读书人义正言辞,抨击江南文坛清谈风气,称这等崇尚虚无、口谈玄理的做派却成为江南道文官攀升的捷径,导致官员不屑综理世务,贻害无穷。

薛秀成手中拿着董仲送来的宣纸,宣纸上寥寥白余字,却足以使这位执笔者在天下文林名声大噪。

“刘、石乱华,本于清谈之流祸,人人知之。孰知今日之清谈,有甚于前代者。昔之清盗谈老、庄,今之清谈谈孔、孟。未得其精而已遗其粗,未究其本而先辞其末。不习六艺之文,不考百王之典,不综当代之务,举夫子论学、论政之大端一切不问,而曰‘一贯’,曰‘无言’。以明心见性之空言,代修己治人之实学。股肱惰而万事荒,爪牙亡而四国乱,神州荡覆,宗社丘墟!”

薛秀成不知该是哭还是笑,只觉既可气又可喜。可气的是,这董仲夸夸其谈之前,居然谎称是受他薛秀成所托。一来,他薛秀成身为蜀凉王却足江南道的政事,有越俎代庖之嫌,等于是与赵志宁又结下了个不大不小的梁子,不过这一点薛秀成并不在意,毕竟他连南宫扇都敢抢,与赵志宁的梁子早就结大了;不过这二来可就有些吃力了,此言可以说是得罪了一大半江南读书人,他虽然对江南清谈不喜,却绝对不至于厌恶,而且这薛秀成也深信清谈辩论还是可以探出一个人腹中才学的。如今被董仲这么一说,岂不是明白向世人表明了他不喜清谈风气,断了江南文人赴蜀凉的念头?

不过这可喜之处,也是着实可喜。董仲如此一说,岂不明摆着上了薛秀成的“贼船”,闹这么一出,以后天下除了薛秀成还有谁会用他?

薛秀成没有再去看那个在竹林中挥斥方遒的年轻读书人,而是握着那薄纸一张,转身离开。

竹林中凑热闹的谢家嫡长孙见到这一副场景,连忙要派出家丁将那口出狂言的书生给拖出去,只是不凑巧,他刚向家丁招手,就看见一袭白衣向自己走来。

那一袭白衣面容清冷,却是摄人心魄,谢堂燕不禁愣了愣,连忙笑道:“苏姑娘,你也来了?”

苏青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本来先前听了和尚道士吵架,觉得甚是无趣。没料到如今出来个标新立异的读书人,当真新鲜的很啊!你说呢?谢公子。”

谢堂燕一怔,随即勉强笑道:“我看这人只会口出狂言,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哦?究竟是口出狂言还是满腹经纶,且听他讲完再来定论。”

谢堂燕颇有些为难,他本来不是忸怩之人,只不过在苏青面前,如何也不愿意违逆她的意思,当下只好咧嘴笑了笑,不再言语。

薛秀成走回了谢公府,谢家老太公此刻正在那芙蓉香榭钓鱼。薛秀成并没有多言语什么,而是直接上前,与那老太公并肩而立。

“怎么?王爷不继续看热闹了?这清谈辩论可是有好几场,王爷就这么走了?”

薛秀成咧嘴一笑:“该看的热闹,都已经看到了。只是老太公气定神闲,薛秀成实在佩服。”

谢道灵慢悠悠道:“老朽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这点小小风波,又算得了什么?”

“老太公这回该知道我要带何人了吧?”

“带走便是。这个读书人才学是有些,却还是不如王孝伯多矣。走了个董仲来了个王孝伯,怎么说都是吴越王赢了。”

薛秀成呵呵一笑:“此人究竟如何,其实连我也不知道。不过能在清谈辩论上大谈清谈误国,这一番风骨,却是了不得了。”

“老朽有一件事,想要请教王爷。”

“但说无妨。”

“不知道那董仲此言此行,是否真的是受你之托。”

薛秀成撇了撇嘴:“老爷子,你这可就没意思了啊,这不明知故问吗?”

谢道灵朗声大笑,笑过之后,沉声说道:“吴越自古便是昌盛之地,清谈之风虽然不正,在吴越地却也砥砺了一批读书人,在老朽看来,此风并无大错。那书生说清谈误国,老朽岂能不知?不过风气如此,吴越刚刚易主,唯有如此才能为吴越王招揽一些贤能之人。我只愿吴越之地远离烽火,日后天下不管几分,还请蜀凉王稍稍顾及江南道百姓的生死。”

薛秀成“哦?”了一声,冷笑道:“谢道灵,你倒是很冠冕堂皇。江南道百姓?为何我薛秀成要偏偏顾及你江南道百姓?难道蜀凉、辽莽、大周、大楚的人命就不值钱么?”

谢道灵眼眸陡然间冷了几分,复又淡然说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老朽不是佛陀,只是一个出生在龙湖郡的读书人,身为吴越人,为吴越百姓图个平安,有何不妥?”

薛秀成不再言语,他眼眸中少了几分冷笑,却又多了几分失落。这个天下将进入长久的动乱,大概每个地方的读书人,都希望自己的家乡能够免遭烽火,可是这种希望,也只是希望罢了。

……

林州,龙湖郡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吴越王府之中。赵志宁坐在一张小木板凳上,看向渐渐暗淡下的天空,他轻声说道:“薛秀成来吴越,当得好一个搅屎棍!”

在他的身侧,有个面如冠玉的背琴人,那人却不是别人,正是吴越王昔日客卿,江湖人称崔七弦的崔采平。他听到吴越王的言语,只是轻轻摇头笑了笑,态度不卑不亢:“王爷这么说,岂不是连吴越之地也一起骂进去了。”

赵志宁叹息一声,无奈道:“吴越地可不是臭气熏天么?江南读书人的乌烟瘴气,比起当年的西赵,不差什么。”

崔采平轻声道:“此番清谈辩论,先是那天下第十一的和尚李牧云搅了佛道之辩,后有平阳书生董仲一枝独秀,王爷以为如何善后?”

赵志宁笑道:“有谢老爷子,那清谈风气虽有波动,却也不会转了风向。我猜明日两场辩论,依旧会办,而那谢老爷子也会从中让几个书生脱颖而出。”

“谢道灵似乎很青眼一位书生,听说那书生有一副美髯,相貌奇伟,是个不可多得的扶龙之才,若是到时候谢太公引荐了此人,王爷用是不用?”

“自然会用,不过我要先将此人丢到偏远乡镇历练几年,若有真才实学,我自会重用。”

崔采平微微一笑,他身为客卿在赵志宁身边这么些年,自然对这位西赵不得志皇子的性情一清二楚。此刻听他如此安排,已经知道他的筹划。

清谈辩论的佼佼者要用,但也不会一上来就重用。这样无形之间就向江南道读书人传递出一个意思:清谈可以,但是也要有真才实学。吴越王不同与当时的吴越小朝廷,不会养只会玄谈而不切实际的读书人。

“那书生王孝伯安顿好了吧?”

“本打算请他在臣的别苑住下,他却执意不肯。我也只好由他,如今住在城东狮子巷的一处瓦院中。听房东说那小院租期半年,租金十两银子。”

赵志宁一笑,饶有兴致道:“他竟然打算在那里住上半年?是笃定了我不会立刻重用他?”

“一来他是从蜀凉来的;二来他与那薛秀成有些关系。若是我,恐怕会再多租个半年。”

“呵呵,其实你少说了一点。三来,我怀疑这个人来吴越,与一个神秘的老头有关系。”

“是那个在潼川城外重伤薛秀成的老人?”

赵志宁点了点头,无奈道:“这只深水老王八,不知道武道修为已经到了什么境界。据说他是纹丝未动,便致薛秀成重伤!这样的功夫,恐怕还在终南山冯彦庄之上!”

崔采平嘴角一动,却又忍住没说。

赵志宁轻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怎么又不说了?”

“不敢妄自揣度。”崔采石低声道,他在心里明白,此时此刻的吴越王,已经不是那个曾在秋雨中高喊“宁在雨中高歌死”的不得意皇子了,他已经拥有了权力,而权力会让一个人改变很多。崔采平既是赵志宁的客卿,也是那阴岭楼的小头目,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赵志宁轻轻笑了笑:“采平,在我看来,你始终比那女子要重要一些。你我之间,言无不尽,不必拘谨。”

“是……臣想说,南宫姑娘来林州,表面上是凤起楼的攀附,也许并非这么简单……”

“谍子查到了什么?”

“凤起阁应该与那个重伤薛秀成的老头有些牵扯……至于是什么样的牵扯,至今不知。”

“哦?那些谍子竟然能探到这样的消息?岂非是比蜀凉的谍子还要有本事一些。我记得当初那老人在潼川,薛秀山的蛛网谍子可都没有查到蛛丝马迹。”

崔采平摇了摇头,说道:“臣惭愧,那些谍子之所以能得到这样的消息,似乎是那老头有意泄露出来的。”(未完待续)